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宵一直淡漠冰冷,直到說到夜重煜和雲夢菡的名字,他才終於有了屬於人的感情。這並不是她熟識的凌清宵,洛晗不能再逼問下去,而是道:“這就好。既然你並沒有感情偏向,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我要徹底消除上古禁術,回到過去找我男朋友,你也要鏟除外敵,鞏固政權。在這件事上,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凌清宵默然看著她,忽地一笑:“沒錯。你想要如何?”
“我們可以結盟,一起解決禁術危機。”洛晗說著站起身,站在凌清宵對面,道,“我是天道,雖然無法排兵布將,卻可以在其他地方幫你。等事成之後,我們各取所需,你覺得呢?”
凌清宵是天帝,身上有著帝王天然的多疑猜忌。他沒有回復,而是問:“你想要什麼?”
看白日菩提樹、玄龜等的表現,他們對他分明是戒備的。既然如此,洛晗為什麼會主動提出來幫他?凌清宵已經習慣了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若是洛晗無所求,她為什麼還要結盟?
洛晗說:“我當然有目的。六界蒙難,我的法力和性命也會受到威脅。更何況,我要回去。”
洛晗說到這裡,語氣堅定,雙眼灼灼發光:“有人在等我,我要盡快回去。”
這個理由本該非常站不住腳,但是凌清宵看著洛晗的神情,竟然信了。能有人幫忙總好過作對,凌清宵疑慮打消,頷首道:“好。天道深明大義,本尊提前謝過。”
“合作愉快。”洛晗說完,嘖了一聲,忍無可忍道,“你應該叫我名字。”
凌清宵並沒有把這種細枝末節放在心上。事情比凌清宵預料的順利許多,洛晗並不是想不開要跳崖,也沒有鬧天鬧地給他添麻煩,甚至還主動提出來合作。他放了心,道:“夜已經很深了,你該回去睡覺了。”
類似的話洛晗聽過很多遍,她下意識應好,說完後自己都愣了下。凌清宵一見洛晗的表現,就知道她的道侶也時常和她說這種話。
凌清宵無意當什麼人的替身,他不問也不提,一揮袖,他和洛晗就站在重光殿中。凌清宵說:“夜深不便打擾,天道早些休息,本尊告辭。”
凌清宵說完,身影就化作一陣銀光,消失在大殿中。他走後,洛晗長長呼了口氣。這實在是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一個人,不久前她還對凌清宵動手動腳肆無忌憚,一眨眼,他就成了一個陌生人,和她連說話都隔著距離。
洛晗不由嘆氣。不過好在還是有進展的,她向凌清宵表明了態度,至少接下來一段時間,他不會拿她當敵人防備。日久見人心,事情總會解決的。
洛晗想完這些事情,換了身衣服就睡覺了。不遠處的玉清宮中,凌清宵回到正殿,獬豸如一臺石雕般守在階前,凌清宵經過時,獬豸忽然開口說話:“她和你有因果。”
“那又如何?”凌清宵步伐不停,闊步進入殿中,“她有她的羈絆,我也有我的大業。時空如此漫長,大家各安一隅,互不相交,豈不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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獬豸又恢復了石雕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它慢慢問:“你不會後悔嗎?”
後悔?凌清宵決然地想,不會的,他不會有這種情緒。
他回到桌案前,拿起還泛著潤意的筆,繼續寫剛才那封奏折。凌清宵登基後要處理龐雜的事務,還要兼顧修煉,時間永遠不夠用。為了節省時間,凌清宵已經徹底摒棄睡眠,但是這次不知怎麼回事,他才寫了幾本,漸漸被一股困意席卷。
他撐在桌沿上,閉目養神片刻。半夢半醒之間,他仿佛站在一片月曇花海中,脆弱的花瓣不斷從身邊飄落,身後有人喚他:“凌清宵。”
凌清宵回身,場景又忽的變化。這次他坐在桌前,握著另一人的手,在紙上勾勒什麼。
凌清宵猛地回神,發現他坐在玉清宮中,手中握著筆,但面前並不是畫紙,而是奏折。
場景銜接太快,凌清宵都有些反應不及。他不期然想,畫面中的那個人是誰?
沒有人回答,但是凌清宵心底自動給出答案。
那個人是他。
可是,他從未去過月曇花海,也不曾教人畫畫。這些到底是誰的經歷?
另一個女子,又是誰?
☆、無憂
剛才的場景如此真實, 他都能感受到當時花海中的風和溫度,這不會是憑空想象。凌清宵怔松,這不是他的回憶, 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凌清宵幾度想回到正事上, 但都無法集中注意力。他隻能暫時放下折子, 起身走向窗邊。
窗外, 大羅天風聲獵獵, 雲海翻湧,寂靜的隻能聽到風聲呼嘯。這是他幾千年來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但是今日看著, 仿佛有些不同。
凌清宵想了很久, 終於意識到,是不遠處的重光殿裡亮起了燈光。
大羅天沒有其他人, 唯有一隻獬豸,一柄九霄劍。入夜後,除了玉清宮, 其他地方再無聲息。如今重光殿亮起一排宮燈, 漫漫長夜裡和玉清宮遙遙相應, 仿佛某種無聲的陪伴。
凌清宵看了一會,斂袖轉身,回去繼續批復奏折。奇怪的是,這次凌清宵很快集中注意力, 再沒有其他事情幹擾他的心神。
凌清宵在前線督戰,這次送洛晗回宮完全是忙裡抽闲,前線百萬大軍還等著他回去主持大局。然而他不在天宮的這段時間,天宮也積攢下不少內務,大部分凌清宵已經提前安排好, 但是不免有一些突發事件,必須由他來點頭。
凌清宵一直忙到天亮,依然還有許多奏折沒批復完。他在玉清宮忙了許久,等再注意到時間,已經近巳時了。
凌清宵皺眉,總覺得他好像忘了什麼。他看到桌角的燈燭,猛然想起,洛晗呢?
過了這麼久,她為何毫無動靜?
凌清宵沉了臉,起身朝重光殿走去。
重光殿中靜悄悄的,大門緊閉,一切如常。凌清宵不動聲色,抬手在殿門上敲了敲。
“天道,你在裡面嗎?”
許久沒有應聲。凌清宵的眸光越來越冷,看來是他疏忽了,六界竟出了這種能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將人帶走。
凌清宵又等了一會,推門而入。他推門時,發現門上的禁制毫無破壞的痕跡。
凌清宵既然將人帶回三清天,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他沒有明著設立看守、門鎖,可是該有的禁制、結界,一個不少。
竟然沒有驚動他的禁制,六界真有這種人嗎?疑慮間凌清宵已經推開了門,殿內安安靜靜的,帷幔四垂,被門口灌進來的風吹得輕輕佛動。
凌清宵已經聽到了呼吸聲,他往裡走,看到床帳後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側對著他,正在睡覺。
若換成其他人,看到這副場景想必已經信了。但是凌清宵依然不為所動,這個傀儡術確實做得很逼真,可是想要瞞過他,恐怕還不行。
凌清宵臉色冷淡,掀開帷幔走到裡面。他停在床前,伸手撩開床帳時,手指微頓。
他能聽到裡面均勻的呼吸聲,甚至能聞到女子幽幽的體香。洛晗睡了一晚,此刻頭發隨意散在枕頭上,她睡姿並不端正,頭顱向裡側著,壓在自己長長的黑發上。
黑發,雪膚,紅唇,三種顏色碰撞,美豔驚人。
凌清宵站在床邊,一時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偷看女子睡覺是很失禮的事情,論理他該轉身而走,但是這樣極可能中了對方的陷阱。但如果繼續翻看……
這個傀儡術,未免太逼真。
凌清宵猶豫間,洛晗感受到風,醒來了。她轉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恍惚中看到床前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洛晗打了個哈欠,熟練地抱住凌清宵的腰。
“好困啊,你怎麼來了?”
凌清宵身形僵住,過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僵硬地伸手去扒身上的人。
“天道,你可能認錯人了。”
他一伸手,正好碰到了洛晗手臂上的皮膚,頓時如被燙著了一般彈開。洛晗睡了一晚上,衣服本就歪歪扭扭,此刻抱著凌清宵,寬大的衣袖從手臂上滑落,堆在臂彎上,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洛晗印象中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麼踏實的覺,想睡到幾點睡到幾點,竟然沒有人叫醒她。洛晗抱著熟悉腰圍弧度,入手觸感極好,衣料還涼絲絲的,洛晗側臉貼在布料上,幾乎又要睡過去。
“我昨天做夢夢到你了,還夢到你對我特別冷漠,我和你說晚安,你竟然不理我。”
凌清宵想將人扒下去又不知從何入手,他僵硬地站在床邊,感受到自己腰上環著一雙柔軟的手臂,腹部還貼著女子的臉頰。凌清宵從出生起,就沒有遇到過如此尷尬的場景。
他試圖提醒洛晗:“這並不是做夢,你先坐好。”
剛睡醒時時間感會很錯亂,洛晗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候,印象中隻有在剛認識凌清宵的時候,他才會和她說:“你先坐好。”
那時候,他連她坐的歪歪扭扭都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