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箜篌雖然不敢拿這個奇怪的盒子,但是雲華門弟子根深蒂固的好奇心,還是讓她問出了口。
“星宿之門後的空間,是我月星門歷代門主用靈力制造而出。師祖早已經算出,修真界會出現無人可飛升的危機,所以留下了這個。”紅言垂下眼睑,語氣裡帶著感慨與絲絲悲傷,“我們月星門存在的意義,就是做修真界的指路人。如今修真界已經千年無一人飛升,若再無人飛升,我們凌憂界便會被天道遺棄,從此再無飛升的機會。”
她神情悲傷的看向箜篌:“我們每個人出生之時,都有著自己的命運與責任,誰也無法例外。”
箜篌咬了咬下唇:“無法反抗嗎?”
“可以。”紅言垂下眼睑,“隻要你能夠舍棄一切。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同門……”
“真人的命運是什麼?”箜篌問。
“指引修真界的路,找到凌憂界的機緣。”紅言身影變得模糊,“我曾經不甘,怨恨,反抗。”
可是她現在仍舊做了月星門的女門主,箜篌知道,她最終選擇了屬於她的命運與責任。
“打開它吧。”紅言看著箜篌,露出了笑,“這是我們月星門唯一能為凌憂界做的事了。”
箜篌注意到紅言的身影變得模糊,屬於紅言的意識變淡了。她抬頭看向星辰,不知這個窺天星盤,還能支撐多久?
她低頭看著飄在她面前的盒子,緩緩打開。
裡面是七團銀色的光芒,箜篌愣了一下,發間的鳳首忽然發出鳳鳴聲,幻化成一隻虛無的鳳凰光影,仰頭把這些光團全部咽了下去。
完蛋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本命武器這麼貪吃,她要怎麼向紅言真人交代?
心虛的扭頭看紅言:“對不住……”
“果然是你。”紅言笑了,笑得十分暢快,她的身影隻剩下一道殘影,“真的是你……”
“真人?”看著紅言真人笑著消失,箜篌取下發間的鳳首釵,上面華光更甚,甚至帶著幾縷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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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全身一沉,再次睜開眼時,腳下仍舊是看不到底的水,桓宗就盤腿坐在離她不到十步遠的地方。
她還沒開口,桓宗已經先睜開了眼。
“箜篌。”桓宗閃身來到箜篌面前,握住她的手,“你怎麼樣?”
箜篌怔怔看著桓宗,不知外面的時間過去了多久,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十餘年沒有見到他,那份思念終於在他握住自己的手時,落在了實處。
整個人撲進桓宗的懷中:“桓宗,我被折騰得好慘啊。”
不管了,先撒嬌為敬。
在箜篌撲進桓宗懷裡那一刻,幻境全部消失。桓宗抱著箜篌,與秋霜真人的眼神對上,夜風輕輕吹著。
唰唰唰。
桓宗抱著箜篌後退一步,手裡的龍吟劍也乖乖收了回去。
秋霜默默扭過頭去,裝作什麼都沒看見。
年紀大了,眼神不好。
第134章 袈裟
箜篌從桓宗懷裡抬起頭,發現幻陣已經解開,金嶽宗主與秋霜師叔祖就站在不遠處。她推開桓宗,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小跑著來到秋霜面前,脆生生的撒嬌:“師叔祖。”
秋霜見她眼神仍舊清明,隻是身上的修為凝實了許多,裝作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道:“星盤還未解開,你不要單獨行事。”
話音剛落,就見他們身前最後一道屏障解開,圓塵真人仍舊坐在北位,面色慘白,氣若遊絲。紅言站在陣心,九宿與她對峙而立,嘴角還掛著血絲。
見到箜篌等人出來,九宿竟毫不猶豫地向紅言下殺手,紅言用全身的靈氣催動星盤,已是強弩之末,根本無力閃躲。
箜篌想也不想,召出水霜劍擋在了紅言面前,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她修為不及九宿,雖擋下了一部分攻擊,但紅言仍舊被強大的氣流撞得往後翻滾了一段距離,躺在了圓塵大師身邊。
不知紅言對九宿做了什麼,見到箜篌對自己動手,九宿也沒有報復她,反而抽身準備逃走。似乎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行為,桓宗掐了一個手訣,龍吟劍夾著凌厲之勢,直取九宿的靈臺。
九宿堪堪躲過致命傷害,龍吟劍穿透他的腹部,劍氣四溢,九宿周身的皮膚爆裂開來,渾身血肉模糊。作為大乘期修士,竟然躲不過分神期修士的一擊,不知他受了多重的傷。
“看見了嗎?”紅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著血,卻開始暢快又瘋狂的笑,她扭頭看向箜篌,“男人的情愛永遠都是充滿甜言蜜語的華麗,一旦涉及自身,華麗下面滿是自私的骯髒。”
箜篌嘴唇動了動,桓宗上前兩步,擋在了她面前。
九宿一掌拍在自己腹間,龍吟劍發出嗡嗡的聲響,最終還是被逼出了九宿的身體。仲璽收回龍吟劍時,龍吟在他手中不斷的顫抖,他往劍身輸入一股靈力後,才恢復原本的平靜。
金嶽與秋霜拋出手中的法器,把準備逃走的九宿攔下來。九宿冷笑一聲,無視身上不停往下流淌的鮮血,“就憑你們這點本事,也想攔住我。”
他這話說得太過倨傲,金嶽與秋霜提高了警惕。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九宿竟然抓過躺在地上的紅言,一掌拍在她身上,把她當做法器般丟給了金嶽與秋霜。
秋霜飛身接住紅言,九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黑夜中。
“吱?”趴在地上的小眼雜毛狐狸往後退了一步,扭頭看了眼已經消失不見的九宿,轉身就準備跑。
一道金光纏住它的腰,它在原地撲騰兩下,裝死般趴在了地上。箜篌把雜毛狐狸扔進籠子裡,快步走到紅言身邊。
紅言面色蠟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口,還能證明她還活著。
秋霜把靈氣輸入她的身體,卻被給她伸手攔住:“不必了……”
秋霜手頓住,她也知道紅言如今已經燈盡油枯,她擦去紅言臉上的血:“你這又是何必?”當年那些恩恩怨怨,對於外人而言,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對於當事人而言,卻是一輩子的回憶。
紅言真人卻是笑了,她把手探到秋霜心口,片刻後,秋霜的面色變了。在後面輕輕託著紅言真人腦袋的箜篌,隱隱覺得紅言似乎對秋霜說了什麼,隻是對方用了傳心術,她無法聽見。
“我這輩子,犯過兩次傻。第一次以為自己能夠掙脫命運,卻遇人不淑,讓他害了我的同門。第二次以為能有人伴我走出既定的命運,哪知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佛,不是我。”紅言微笑,不再瘋狂的她,就像是抓不住的春風,隨時都有可能消散。
盤腿坐著的圓塵睜開眼,他從地上爬起來,踉跄走到紅言面前,眼瞳顫抖,沉默了良久,仍舊隻是念了一聲佛。
紅言靠著箜篌的胸口,神情平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和尚,那年與這個小和尚相遇時,他還是個小沙彌,光溜溜的腦袋,靈動的大眼睛,偷偷看她一眼,臉都會紅成誘人的水蜜桃。
她坐在枯寂的星寰宮與他論佛,論人生,這個小和尚跟她說,他要回師門褪去袈裟,陪伴到她身邊。
後來她等啊等,等到星軌變幻,等到小和尚被清淨寺方丈收為入室弟子的消息。她就知道,那個小和尚不回再回來了。
捧著小和尚給她的信,信中沒有一個佛字,但是每一句都在說著佛。她不過是他歷練佛性中的一場情劫,情劫過了,自然要皈依在佛主的慈悲之下。
“圓塵大師。”她輕聲喚著他的稱號,眼神開始渙散,“小和尚,我快要死了,你的心終於獲得自由了。”
箜篌抬頭看向圓塵,想在他眼中看到悲傷或是遺憾,可是這雙眼睛裡什麼都沒有。他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慈和。紅塵在他眼中,與所有修士沒有不同。他是佛,而她是需要超度,即將邁向死亡的女修。
她心裡哽得有些難受,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甚至連說一句話的立場都沒有。
“我讓你用百年修為替我打開星辰大陣,你我之間,互不相欠了。”紅言再度睜開眼,眼睛亮得驚人,就像是星盤上被點亮的星辰,箜篌卻感覺到她的呼吸越來越弱。
“若是當年我能乖乖聽從師父命令,不隨意下山就好了。”紅言溫溫柔柔一笑,“好在我終於完成了師門遺訓,有臉再見他們。”
圓塵緩緩閉上眼,雙手合十,沒有說話,也不再看紅言。不知是心如止水,還是不敢看她。
就在他閉上眼那一刻,紅言忽然一章拍在圓塵的胸口,離她很近的箜篌察覺到有一股靈氣從紅言身上流入圓塵體內。紅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她收回手,冷漠道,“我不想欠別人的債,尤其是負我之人。圓塵,祝你早登極樂,得見真佛。”
她死死拽住箜篌的手腕:“記住,不要輕易相信男人。人生一生,心意可貴,不要輕易交付了。”
說完這句話,紅言手一松,仿佛完成了人生中所有的事,閉上了眼睛。
“她隕落了。”寂靜中,秋霜開口道,“通知月星門的人吧。”若是紅言方才不把身上最後些許修為傳給圓塵,她還能拖延一會兒,至少能看到她的弟子,能夠維持著年輕漂亮的樣子隕落。
看著懷中蒼老的女人,箜篌從收納戒中取出一條華麗的琉錦緞蓋了紅言全身,扭頭看了看閉眼的圓塵,又看了眼身邊陪伴著她的桓宗,心中忽然湧出無數想法,四周的靈氣都朝她湧來。
“箜篌要晉升修為了。”秋霜剛才就察覺到箜篌身上的靈氣濃鬱得讓她心驚,現在察覺到四周的靈氣竄動,她彎腰抱起紅言的屍首,“全都退開。”
修士晉升修為時,最忌諱他人打擾。
金嶽一把拖走徒弟,把他丟在院門口:“若是不放心,就留在此處護法。”
仲璽想也不想,盤腿坐了下來。金嶽嘆了口氣,今夜出了這麼多事,等到天亮以後,誰也不能安心下來。昨日箜篌還隻是心動期修為,怎麼會忽然晉升了修為,紅言究竟在幻境中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