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洛晗敲敲腦袋,差點忘了凌清宵是天帝,他統治全天界,自然熟知治下任何一個小城。洛晗有些感嘆,說:“博聞強識真好。你也是這樣。”
也?凌清宵很輕易就聽出來,洛晗的未婚夫同樣熟知天文地理。被人比較實在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尤其是,那個人他還不認識。
說句恬不知恥的,凌清宵在仙界這些年,也算見識過不少能人才俊,可是足以和他匹敵記憶力和知識面的,一隻手就數的過來。這其中,還包括玄龜這類老化石。
如果洛晗口中的人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見識淵博,博聞強識,凌清宵不會不知道。
凌清宵不知道懷著什麼心理,悠悠問:“你總是提起你的未婚夫,不知,此人年紀多大?”
怎麼就能和他相提並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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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破
凌清宵說出這句話後, 自己愣住了。
他為何會做這種不成體統的事情?天底下不止他一人記憶力好,也不止他一人博覽群書,他怎麼能心存比較之感?
往常不乏有人在凌清宵面前吹捧子侄, 他不過是一笑置之, 但是這次, 他竟然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勝負欲。他到底想證明什麼?
洛晗提起大明城, 頓時想起她和凌清宵遊歷的那些歲月, 故而也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的變化。洛晗頗有些懷念,說:“他是我認識的人中,唯一當得起年少有為這類贊譽的人。他可能是一千歲, 也可能是一千五百歲, 看按哪個標準計算罷了。我來這裡後,遇到了許多人, 有人沽名釣譽,陰險狡詐,也有人心懷大義, 身兼美德, 然而所有人中, 唯一讓我欽佩的,隻有他。”
凌清宵剛剛還在自我反省,現在聽到洛晗的話,他的心態又失衡了。年少有為, 真心欽佩,還是唯一。
凌清宵完全不想搭話,洛晗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般,不斷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懷疑他,防備他, 還故意用一個毫無道理的約定綁住他。可是他從來沒有失信,當真將我保護的很好。幾次遇險,他都毫不猶豫地擋在我面前。平心而論,同樣的情景下換成我,我未必能做到。但是他卻可以。我一直在想,這一生,除了他,恐怕再不會有人對我做到這種程度。”
凌清宵聽後沉默了。洛晗說她做不到,可是這些天凌清宵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覺得她也可以。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樣,未必非要擋刀擋槍、出生入死,才是愛。
凌清宵能感覺到,她對另一個人,感情如涓涓細流,連綿不絕。她的感情像水一樣,溫柔堅定,看起來可能太過平淡,不如對方的洶湧澎湃,然而唯有這樣的愛,才是自信而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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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兩個人都激烈,反而走不長久。
凌清宵停頓良久,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非常可笑。他便是爭出高下來又如何呢,在她心中,她的意中人自然什麼都好。
凌清宵忽然羨慕那個人,他不知道此人是誰,可是能被洛晗這樣信任著、期待著,真好。
洛晗說起那個人時,眉飛色舞,眼睛都是晶亮的。凌清宵回想自己這一生,竟想不出有誰對他心懷期待,有誰關心他的衣食寒暖。
以世俗標準評價,他的一生大概也是青雲直上、傳奇成功的一生,然而,出生時他的父親不喜歡他,身份揭露後他的母親不願意認他,他成長至今,師兄、師妹、掌教、師長,無一人真正關心他。他對其他人來說,隻是個符號。
求學時是模範學生,入仕後是模範臣子,等登基後,繼續扮演一個模範的帝王。隻能以“好”而存活於世,真是可悲。
剩下一路凌清宵無言,在門口,凌清宵止步,說:“今日你好生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極樂樓。”
“嗯?”洛晗驚訝,“這麼快?”
“沒必要耽誤時間。”凌清宵淡淡道,“早日將上古禁術的事情解決,你也能快點回去找你的未婚夫。這麼久找不到你,他可能會很擔心。”
洛晗驚訝,她當然是想趕快回去的,但是她沒想到凌清宵會主動提出。洛晗其實很想告訴他,她心心念念要尋找的人,本來就是他。可是洛晗從仙魔大戰現場穿越,後來又掉回大戰現場,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界定現在、過去和未來,她若是貿然告訴凌清宵真相,很可能會觸犯因果戒條。
到時候時空法則一層影響一層,引發蝴蝶效應,很可能最終效果就截然不同了。洛晗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笑著安慰他:“謝謝。你放心,將來,你身邊也會出現一個人,願意陪著你同生共死,共度餘生。”
凌清宵隻是笑了笑,道:“多謝。”
其實他並不相信。
凌清宵回到自己的屋子,繼續處理堆積的政務。可能是最近連軸轉的原因,凌清宵寫到一半,漸漸覺得神志倦怠。
他伸手抵住眉心,想要喝茶提神。茶水拿到唇邊,他才意識到,裡面被換成了養神的仙露。
天宮侍衛沒有這份膽子,敢做這個決定的,必然是洛晗。
凌清宵手裡握著杯盞,臉色越來越沉靜。侍衛未免太聽洛晗的話,他用了幾千年的東西,她讓他們換,他們就真的換了。可是凌清宵又知道不能怪侍衛,上行下效,他們會這樣做,還不是因為他的態度。
凌清宵對洛晗太縱容,縱容的超乎常理。下面人揣測他的心意,自然會自作主張調換他的用度。
凌清宵忽的感到茫然,他並不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相反,他對人的防備極重。帝王俱是孤家寡人,他成為天帝這四千多年,已再也無法和任何人成為朋友。但是洛晗卻像一道光,毫無道理地闖入他的世界,肆意將裡面攪得一團亂。
洛晗為什麼不怕他?他為什麼無法對洛晗狠得下心?
思路紛紛雜雜,凌清宵想不明白,就隻能暫時拋過,專注正事。他本來都將手中的杯盞放下了,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又重新拿起來,細細抿了一口。
入口清淡味甘,略帶茶香,很符合他的口味。
凌清宵怔松間,耳邊仿佛響起一個女子的調侃:“你不吃甜不吃酸不吃苦不吃辣,那你到底吃什麼?果然是老年人口味吧。”
這是誰?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仙露的原因,凌清宵才批了兩份折子,莫名撐在桌邊睡了過去。他又夢到了那些片段,這次,細節比之前還要詳實。
他站在一座熱鬧的城池中,兩邊是狂歡的人群,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面具。他低頭看,身側站著一個女子,頭上頂著毛茸茸的耳朵,他沒忍住,伸手捏了捏。
女子抬頭,一雙眼睛如珠似畫,兩邊的燈火倒映在她眼中,宛如幻夢。
場景再度變化,這次,又回到了上次那個雪後小亭。這一次場景更加細膩,他親眼看著自己握著什麼人的手,將一團墨跡改造成吞元獸的模樣,隨後,勾勒出天空,湖泊,枯枝,白雪。
有一個女子在他耳邊問:“如果我不想成婚,想要一輩子放縱不羈,自由自在呢?”
凌清宵能感覺到自己很不情願,還是忍痛應諾道:“可以。”
那個女子笑了,又問:“那我要離開天啟紀,去其他時空……”
夢境到此驟然碎裂,一股暴戾如決堤般爆發。凌清宵猛地驚醒,發現身邊的杯盞已經被他的靈力震成碎片,門窗、書架、屏風上,也全是尖銳的冰刺。
凌清宵怔了一下,揮手,將所有冰層化解。他暗暗奇怪,除了剛剛步入修煉之途,還沒學會收放體內寒氣外,之後他再沒有出現過無法控制靈氣的情況。他怎麼會失控到這種程度?
他靈力隻爆發了一瞬間,之後馬上被他收回。外面的雲層被凌清宵的靈力勾動,下起暴雨來。
親衛踏著雨聲跑過來,緊張地在門外問:“陛下,怎麼了?”
“無事。”凌清宵淡淡道,“本尊方才練功,一時忘了地點而已。”
親衛聽到凌清宵沒事,都長長松了口氣。凌清宵想到什麼,問:“她呢?”
親衛都不需要想,便知道陛下想問的人是誰:“洛姑娘在自己的屋子中,屬下並不曾見洛姑娘出來。”
凌清宵明明知道不會有事的,但還是想過去看看。他站起身,推門,對著外面低頭恭立的士兵們說:“本尊這裡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遵命。”
他打發走士兵,自己一步不停往洛晗的屋子走去。雨聲浩蕩磅礴,冰涼的風吹在臉上,凌清宵的思緒越來越清醒。
剛才在夢中沒有感覺,現在抽離,凌清宵很輕易就認出來,第一個場景在大明城萬妖節,第二個在陵江城。
洛晗不久前才提起過大明城和陵江城,緊接著,他便在夢中見到了這兩個地方。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凌清宵走近後,發現洛晗屋裡燈是亮著的,窗戶卻沒關。凌清宵站在窗外,看到她伏在案上睡著了,風從窗外卷入,將桌上的紙頁吹的噼裡啪啦作響,甚至有雨滴落在她袖邊。
凌清宵嘆氣,怎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麼大的雨,也不怕著涼。
凌清宵沒有開門,直接窗牆而過,停在洛晗身邊。他本來想把洛晗挪到床上,低頭時,猛地頓住。
洛晗袖子下壓著一副畫卷,看得出來她睡著前,正在看這幅畫。畫上墨痕淡淡,天地皆白,一隻圓圓潤潤的黑羊在水中嬉戲,旁邊的亭子邊,一個男子和女子並肩而坐,衣袂交纏,雖然沒有勾勒出面容,但是能看得出來,俱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