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宵依然靜默著,沒有表露出任何好奇或關切。凌重煜驚訝地看了看,問:“父親,是什麼事?”
凌顯鴻語塞,但是他知道這件事終究要面對,遲不如早,早點將此事說開,才能最大可能地保住他們這個家。
凌顯鴻最終逼著自己,說:“是關於凌清宵龍丹的事。”
話一出口,凌重煜沉默了。凌顯鴻沒有再兜圈子,直接說道:“你們母親她當時魔怔,做下這等錯事,說起來也是為父疏忽,沒有及時阻止她。事已至此,再追究過去的事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將龍丹歸位。”
“龍丹是龍一身修為的根基,容不得絲毫差錯。凌清宵雖然用修煉彌補了龍丹的差距,但是龍丹離體太久終究不是事。等你們回來後,就將龍丹換回去吧。”
哪裡是換,分明是還。
然而此刻,根本沒有人注意語言上的細微漏洞。凌清宵站立很久,沒有應話。
他沒有想到,竟然是凌顯鴻最先說出這件事。而且聽凌顯鴻的意思,凌顯鴻打算親自主持此事。
凌清宵覺得恍惚,這實在是,他想都不會想的事情。他的計劃裡有強奪有巧取,唯獨沒有父母。他根本不指望,他的父母會出面為他主持公道。
凌清宵有些些微的恍神,這應當是,那天洛晗和宿儀芳說的吧。洛晗說服了宿儀芳,最終,由宿儀芳傳達到凌顯鴻這裡。
凌顯鴻繼續往下說:“我派人去打聽可以幫助剝丹的靈藥,如今已經有了眉目。南嶺有一種丹藥,可以讓龍丹暫時離體,不會感到痛也不會有副作用。重煜體內有兩顆龍丹,服用丹藥後可以將兩顆龍丹一起剝離出來,到時候凌清宵取走自己的龍丹,這樁誤會就解決了。”
“丹藥我已託人去買了,鍾山離南嶺有些距離,算上買丹的時間,往返大概要半年。等你們從西洱彌海回來,若你們兩人都沒有受傷,就能準備換丹了。”
凌顯鴻說完後,沒有人應聲。凌清宵避開眼睛,看不清想什麼。而凌重煜的心情更加糟糕。
說心裡話,凌重煜是不太願意歸還龍丹的。凌顯鴻說那種丹藥沒有副作用,誰知道是真是假?而且,多了一份龍丹,對修為的助力實在太大了。
以前凌重煜不覺得自己和凌清宵的天賦有差別,他覺得隻是凌清宵修煉時間長,一心修煉,不理外事,所以修為才比凌重煜高罷了。如果凌重煜也全力以赴,並不會比凌清宵差。
直到凌重煜拿到了凌清宵的龍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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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儀芳剛拿著龍丹回來時,當日凌重煜的修為直接被帶著衝破一個大階級。凌清宵修習的法術和凌重煜的相悖,凌清宵的龍丹在凌重煜體內僅能發揮十分之一的作用。然而僅僅是十分之一,就足以讓凌重煜修為暴漲。
這種體驗是前所未有的,凌重煜才知道,原來修煉可以這樣快,原來他隨手打出來的法術,靈力可以這樣磅礴。
這還僅是,十分之一的效果罷了。如果這顆龍丹在凌清宵體內,又該有何等的威力?
凌重煜對這件事的心情非常復雜,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借助別人的力量,但是強大的滋味,一旦嘗試過就沒法放下。
沒有感受過之前他還不會失落,如今凌重煜親身體會到純種龍族的天賦有多驚人,又怎麼會願意將龍丹交出去呢?但是形勢比人強,凌顯鴻說出來的話,便是凌重煜也不能不聽。
凌重煜應了一聲。他不至於當面說不願意,可是聽那幹巴巴的語調,真實的態度一目了然。
但好歹還是應了,凌顯鴻心生滿意,凌重煜雖然桀骜不馴,但是對他這個父親十分敬服,不枉凌顯鴻費心栽培這麼多年。凌顯鴻看向凌清宵,他本來預料凌清宵會說些感激、孝順之類的話,然而沒有。
凌清宵依然平靜冷淡,波瀾不驚。仿佛他們談論的,並不是凌清宵的事。
凌顯鴻有點失望,但是凌清宵本就是這般孤僻的人,凌顯鴻也不指望他什麼。龍族追求實力,但是實力不完全等於戰力,凌清宵這樣的性情是無法勝任家主之位的,鍾山的未來,顯然要落到凌重煜身上。
既然不繼承家業,那次子想做什麼就隨他吧。少言寡語,孤僻冷淡,都無所謂了。
凌顯鴻細微地停了停,站起身,長久地注視著兩個兒子:“隻要一家人在一起,無論什麼事總能商量出解決的法子。你們兩人,都要平安無事的回來。”
凌顯鴻不再以家主的口吻,而是單純以父親的身份對他們兩人說話。凌重煜激動地和凌顯鴻說著辭別的話,凌清宵沒有言語,隻是抬手,執劍對凌顯鴻輕輕抱拳。
凌清宵想,似乎,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父母雖然偏心,但是隻要爭取,尚有一線公正可言。
未必所有時候都那麼糟糕。
時間已經不早了,凌顯鴻說完了龍丹的事情,就帶著他們倆人往外走。此刻問天門前萬人寂靜,看到凌顯鴻和兩位公子出來,所有人的精神頓時一振。
萬眾的視線都跟著這三人,凌顯鴻目光緩緩從人群之上掃過,說道:“今日是應天宮之徵,前去西洱彌海鎮壓兇獸的日子。出戰之人在何處?”
凌顯鴻的聲音並不高,但是其中蘊含著法力,高深玄妙,暗含威壓,清晰地落在每一人耳中。上萬鍾山弟子無論修為高低,此刻臉上都露出敬畏之色,站在最前方的隊列齊齊應聲:“弟子在。”
凌清宵和凌重煜也執劍抱拳,道:“謹遵天宮之令,臣願請戰。”
“好。”凌顯鴻說,“為天界分憂,護六界康泰,爾等蓋是鍾山的功臣。此去風險重重,今日送君別,來日,本座亦在此處,等你們平安歸來。”
“諸位,保重。”
廣場上數萬弟子爆發出整齊鏗鏘的聲音:“待君歸來,諸位保重。”
最前方的百人隊列回身,握著劍對同門抱拳。陣前送別,千言萬語都在不言說。這時候天邊雲層湧動,陣陣金光刺破晨靄而來,天宮的人到了。
飛舟上突然傳來幾道明亮的遁光,轉眼間,天宮特使隊伍就落在問天門前。凌顯鴻站在最前方迎上去,對著來人拱手:“谷行星君,天羽星君。”
“凌家主。”谷行星君和天羽星君同樣對凌顯鴻拱手回禮。他們幾人寒暄了片刻,谷行星君含著笑,道:“家主,我等有軍務在身,不方便和家主多寒暄。不知鍾山的出戰隊伍可準備好了?”
“已整裝待發,隨時聽命。”凌顯鴻說著,伸手比向他身後的凌清宵、凌重煜二人,“這是兩子,亦在此次隊伍中。他們倆尚年輕,沒有經歷過多少實戰,若有冒失之處,請兩位星君多擔待。”
“哪裡,虎父無犬子,兩位公子俱是人中龍鳳。”谷行星君客套完,視線自然落在凌顯鴻身後。谷行星君微微頓了一下,破天荒多問了一句:“這兩位,哪位是一千歲得證天仙的奇才?”
谷行星君的話說完後,凌家這邊的氣氛有片刻的凝固。因為兩位都是,隻不過凌重煜借助了凌清宵的龍丹,而且當初宿儀芳大肆宣揚,用的是凌重煜的名字。
但是如今當著眾多天宮官員、鍾山長老和所有弟子的面,凌重煜實在不好意思應聲。短暫的凝滯後,凌清宵上前一步,抱拳道:“星君謬贊,是我。”
谷行星君一早就注意到凌清宵了,此刻太陽尚未升起,飛舟上更是雲霧繚繞,視線並不好。但饒是如此,他們幾人一出船艙,就一齊注意到了凌清宵。
凌清宵實在好看的有點矚目,晨風陣陣,他的衣袂翻飛,站在莊嚴古樸的問天門前,竟有一種玄威之感。
凌清宵應話後,谷行星君借機打量了凌清宵好幾眼,越看越覺得長得真好。他又和凌顯鴻說了些場面話,其中夾雜著對凌清宵的稱贊,這次顯而易見真心很多。
凌顯鴻有些尷尬,趕快結束這個話題。凌顯鴻重新介紹了凌重煜,特意點出道:“這位是我的長子重煜。這次鍾山出行,由他帶隊。”
谷行星君淡淡點頭,並沒有往心裡去。到現在場面話說的差不多了,終於回到正題上,凌顯鴻對著谷行星君拱手,說:“戰機不可延誤,我不便遠送,就在此和諸位告別。等回來時我為諸位設宴,到時,還請兩位星君賞臉,我們不醉不歸。”
谷行星君和天羽星君都笑著應下:“多謝家主。家主不必遠送,我們這就走了。”
谷行星君說完,收斂起神色,望向後面的方隊:“我乃谷行,是這次的領將。出了問天門,你們就不再是鍾山子弟,而是我手下的兵。你們準備好了嗎?”
眾人齊聲應和,連凌清宵和凌重煜都歸隊,抱拳道:“謹遵星君之命。”
“好。”谷行星君長袖一揮,頓時一道雲橋出現問天門和飛舟之間,“啟程。”
“是。”
眾人按列依次上船,動作迅速,神色堅定,沒有一個人回頭望過。
凌顯鴻站在問天門前,看著雲橋關閉,一百個熟悉的臉龐整整齊齊站在甲板上,心中感慨萬千。他抬手,對著甲板上的弟子,他的兒子、親族,送別道:“保重,祝安。本座等著你們平安歸來。”
回應他的是一陣整齊有力的金屬碰撞聲。在場這一百人已經做戰時裝扮,手裡都握著劍,他們執劍回禮,聲音鏗鏘有力。
“弟子領命,必不墜鍾山之名。”
谷行星君沒有留給他們太多時間,很快飛舟升起,漸漸離問天門遠去,很快,鍾山的輪廓就消失在雲霧中。
谷行星君例行對他們訓了話,就放他們各自去找自己的住處,回屋休整。
西洱彌海在天界邊緣,已經離銀河不遠,即便是天宮的軍用飛舟,路上也要走一個月呢。接下來會有一場硬仗,現在養精蓄銳才是最重要的。
洛晗拿到自己的房門令牌,然後按照號碼去尋找自己的宿舍。接下來這一個月,她就要在這個地方度過了。
今天出徵,洛晗不方便戴幕籬,隻能圍了面紗。但是頂著面紗在軍艦上晃來晃去不太好,所以洛晗打算這段時間能不出門,還是盡量不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