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靜了片刻,驟然暴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
想要讓將士信服,沒有什麼比讓他們直觀地感受到章玉麟的實力還要更好的辦法了。
滿場高呼,將士們的情緒比起高臺上的這些達官貴人們更容易點燃,他們高呼著章玉麟的名字,情緒高漲。
“好!”高臺之上,皇帝亦是受到了這些將士的影響,高聲道:“好一個章玉麟!”
“傳朕旨令,即日起,著令章玉麟為正五品定遠將軍,統率三軍,另賜……”
滿殿皆靜。
溫月聲開口要的,隻是一個校尉,而今聖上給的,卻是正五品的武官封賞。
這個數月前尚還懵然無知的痴傻兒,幾乎是一躍升將。
章玉麟還未入殿,無數道目光落在了溫月聲的身上。
這其中,又以溫尋的尤甚。
他昨日說出去的話,不停地回蕩在了他的耳邊。
“失去父兄庇護之人,是絕對無法成為永安王妃的……”
“靠著你母親留下的這個公主府,你就能夠繼續在外逞威風?”
字字句句,響徹耳畔。
在這個盛夏裡,讓他的一張臉,猶如浸在了冰寒徹骨的冷水裡。
偏章玉麟還在此時回到了高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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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知封賞之事,手裡卻攥著他自下方扯下來的軍方大旗,在無數的視線中,行至溫月聲面前,將那塊大旗遞與她,道:
“章玉麟幸不辱命!”
這殿內許多人方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位突然扶搖直上的定遠將軍,仍舊將自己當成是溫月聲的護衛。
而他能有今日,從恢復神智開始,所走的每一步,都拜溫月聲所賜。
章玉麟回身,面朝校場,高聲道:“今日之後,若還有人不服,可隨時來公主府尋我,章玉麟隨時奉陪!”
高泉:……
什麼公主府?
你不是將軍嗎你住什麼公主府啊?
“大徽將士,聽我點兵!”章玉麟振臂一呼,底下無數將士應聲:
“是!”
“是!”
“是!”
聲音響徹雲霄,震懾天際。
無數道目光,落在他及他身後的人身上,那人手持佛珠,靜立,目光冷淡,似無悲無喜。
第31章 做些交換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溫月聲從高臺上下來時,陸家的小廝已經候在了一旁。
“見過郡主。”他快步上前,低聲道:“小的是陸將軍身邊的夏隨。”
邊疆不可無人,武鬥結束之後,陸庭玉就離開了京城。
如今還留在了京城的陸將軍,則是陸庭玉的弟弟,陸紅櫻的孪生哥哥陸青淮。
陸青淮這次傷得太重,原是打算留在京中,將傷勢養好再折返邊疆。
但在入京後,他傷勢驟然加重,至陸庭玉離京時,陸青淮已是徹底陷入了昏迷中。
陸庭玉必須得要離開,然陸家目前能夠主事的,隻有陸紅櫻。
陸紅櫻這幾日皆守在陸青淮身邊,宮中的御醫來了一波又一波,卻都對陸青淮的狀況束手無策。
陸紅櫻情急之下,想到了周曼娘,便將周曼娘請了過去。
周曼娘仔細看過陸青淮的情況後,懷疑陸青淮是中了毒。
但那毒性詭異,她也是第一次見。
眼下別無他法,她隻能摸索著,根據毒性試著調配了解藥。
但……
夏隨低聲道:“周小姐說,所調配出的解藥中,含有劇毒。”
光就這幾天內,周曼娘所寫的解藥方子,便足有高高一摞了。
到他前往校場來找溫月聲前,終是得出了最契合毒性的藥方。
然幾乎是剛寫出來,周曼娘就發現了不對。
說是解藥,但這得出的藥方,本身就是劇毒之物。
她這份解藥的爭議性太強,以至於溫月聲在趕往了陸府之後,這邊還在爭論。
“……以陸將軍眼下的身體狀況,若服下此藥,隻怕會立刻毒發身亡。”
“可不用這份解藥,王御醫可有能解此毒的辦法?”
對方沉默了許久後道:“短時間內,很難研制出解毒之法。”
“但若是趁著眼下還有機會,將中毒的部位切掉,阻止毒性蔓延的話,陸將軍或許還能夠有一線生機。”
跟王御醫爭論的那人,當下變了臉色。
“陸將軍中毒的部位,乃是他的右腿!如今兩腿都沒了知覺,你的意思是,要將他的兩條腿都斬掉?!”
這話一出,旁邊站著的高泉都是神色巨變。
陸家一門三將,數陸青淮武藝最高。
他十三歲入軍營,十六歲就立下過赫赫戰功,如今不過十七歲,竟要告知他要鋸掉雙腿?
莫說他是個武將,就算是對於尋常人,這也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
院內陷入了僵持,許久之後,王御醫才道:“眼下再不做出決斷,過了今夜後,便是用這等辦法,怕也是保不住陸將軍的性命了。”
聞得此言,陸紅櫻幾乎站不住了。
跟王御醫爭辯的人,是邊疆的軍醫,也是最了解陸青淮身體狀況的人。
陸青淮從發覺中毒到如今,已過了近兩個月。
靠著軍醫每日裡給他施針,才拖到了如今。
但到陸庭玉離開之前,陸青淮已是徹底陷入昏迷,如他們所言,再不想辦法,陸青淮便要毒發身亡了。
這兩位,一個是宮廷御醫,從醫數十年,一個邊疆軍醫,隨軍多年,兩個人都擁有極為豐富的經驗。
但軍醫更擅長治傷,對毒了解不深,御醫想法則偏向於保守,一切都以保住性命為重。
唯有周曼娘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寫出了一份劇毒藥方。
然在這裡,她是插不上話的。
她比不得這二人經驗豐富,所學的醫理,一部分來自於從前家中的醫女,更多的則是自己讀過的醫書。
在周府那段難熬的日子中,周曼娘大概做得最多的,就是每日整理她的醫書手冊,以及照料她在後院中開闢的一小塊藥田。
當年她與陸紅櫻相識,也是因為她上山採草藥,碰巧撞見了受傷的陸紅櫻。
和這二人比起來,她資歷淺,想法跳脫,且用藥太過大膽。
所以對於這份解藥,許多人都是持不贊同的態度。
“離毒性徹底發作,還有多久?”溫月聲進了院中,開口問道。
她的出現,讓周曼娘心中多了些底氣,她緩了口氣,輕聲道:“三日。”
“若按照王御醫的方法來做的話,切掉陸將軍的雙腿,至少需要兩日做準備。”
斷腿,保命,這兩件事都不容易,所需時間也格外長。
也就是說,認真算下來,留給他們的時間,也僅有一日了。
陸紅櫻面色蒼白,靜坐在了邊上,她放在了腿上的手,不住地發抖。
她和陸青淮是孪生兄妹,陸青淮早她一刻鍾出生。
孪生連心,她此刻連心尖都在發抖和劇烈疼痛。
她想不到從前意氣風發的陸青淮,若醒來後發覺自己雙腿不在了,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更想不到,如果陸青淮人不在了,她又當如何。
“用藥。”溫月聲冷聲道。
這話一出,院內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王御醫幾乎是頃刻間變了神色:“郡主,這位周小姐所制的解藥,不光用藥大膽,且制法奇特,未經過任何的驗證,若就這般給陸將軍服用的話……”
也不用等三日之後了,陸青淮怕是立即就能死亡。
陸紅櫻亦是雙目震顫,眼裡含著淚看向了她。
卻聽她道:“斬斷雙腿,可能保證毒素全清?”
周曼娘輕輕搖頭,她聲音很輕:“毒已深種,即便是斬斷雙腿,將軍體內也會留有餘毒。”
餘毒雖不致命,但會讓陸青淮一生都處於極端的痛楚中。
但無論如何,好歹命是保住了。
從陸青淮毒發至今,這似乎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然溫月聲卻道:“你所制的解藥給我。”
周曼娘微頓,將一個熟悉的小瓷瓶遞給了溫月聲。
溫月聲接過小瓷瓶,拔開瓶塞,藥味刺鼻,還混合了些微的血腥味。
是一種聞過就不會忘的味道。
她抬步,徑直入了房間內。
“郡主!?”這邊的人皆是神色巨變,回過了神來,皆慌忙跟了進去。
然一入內,看到的卻是溫月聲已經將瓷瓶中的解藥,灌入了陸青淮的口中。
高泉嚇得腿都軟了,險些栽倒在了地上。
滿室死寂中。
溫月聲起身,行至旁邊的銅盆邊上淨手。
那邊陸青淮的身體已經抽搐了起來,她卻冷聲道:“我在昊周使臣的身上,聞到過同樣的味道。”
所有人皆抬眸看向了她。
陸紅櫻滿臉倉皇,面色近乎白得像紙一般。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溫月聲說,她聞到過這個劇毒解藥的味道。
陸紅櫻神色怔忪,卻見溫月聲那雙冷眸裡沒有任何的情緒。
她道:“四將之一的泰蘭。”
其實味道幾乎很淺,淺到尋常人不注意的話,是根本聞不到的。
但溫月聲殺性太重,對血腥味格外敏感。
武鬥之前,泰蘭根本沒受過傷,身上卻一直帶著這股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床上的陸青淮嘔出了黑血,又一次昏厥了過去。
夜還很漫長。
入了九月,盛陽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