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重煜依然抱著雲夢菡,這是他們難得的親近。夜重煜聲音低啞,帶著些曖昧在雲夢菡耳邊說:“夫妻同體,既然你執意如此,我怎麼能讓你獨自面對大祭司的責難呢?放心吧,無論前面有什麼,我都會和你一同面對。今夜太晚了,你先回去睡覺,等明日,我陪著你一同去找巫族大祭司坦白,無論大祭司憤怒還是怨懟,我都在前面給你擋著。”
雲夢菡懵了一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唇邊露出歡快的笑,眼中燃起光亮,如少女一般明亮逼人。
夜重煜有些恍惚,當初雲夢菡吸引他,就是靠這樣的眼神。可惜後面她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歇斯底裡,曾經吸引他的點也淡沒了。如今,在這個帳營裡,夜重煜又看到了幾千年前讓他心動過的,純潔又單純的雲夢菡。
夜重煜一瞬間心神動搖。雲夢菡發現夜重煜一直是夜重煜,即便他換了身份,他也一直是她愛著的鍾山大公子。雲夢菡伸手抱住夜重煜,就像中間這些年的傷害不存在一樣,說:“好,明日我等你。”
雲夢菡終究腼腆,抱了一下,見夜重煜沒有反應,她就不好意思繼續抱下去了。她松開手,乖巧地告退:“魔尊還有要務,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夜重煜沒有說話,默默注視著她離開。那樣的目光,都讓雲夢菡以為自己今日有什麼不同。
雲夢菡走後,夜重煜在帳篷裡來回踱步。過了片刻,他似乎下定決心,說:“來人,傳宿側妃來。”
☆、大戰
宿飲月很快就來了。她掀開帳簾, 站在精美的地毯上,捂著帕子咳了咳:“表哥。”
夜重煜對著宿飲月和藹很多。他不再像剛才對雲夢菡一樣高高在上,而是很快示意宿飲月坐, 噓寒問暖:“你最近身體怎麼樣?你也是胡鬧, 戰場刀槍無眼, 條件也不如昊蒼城好, 你應當留在王宮裡好好養身子, 何必非要來前線?”
宿飲月一張臉纖細蒼白,白的沒有血色:“我想離表哥近一點。”
夜重煜知道說不動她,從小到大, 他都沒法改變宿飲月的主意。夜重煜退步了, 說:“我拿你沒辦法。罷了,我再給你撥些人手, 你自己好生將養,勿要被風沙傷了身體。”
“謝表哥。”宿飲月說完,她低頭用帕子拭了拭唇角, 問, “表哥深夜找我前來, 所為何事?”
夜重煜極細微地停頓了一下。很快,他恢復原樣,繼續說道:“我不放心你的身體,另外, 我確實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宿飲月安安靜靜地等著夜重煜的後話,夜重煜捏了捏手指,說:“我想要遣散後宮。”
宿飲月的眼睛明顯挑起來,她掀起眼皮,瞭了夜重煜一眼:“表哥後宮佳麗三千, 各個都是難得的美人,不知惹得多少人豔羨。這麼多美人搜羅不易,表哥為什麼突然要遣散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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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不如隻飲一瓢。”夜重煜似乎很感慨,說道,“剛剛我和雲夢菡推心置腹地聊了聊,我發現,這些年我對她的誤會太多了。我們本該是最相愛的戀人,可是我們如今呢,雖是夫妻,卻形同陌路。我們不該如此,明明這些年,我一直愛著她。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我不能再失去她了,所以,我打算遣散後宮,獨寵她一人。沒有那些女人在其中攪局,想來,我們的感情很快就能恢復如初。”
宿飲月沉默了良久,低聲問:“那我呢?表哥,我為你已經放棄了一切,你為了她遣散後宮,那我該如何?”
夜重煜面上露出不忍,他帶著歉意,說:“飲月,這一生是我虧欠你。等來世,我必然選擇愛你。”
宿飲月聽著聽著就笑了起來,她臉色白如紙張,咯咯笑著的時候宛若癲狂:“下一世來愛我。那就是說,你從未愛過我了?”
夜重煜垂下眼睛,低聲道:“抱歉。”
“為什麼?”宿飲月仿佛執意求一個答案,“我究竟哪裡不如她,你為什麼愛她不愛我?”
“我也希望不負她也不負你,可是我沒有辦法。”夜重煜目露沉痛,說,“她來找我的時候,孤單又脆弱。她瘦的隻剩一把骨頭,她說她一個人睡在營帳,晚上怕黑,叫丫鬟都沒有人理會。她害怕,就徹夜徹夜地睜著眼,不敢入睡。她如此柔弱無助,離開了我就不能活,我怎麼能舍下她?”
宿飲月心裡想,哦,原來雲夢菡一個人住在帳篷,而且伺候的人不多,夜裡有動靜根本聽不到。宿飲月用帕子捂著嘴,用力咳嗽,像是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畢竟是從小看到大的表妹,夜重煜於心不忍,低喚道:“飲月……”
“我沒事。”宿飲月撐著桌案站起來,不顧自己走兩步就咳的身體,搖搖欲墜對夜重煜行禮,“夜深了,表哥早點休息吧。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陪在表哥身邊。”
夜重煜道:“你放心,你畢竟和其他人不同,即使沒有夫妻這層關系,你也依然是我的表妹。之後,你可以留在王宮裡安心養病,想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
宿飲月露出一個笑:“謝表哥。”
她說完,就往門口走,快出門時,宿飲月停下。她纖弱的身體停在黑色的帳簾前,上面畫著張牙舞爪、窮兇極惡的魔族圖騰,宿飲月細的一折就斷的身形映襯在這些怪物前,竟讓人生出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夜重煜的心不知不覺提起來:“表妹,怎麼了?”
宿飲月微微側過臉,從夜重煜的角度,隻能看到她纖弱的下巴,以及唇邊莫名的笑意:“表哥,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的要求?”
夜重煜心裡一沉,他聲音本能地繃起來,問:“你在說什麼?”
“我雖然比你小,但是從小活在病榻上,心智反倒比同齡人成熟。我看著你長大,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我怎麼會不懂呢?”
背後沒有聲音,宿飲月也不在乎,唇邊帶著笑,掀開門簾而出。
她最喜歡表哥了,從來不舍得拒絕表哥任何要求。既然表哥讓她去殺人,那她就替他殺了雲夢菡。
她心甘情願當他的刀。隻除了,他要離開她。
宿飲月身體弱,不能滿足夜重煜的**,所以她容忍夜重煜一個接一個往後院裡納人。她容忍他朝三暮四,容忍他花天酒地,但是唯獨不能容忍,他要為了另一個女人守身如玉。
夜重煜想來也知道,所以故意說這些話激她。宿飲月從一開始,就聽出來了。
宿飲月唇邊露出縱容的笑,她的表哥,還是當初那個,為了搶奪凌清宵的東西,就故意裝病的孩子啊。
·
宿飲月進入雲夢菡的住處時,一路暢通無阻,門外甚至連個把守的人都沒有。
宿飲月唇邊掛著輕輕的笑,她的表哥把一切都鋪好了,隻等著她來當這個惡人。
既然如此,她怎麼忍心讓表哥失望呢?
雲夢菡坐在內室,正抱著匣子細細看當初她和夜重煜的定情之物。她聽到外面有聲音,本以為是夜重煜,一抬頭,卻看到一個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人。
“宿飲月?”雲夢菡太過吃驚,都直接從塌上站了起來,“怎麼會是你?”
“雲姐姐。”宿飲月上下打量著她,笑容莫名,“好久不見。”
雲夢菡可一點都不想和宿飲月敘舊。宿飲月看著柔柔弱弱,病弱不堪,然而隻有雲夢菡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惡魔。
雲夢菡冷著臉,直接擺明了態度送客:“我這裡廟小,容不得宿大小姐。來人,送客。”
雲夢菡連喚了好幾聲,外面毫無動靜。雲夢菡心裡忽的一咯噔,驟然生出種不好的預感。
宿飲月踱步到塌邊,自顧自拿起匣子裡的東西看。雲夢菡見她沒經過自己同意就碰自己和夜重煜的定情之物,怄的不行,怒道:“宿側妃,你是側我是正,麻煩你擺正你自己的身份,不要做逾越之事。”
“逾越?”宿飲月呢喃,她偏頭看著雲夢菡,忽然笑開了,“那你死了,就不是正室了。”
雲夢菡都沒反應過來,腹部猛然傳來一陣劇痛。雲夢菡低頭,見自己小腹捅著一把尖刀,鮮血汩汩流出來,順著刀柄,流到了宿飲月手上。
宿飲月用力往裡擰了一下,她看著雲夢菡的目光近乎憐憫:“說起來你也挺可憐,原本有著還算不錯的前途,隻可惜,你肖想了一個你不該肖想的人。”
“是誰?”雲夢菡忍著痛,問,“你為了誰要殺我?凌清宵嗎?”
她不該肖想的人,唯有凌清宵。可是凌清宵和宿飲月有什麼關系呢?凌清宵和宿飲月雖然是真正的表兄妹,可是兩人感情非常淡薄,雙方都不喜歡,甚至厭惡對方。宿飲月不可能因為凌清宵來殺她。
宿飲月聽到她在這種關頭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凌清宵,都沒忍住笑了出來:“原來,你心裡想的人一直是凌清宵。這些事情,真是可笑呢。”
宿飲月說著,眼睛中露出怨毒的光:“但是那又如何,他如今是天帝,高高在上,不染塵埃,無論你還是我,都不配沾染到他。你那些可笑的臆想,注定隻能一輩子藏在陰溝裡,不見天日。”
雲夢菡不知道被刺激到了還是怎麼,猛地發力,竟然成功將宿飲月推開。宿飲月是久病之軀,她沒防備雲夢菡的動作,後腰砰的一聲撞到桌角上,頓時咳出來一口血。她捂著嘴猛烈咳嗽,掙扎著想站起來殺了雲夢菡。
“賤人,你敢推我?”
雲夢菡推開宿飲月,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往外跑。她一路都在呼救,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外面沒一個人聽到。
雲夢菡和宿飲月一個重傷,一個久病,都不是健康的身子。她們倆很快重新扭打在一起,雲夢菡用盡全力打掉了宿飲月的匕首。匕首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雲夢菡趁機,高聲向外求助:“重煜,快來救我。夜重煜……”
直到這一刻,雲夢菡都盼著夜重煜來救她。宿飲月嘴邊露出報復的笑,她看著雲夢菡,像是得意,也像是憐憫。
宿飲月說:“你不懂他,你從未真正了解過他。他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
兩個人扭打間,大地猛地晃動,兩人沒有站穩,齊齊跌落在地上。雲夢菡腹部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她跌在地上,摔得極痛,幾乎都沒力氣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