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見狀點頭。箜篌結嬰都不能讓秋霜師叔心情好起來,看來發生了不小的事情。
紅綿趴在籠子裡,安靜得仿佛她是一隻普通的狐狸,而不是狐狸精。她看著院門口的這些修士,眼神有些黯淡。
身為尊主的未婚妻,邪修界第一美人,紅綿怎麼都沒有想到,她會被拋棄。尊主走得那麼決絕,沒有猶豫,沒有為難,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
以往的寵溺似乎化為了泡影,她終於明白尊主為何喜歡叫她的名字,還說她的嘴巴最小巧可愛。原來紅綿與紅言的讀音相近,她還長著與紅言真人相似的嘴唇。
他從未喜歡過她,他喜歡的是她的名字,還有她的這張嘴。
可是尊主的喜歡,又能有多深情呢?逃命時,可以把曾經愛過的女人當做武器。口口聲聲說著愛,生死關頭最愛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他們混邪修界的人或者妖,從來不輕易相信情愛。平日裡說著的情啊愛,都是淬毒的蜜糖,若是有人信了,那就是無可救藥的傻子。
她甩了甩尾巴,把頭埋了下去。
因月星門紅言門主的隕落,交流會沒有繼續下去。箜篌結嬰的消息,也暫時被瞞了下來。為了掩蓋這個消息,雲華門甚至放出消息說,箜篌修行出了些問題,需要暫時閉關修真。
至於那天晚上晉升修為的人,自然是琉光宗某位弟子。
三日後,月星門另一位門主望宿到了琉光宗。
他已經得知了紅言的死訊,臉上無悲無喜,但是卻穿了一身素白,連束發的發冠也是最簡單的素銀冠。跟在他身後的還有月星門兩位少主,他們跟在望宿身後,就像是另外一個望宿與紅言,渾身上下都是沒有活氣的冷意。
琉光宗的賓客已經走了大半,留在這裡的,隻剩下雲華門、九鳳門、昭晗宗、清淨寺四個宗門的弟子。迎接望宿時,他們也都來了。
看著渾身素白的月星門人,眾修士沉默著朝望宿彎腰行禮。
“請望宿道友節哀。”金嶽有些愧疚,紅言真人死在琉光宗,他無顏面對望宿。
“死亡是生的開始,金宗主不要擔心,我明白。”望宿給眾人回了一個大禮,“在下今日便迎師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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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金嶽側身迎望宿進正殿。
“她在哪兒?”望宿沒有移步,而是看著金嶽道,“在下想見她。”
金嶽知道,望宿口中的“她”,指的並不是紅言真人。
第136章 道侶
金嶽回身後望,看到了與自己徒弟站在一起的箜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望宿就先取消了這個打算:“算了。”邪修界小動作頻頻,他要小心為上。
猜到望宿可能不打算暴露箜篌身上的機緣,金嶽松了一口氣,名聲太過,對那個小姑娘不是什麼好事。
紅言真人的隕落,對於整個修真界而言都是巨大的損失,平日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修們,紛紛換下了五顏六色的流仙裙,穿上了素色裙衫,珠翠首飾也都收了起來。
望宿看著這些神色悲傷,安靜立在堂外的修士,神情略有些動容。
紅言的遺體放在琉光宗英靈殿上,這裡是琉光宗歷代先祖隕落後的靈堂,紅言在此處安睡,足顯琉光宗的敬意與誠意。
月星門弟子身著素衣跪在靈堂外,沒有哭泣聲,隻有無言的寂寞。
望宿的到來,並沒有讓她們情緒轉變很多,她們換了一個跪拜的方向,無聲朝望宿行禮。
“我來……接紅言門主回家。”望宿抬腳走進靈臺,看著躺在玉棺中的紅言,把手搭在棺蓋上。
箜篌看到望宿的手在微微顫抖,盡管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語氣也淡漠無情。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湧出無言的難過,不知道是在為月星門的命運難過,還是在為紅言真人一生的難過。
她扭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清淨寺僧人,這些僧人雙手合十,默默念著往生咒,臉上滿是虔誠與慈悲。
圓塵真人今日也沒有穿他的袈裟,他站在所有僧人的最前面,手捻佛珠,眼神像是浩瀚的大海,似平靜,似藏著無限的情緒。
箜篌想,也許圓塵真人心裡是難過的。
棺蓋一點點合攏,紅言真人終於獲得了她的安寧。望宿點燃一炷香,朝玉棺拜了三次:“八仙起棺。”
四男四女,都是月星門傑出的弟子,他們彎腰抬起玉棺,齊聲大吼:“請門主歸宗。”
“請門主歸宗!”
香火的青煙在大殿上盤旋,繞著玉棺轉圈,最後消散在空中。仿佛紅言的魂靈聽到了他們的呼喚,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一踩乾坤。”
八名弟子抬腳踏出了第一步。
“二踩陰陽。”
第二步。
“三生萬物。”
……
十步後,玉棺被抬出了殿,望宿召出一艘玉舟,上面扎著素白的花,但是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晃眼看去這不是一艘迎靈的玉舟,更像是一艘花船。
玉棺緩緩漂浮到玉舟上,望宿回身看著眾人:“多謝諸位道友相送,告辭。”
“恭送紅言真人回宗。”箜篌一揖到底,與她並肩站立的桓宗,也同樣彎腰揖禮。
望宿回身看了她一眼,眼神變幻,最終隻是沉默的回了一禮,然後跳上了飛舟,站在了玉棺旁邊。
“箜篌仙子。”一位年輕的女修走到箜篌面前,朝她福了福身,“請仙子多多保重。”
箜篌認出這位姑娘她見過,那天與桓宗一起逛佩城,她看到這位姑娘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看她。對方長著柳眉星眼,非常漂亮,所以再見她,箜篌一眼便認出了她:“也請仙子多多保重。”
見她對自己還有印象,連翹臉上露出笑:“在下名連翹,月星門弟子。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有機會與仙子再相遇,請仙子多多保重。”
來到琉光宗以後,她總是偷偷觀察著這位箜篌仙子,每次看到她笑得開心,自己也仿佛有了好心情。臨行前,當著眾多修士的面主動與箜篌說話,是她這輩子做得最出格的事,或許還是唯一出格的事。
“山高路遠,也請連翹仙子多多保重。修真歲長,我們必會有再相見的時候。”箜篌見這位月星門弟子臉頰微紅,手足無措的模樣,雖然不知道她為何主動與自己說話,還是含笑著目送她登上了飛舟。
“告辭。”連翹朝箜篌拜了拜,飛舟升入雲霄,她低頭看著層層白雲,臉上的笑容淡去。
她們不會再有相見的時候了。她的命格特殊,單獨在外行走,就等於是邪修煉器的上好材料。師父隕落仙逝,而她又不願意做仲璽真人的劍侍,唯一的選擇就是留在宗門,成為一名守靈者。
輕輕撫著玉棺,連翹怔怔地出神。
“後悔了?”望宿看著師妹特意從人間界帶回來的小徒弟。
連翹緩緩搖頭:“這已經是我最好的選擇。”
望宿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負手於身後,看著雲層後的太陽,良久開口道:“回宗門以後,月星門閉門一百年,百年內不再接見任何外客。”
月星門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剩下的他們無能為力。
送走紅言真人的琉光宗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各宗門相繼告辭,最後隻剩下了還暫住在鳴劍鋒的雲華門。在外人看來,這是雲華門與琉光宗感情好,所以琉光宗想多留他們一段時間。實際上是因為箜篌越階晉升修為,秋霜長老擔心她心境不穩,讓她先修整一段時日,再啟程回雲華門。
桓宗以他能與箜篌天地雙修的理由,陪著箜篌一起閉關了。
身為不愛多管闲事的長輩,秋霜對小輩的情感問題是睜隻眼閉隻眼,但是她顯然低估了金嶽的熱情,沒過兩天就被金嶽以品茶論道的理由,把她請了過去。
見到秋霜真人以後,金嶽態度十分客氣,談天談地,半天也沒進入正題。秋霜忍不住了,直接道:“你們劍修什麼時候也染上了吞吞吐吐的毛病,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我能夠接受。”
見秋霜這個態度,金嶽無奈一笑:“讓秋霜真人見笑了。”
秋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邪尊身體受了創,暫時不敢來修真界我們搗亂。箜篌仙子命格非凡,雖能掩蓋一時,但是卻不能掩蓋一世。真人還是早做打算,若真的被修真界奪走飛升的機緣,我們整個修真界就……”他苦笑一下,“真人可有什麼好辦法?”
“金宗主,你不會不知道,我們雲華門講究一切都順其自然。”秋霜沉默片刻,搖頭道,“早年月星門算出來的機緣一直在仲璽身上,為何最後真正的天命之人卻是我的徒孫?”
“天道無常,瞬息萬變。”金嶽臉上的苦意更甚,“我們所有人都在天道中隨波逐流,又能多少人能夠自主。”仲璽小的時候,修為進步得飛快,他看得心驚。帶著他去拜訪了月星門兩位門主,兩位門主為他卜卦,算出他與天道機緣有關,是整個修真界的希望。
想在想來,月星門推演的卦象也許沒有錯,仲璽的命格確實與飛升機緣有關,但是真正的機緣卻不在他身上。因為他能與天道之人天地雙修,能夠與她相逢,能夠在她的幫助下,尋到好幾味珍貴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