“你不要生氣,我隻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風羽嘉連忙安撫洛晗,說道,“不過,他的心結都是因你而起。我聽葉郎說,某一次陛下在幻境中,甚至出現了鍾山大婚的場景。或許,等你們兩人真正成婚,他的心結了斷,就不會再被幻境迷惑了。”
洛晗垂眸不語。過了一會,她說:“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好好想想。”
風羽嘉見狀不再逼迫,洛晗來她這裡是參加喜宴的,可不是為了聽說教。風羽嘉不再提及成婚的話題,而是帶著她去看嫁衣。鳳凰注重禮儀,風羽嘉又是鳳凰族下一任女王,嫁衣極盡精巧華貴之能事。
風羽嘉親自換了衣服給洛晗展示,洛晗看到,驚嘆到說不出話來。
衝著這身嫁衣,洛晗想,或許成婚也不錯。
洛晗和風羽嘉一直聊到很晚,兩人四百年未見,風羽嘉又即將成婚,她們兩人一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最後,洛晗幹脆叫來侍女,讓她們給凌清宵帶話,說自己今夜不回去了,讓凌清宵自己休息。
凌清宵接到消息後,臉上表情未變,但是身周的氣壓一下子沉下來。葉梓楠默默搓了搓胳膊,求生欲讓他趕緊告退:“陛下,臣突然想起婚禮還有些事情沒辦妥,臣先行告退。”
葉梓楠忙不迭溜了,隻剩下一屋子侍衛。鄒季白如今是凌清宵的親衛長,這次隨著凌清宵一同來到雲州參宴。親衛們見凌清宵心情不好,用眼睛示意鄒季白說話,鄒季白用力瞪了這群兔崽子一眼,低聲道:“陛下,雲州國君今晚設宴,想邀您出席。陛下您看……”
“沒時間。”凌清宵淡淡說,“推了吧。”
“是。”
鄒季白去外面傳令,順便逃離高危現場。親衛們見和陛下關系最近的鄒季白都跑了,一個越發膽戰心驚。凌清宵沒心情應付其他人,他手指按住眉心,隨意對侍衛們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遵命。”
等所有人都走後,凌清宵去書房處理公文。但是今日不知道怎麼了,筆墨不好用,外面的風聲格外吵,連遞折子的人都蠢得格外突出。
凌清宵忍無可忍,放下筆,站到窗邊透氣。他看著雲州鬱鬱蔥蔥的樹木,心裡想道,原來並不是風聲吵,而是他一直關注著窗外,所以才覺得吵。
可惜,無論他注意多久,洛晗今夜都不會回來了。
洛晗才一晚上不在,凌清宵就覺得渾身不對勁,煩躁到連公文都看不下去。可是風羽嘉是新娘,還是梧州下一任女王,凌清宵身為天帝,總不好在傍晚時分去拜訪風羽嘉的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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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有深深嘆氣。
·
入夜,洛晗和風羽嘉告別,回自己屋子裡看書。
如今沒有凌清宵,洛晗查書的動作不必顧忌旁人,速度快了很多。她並不是個勤學苦練的人,然而這次,她一直看到深夜都沒有注意。
還是屋外突然砸響驚雷,洛晗才驚醒,意識到時間已經這麼晚了。風從窗戶中灌入,將書頁吹的哗啦啦作響,洛晗站起身,去外面關窗。
她手扶上窗沿時,忽然覺得奇怪。雲州終年溫暖湿潤,氣候宜人,按理,是不會下這麼大的雨的。上一次這一帶下暴雨還是因為凌清宵渡劫,勾動天雷,差點將雲中城劈毀。這次又是為什麼?
洛晗抬頭,發現烏雲在城牆上翻滾,看方向,正是凌清宵暫居的院子。
洛晗心道一聲不好,來不及撐傘,匆匆抓了一件鬥篷就朝外飛去。
☆、訂婚
凌清宵試著讓自己靜心, 然而他一坐在桌邊,就總忍不住往旁邊看去。可是這次,他的視線屢屢落空。
洛晗並不在那裡。
凌清宵沒法辦公, 隻能去修煉。修煉排除雜念, 封閉五感, 他很快就忘掉外界存在, 進入無我之境。
修行化天地靈氣為己用, 屏蔽一切外在,更容易專注於自己的內心。凌清宵閉著眼,漸漸墮入一種似玄非玄的幻境中。
他好像出現在一處戰場, 硝煙彌漫, 大地龜裂,燒焦的斷肢隨處可見。凌清宵暗暗奇怪, 這是哪裡?
背後忽然傳來桀桀的笑聲,凌清宵身形不動,一道靈力已經射了過去。一團黑霧被他的靈氣衝散, 緩慢地浮動著, 說:“凌清宵, 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一生機關算盡,殺人無數,活該你一輩子孤家寡人,終生愛而不得, 得而復失。”
愛而不得……凌清宵內心的什麼地方被戳痛,心口倏地湧上來一股抽痛感。凌清宵緊緊盯著那團黑霧,目露了然:“是你,魔神。”
魔神碎片見被他認出來,不再掩飾, 很快現出原型。黑霧凝結成魔神的樣子,繞著凌清宵飛了一圈,哈哈大笑:“報應啊報應,你殺了本座,如今,你成了本座的寄體。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誰能想到,堂堂天帝,內心的陰暗竟然絲毫不遜於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呢?”
凌清宵臉色沉著,毫無懼色:“本尊能殺你三次,就能殺你千次萬次。你即便躲在心魔中又如何,隻要本尊想,一樣能讓你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你敢嗎?”魔神碎片忽的逼近凌清宵,他正要碰到凌清宵,突然被陣陣劍氣絞住,險些被撕碎。魔神碎片慌忙撤開,他的聲音氣急敗壞,可是卻不敢再靠近凌清宵了:“無知小兒,狂妄至斯。你真以為你殺的了本座嗎?本座以惡為食,隻要人間有惡,本座就生生不息。而你,便是本座最好的容器。你想殺了本座,除非殺了你自己。”
凌清宵對此不屑一顧:“有何不可?”
“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本座。你根本動不了手,你看似光明磊落,清貴高潔,實際上卻偏執陰鸷,恨意叢生。你在掉入神域的時候就已經心魔纏身了,要不是羲衡於心不忍,給了你一顆抑制惡念的神珠,現在的你早已淪為殺人機器,成了六界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那又如何?”凌清宵道,“本尊現在並沒有,這便是天意。”
“天意?”魔神碎片忽然壓低聲音,輕聲道,“你真的覺得,你留得住她嗎?”
凌清宵身邊的靈氣驟然爆裂,將四周都結成冰層,上面肆意生長著尖銳的冰刺。魔神碎片哈哈大笑:“堂堂天帝,竟然不如黃口小兒。連凡間拙子都知道,喜歡一個人就要對她好,而不是將她關起來,不讓她見到外人。她為了讓你安心,所以故意配合你,安安分分被你圈禁。可是,你真的覺得你能關住她嗎?她現在有耐心,願意配合你,可是等她耐心耗盡那一天,怎會再停留在天宮。你別忘了,她可以自由在時空中穿梭,她完全可以去另一個更強大、更沉穩,也沒有心魔的人身邊。而你,不過是他的影子。”
地上的石子微微跳動,戰場上的殘垣一個接一個崩裂,連天空也震動起來。凌清宵知道自己心魔又發作了,可是,這次他根本無法控制。
他是極端保守的人,凡事隻信自己,不信任何人。他付出了許多努力,將自己想要的東西一一拿到手中,鍾山,名望,權勢,地位……他唯一無法控制的,是洛晗。
這是他最想擁有的人,但又是他完全無法觸碰到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讓洛晗永遠留在他身邊。他也知道自己多半是不正常的,一個正常的丈夫,不會患得患失,總是忍不住想將妻子鎖在身邊。
凌清宵在心魔中法力失控,天地間的水氣收到召引,快速朝這個方向匯集來,最後匯成了一場大雨。
凌清宵在失控中甚至分不清現實和虛妄,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在尋找洛晗麼,為何會看到雲州的景象?莫非,這是一個幻境?
混亂中,有人推門而入。窗外哗的劃過一道閃電,將門口照的洞亮,風帶著雨絲卷入屋中,頃刻就將門口淋湿了一片。
一個披著鬥篷的人站在門口,她鬥篷邊沿滴滴答答落著水,在夜色中映得慘白一片。洛晗放下兜帽,隔著屏風隱約看到凌清宵的身形,她匆忙解開鬥篷,快步跑到凌清宵身邊。
“凌清宵,是我。你怎麼了?”
凌清宵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進入了幻境,竟然在這裡看到了洛晗。洛晗跑到凌清宵身邊,伸手握住他的脈搏,瞬間心涼。
靈氣怎麼會這樣亂?洛晗顧不得詢問緣由了,想要立刻為他梳理經脈。但是凌清宵卻握住洛晗肩膀,問:“你身上為什麼這麼冷?外面雨很大嗎?”
洛晗剛才裹著鬥篷,雖然鬥篷上全是水,裡面的衣服倒是幹的。洛晗哪顧得上天氣,她匆匆坐到塌上,說:“你伸手,不要抵抗,我這就為你梳通靈力。”
洛晗扣住凌清宵的經脈,正要疏導靈力,被凌清宵反手扣住。凌清宵握著她的手,低語道:“你的手也是涼的。”
天哪,洛晗沒轍了,俯身靠近凌清宵的眼睛,一動不動望著他:“凌清宵,是我。我是洛晗。”
神有言靈之能,出口即成真。洛晗在眼睛中蘊含了神力,刺穿重重魔障,直入本心。
凌清宵一直被困在一團團黑霧中,周圍是戰場,充斥著哭聲和慘叫聲。這其中有死在戰爭中的普通人,也有被他殺死的魔族。
他這些年來,真的殺了很多人。
他在一團混沌中獨行,忽然天上照來一束金光,短暫地驅散黑暗,在漆黑中光芒閃閃,宛如神佛普渡眾生。
金光很快就消失了,可是這片刻的明亮,已經足夠凌清宵清醒過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啞聲問:“真的是你嗎?”
“是我。”洛晗嘆氣,低聲道,“我回來了。”
凌清宵展臂抱住洛晗,他雙臂極其用力,都勒得洛晗有些痛了。洛晗惦記著他的心魔,說:“有什麼話一會再說,你的靈力還在暴動,要趕緊疏通靈力。”
“洛晗,我前幾日的行為,是不是非常低劣?”
洛晗愣住,道:“不會,你怎麼會這樣想?”
“將你鎖在玉清宮,還假借偏殿之名騙你進去,還能有什麼事情比這更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