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衡和洛晗作為唯二的闲人,此刻聽著這些十分無聊。他們坐在這裡沒意思, 洛晗正好有些問題要請教羲衡, 就提議先行離開。
他們兩個編外人員, 何必硬往作戰會議室湊?不利人也不利己, 何苦來哉。
羲衡提出離開,很快容成就同意了。凌清宵看到洛晗要走,眉梢微皺。
他也想走, 可是很多東西還沒說完,他恐怕走不開。
赫胥心細如發,見狀瞬間明白了凌清宵的想法。赫胥有點無語,說:“夜裡軍營裡查崗很細,而且這麼多人都在, 不會有危險的。”
羲衡這才明白凌清宵在擔心什麼,他嫌棄地嘖了一聲,道:“放心,有我在,不至於讓她被人擄走。”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凌清宵再擔心顯得質疑眾人能力。他隻能站起身,將洛晗和羲衡送到門口,鄭重拜託羲衡:“羲衡神,從路上到營地那段路不太好走,等她出來時,勞煩前輩將她送到屋門。”
洛晗聽到連忙說:“不必這樣麻煩前輩,我又不是看不到,不用送的。”
羲衡欣然應允:“好,那我就不送了。”
凌清宵無奈地看了洛晗一眼,隻能說:“那我來接。有勞羲衡前輩。”
羲衡左看看右看看,無聲地在心裡“嘖”了一聲。
洛晗和羲衡走出去後,洛晗無意間回頭,發現凌清宵還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因為洛晗的動作,羲衡也看到了。羲衡慢悠慢悠地,說:“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連走這麼一小段路,都要親眼看到她進門才行。
洛晗微微嘆氣:“他總是如此。別人對他付出一丁點善意,他就會回饋十倍百倍。他這樣的性格太容易被人傷害了。”
羲衡聽到意味深長地挑眉,他瞥了洛晗一眼,不置可否,隻是道:“一個人的感情是有限的,可能,分人吧。”
他作為局外人看得分明,凌清宵對於洛晗的關注明顯不同尋常。凌清宵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施與十倍百倍的好,他隻是對洛晗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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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洛晗,其實也對凌清宵非常親近。她遠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信任、依賴凌清宵。
但是這種事情,當事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局外人提前點破就沒意思了。感情終究是自己的事情,要是外力強行幹預,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羲衡笑笑,什麼也沒說。路上有羲衡在,洛晗不必擔心談話被別人聽去,放心請教羲衡一些修煉上的問題。她沒有系統地學習過如果修煉神力,隻能靠自己摸索。這樣其實存在很大的問題,她不知道正常的修煉是什麼樣子的,摸索出來的經驗也不知道是對是錯。她自己都在懷疑,使出來時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洛晗說完,羲衡沉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煉方法,你這樣也不能說錯,但是以我對其他神的了解,他們修煉一般不會這樣。”
果然,洛晗就知道方法是有問題的。她態度良好,立刻說道:“請前輩指教。”
“這隻是經驗之談而已,並非準則。”羲衡一邊說,一邊提醒洛晗,“人各有路,每個人的道都不同,最終你要探索你自己的道。”
洛晗點頭:“我明白。”
她當然知道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修行方法,但是在開闢自己的道路前,積累亦十分重要。任何一次創新,都建立在汲取前人經驗,並且完全吃透老辦法的前提上。
洛晗現在連最普遍的修煉方法都不知,貿然開創自己的體系,很容易走入岔路。羲衡認識很多神,神修煉也需要相互交流,他知道很多或大或小、或普適或偏門的修煉法門。而且他的法則是時間,時間貫穿古今,可以說是世間最神奇最玄妙的法則,他對於法則的理解,也十分高深。
兩人談話間到了木屋。洛晗坐好後繼續詢問,經過羲衡點撥後,許多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豁然開朗,引申出來的問題越來越多,不知不覺,時間已過去很久。
洛晗無意間一回頭,見到外面明月高懸,才驚覺都已經這麼晚了。
雖然神不用睡覺,但是叨擾太晚也不好。洛晗趕緊起身告辭,說:“多謝羲衡前輩,我受益匪淺。今天竟然打擾您到這麼晚,抱歉。”
羲衡擺手:“無妨。修煉不是閉門造車,本來就要相互交流,多吸收其他人的想法,多聽多看,才能越辨越明。今日晚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問題明日再來。”
洛晗應是:“是。羲衡前輩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羲衡也就是做做樣子,洛晗一說,他馬上躺回塌上,說:“好,你自己小心。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院門帶上。”
洛晗無奈,出去時很上道地替他關好屋門,省得羲衡還要站起來關門。她走出院子,回身將院門捱好,轉身走了兩步,忽然看到前方樹叢後站著一個人。
此刻夜風蕭蕭,整片山林發出連綿不絕的樹葉聲,月光皎潔清澈,透過樹梢灑在地面上,明亮清冷,宛如靜水。
凌清宵就站在這樣的月光中,月光照在他的白衣上,一點溫度都沒有。林間的風從深處吹過,將他的發梢輕輕卷起。後面樹林黑壓壓的,宛如某種張大嘴的巨獸,正等著吞噬夜行人,而凌清宵,就是那個迷惑夜行人心智的誘餌。
月照千古,咫尺天涯。
凌清宵聽到聲音,慢慢回頭,聲音亦不疾不徐:“你出來了。”
洛晗緩緩地走上前去:“你怎麼來了?”
“我說了會來接你。”凌清宵說完,平靜地看了洛晗一眼,“你忘了。”
洛晗含糊地應了一聲,她確實忘了。洛晗勉強給自己挽尊:“我以為你當時隻是隨便說說。”
隻是這麼一小段路,何至於耽誤和那麼多高級將領交談的大好時機,而來深林裡接她呢?這是純粹的浪費時間。
“並不是隨便說說。”凌清宵說,“對你的話,從沒有隨口為之。”
他無論做什麼都很認真,下午很認真地論證“絕對會有下次”,現在也會很認真地告訴她,從沒有隨便。
洛晗默默行走在山路上,月亮被陰雲籠罩,樹林間一下子黯淡下來。他們走了一會,凌清宵突然開口:“明日,我可能要跟著去戰場。”
洛晗頓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好事啊。軍中前輩那麼多,你跟著他們,能學不少東西。”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來到中古,有機會和日後歷史書上的傳奇人物並肩作戰,這是何等的機緣?天啟紀許多傳承斷絕,尤其是武學技法,很多都在漫長的時間河流中失傳了。但是現在,後世宗派的創始人就站在他們面前,如果凌清宵能跟著他們一起行動,所得助益將不可估量。
凌清宵當然也知道這是好事,前輩有意提攜他,才會說這樣的話。凌清宵對修煉的態度歷來是專注又嚴謹的,有這樣的機會,他理應想都不想應下,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他猶豫了。
凌清宵說:“一旦上戰場,時間就不由自己安排。這樣一來,我可能沒法及時護著你。”
洛晗輕輕驚嘆了一聲,她這才明白,原來凌清宵在為難這件事。洛晗立刻說:“沒關系,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那個約定,嗯,也不是非要那麼嚴格地遵守。反正我也要跟著羲衡前輩學習,這段時間,你盡可去做自己的事,我成天待在營地,不會有危險的。”
凌清宵並沒有立刻接話,他默然良久,說:“但是這樣,可能會很久。”
凌清宵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隱秘的心思,他也知道每個決定都應該為自己負責,唯有自己強大才是真正的依仗。可是,如果他答應了容成神,那麼極有可能,他會幾年幾年地離開營地,隨戰在外。洛晗在這段時間裡認識了什麼人,經歷了什麼事,他都無緣參與了。
如果洛晗認識了其他適齡男子……
凌清宵僅是開了個頭就沒法再想下去。凌清宵並不知道他能為此做什麼,如果有任何舉措可以推進或者避免,無論多難他都不介意,但是偏偏,這是人力所不及的。
他隻能被動地,等待最終審判。
洛晗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還介意於那個一千年的約定。洛晗有點頭疼,自己挖的坑還得自己填,她不久前才信誓旦旦說過一千年就是一千年,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現在她不能拆自己臺,隻能拐彎抹角給自己圓場:“你跟隨眾神出戰,你變得越強大,打敗的魔族越多,後方陣地就會越安全,這也是在保護我啊。我們總是要回去的,我努力學習法則,你去戰場磨煉劍法,我們共同為了一個目標努力,即便不在一起也沒有關系。”
凌清宵沒說話,洛晗也不知道他被說服了沒有。很快,她的屋子到了,洛晗開門,她進門前,停住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轉身,十分鄭重地直視凌清宵眼睛:“保護不是捆綁,我不希望這個約定成為你的負累。成長應當各自成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為了另一個人放棄自己的夢想。”
“我希望你去做你喜歡的事情,不要為任何人妥協。哪怕那個人是我。”
凌清宵仿佛終於動了,他緩慢點頭,低聲道:“好。”
洛晗放下心,說:“那我進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洛晗進入屋子,轉身關上屋門。外面月亮被雲層遮擋,窗戶半開,屋子裡昏昏暗暗。洛晗去桌子上找燈臺,經過窗戶時,她鬼使神差回頭,看到凌清宵還站在原地,並未移動。
此刻月亮忽然穿出雲層,月光大亮,清冷的光芒如流水般傾瀉,剎那間鋪滿庭院。凌清宵站在庭中,身姿筆挺,孤影寂寂。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洛晗手中的火引子晃了晃,噗嗤一聲將燈芯點燃。屋內光線大作,洛晗被突如其來的光亮刺痛眼睛,她本能地捂住雙眼,等習慣後,她慢慢放下手,再從窗戶中看去,庭院中已經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