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散亂一片,溫月聲還在慢條斯理地淨手。
就見一人快步行來,至晏陵的身後。
“主子。”來者是晏陵身邊的長隨。
晏陵見狀,卻並未起身,隻冷聲道:“說。”
那長隨微愣,忍不住看了眼溫月聲的背影,隨後低聲道:“……離這邊不遠的宮殿內出了事,福瑞公主衣衫散亂,與一侍衛糾纏在了一起。”
“那處宮殿一直無人居住,方才溫二小姐身子不適,在永安王的陪同下去了那邊,未料到撞破了福瑞公主之事。”
“溫二小姐受了驚嚇,永安王已差侍衛將宮殿圍了起來,並請了御醫。”
那長隨見溫月聲始終沒有反應,復又輕聲補充了句:“御醫查驗了宮殿內的東西,發覺香爐內燃了情香。”
也就是說,這邊兩國在比武,那邊福瑞公主不知道怎麼就從宮殿內跑了出來,還在青天白日裡,就跟一個侍衛……
溫月聲身後的谷雨心頭砰砰直跳,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聽。
這等宮闱秘事,也不知晏陵為何不避著她們主僕。
溫月聲卻好似沒聽到一般,她淨完手,用綾帕輕擦著一雙玉手,聲音平直且沒有情緒地道:“看來晏大人不是很喜歡恆廣王。”
她突然開口,周圍的人皆是一愣。
谷雨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那來向晏陵稟報此事的長隨,心中卻是一凜。
福瑞公主與恆廣王,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其母妃都是四妃之一的端妃,也是當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就陪在皇帝身邊的側妃,多年來恩寵不斷,直到晏貴妃入宮後,寵愛才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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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寵雖不在,情分卻猶存。
以至於皇帝始終都對福瑞和恆廣王有些優待,恆廣王也是幾個王爺裡面,最先涉及朝堂理事之人。
而今日之事……福瑞公主膽大妄為,為了不遠嫁昊周,手段頻出。
旁人或許不知,這長隨卻是最為清楚的。
從今早晏陵遇刺,到那宮殿內特制的情香,這個局從一開始,就是奔著他們家主子來的。
皇上下令將福瑞公主禁足,僅憑著她一人,隻怕難以布下這般大的局,可若再添上恆廣王……就未必了。
須知,僅是為了幫福瑞避開和親,恆廣王或許還做不到如此,但福瑞想要的人是晏陵,那就完全能夠讓恆廣王為其涉險了。
因為放眼整個朝野,有能力在出了這種事後,全身而退的人,除晏陵外再無其他。
再者。
近些年東宮之位懸空,幾位王爺都有意拉攏晏陵。
若晏陵這遭成了恆廣王的妹婿,那便代表著恆廣王會離東宮之位更近一步。
隻可惜晏陵並不好算計。
晏陵抬眸看她。
她離他的距離不算近,然那股冷淡的檀香味,卻始終縈繞在他身側。
晏陵眼神更淡。
他穿著的緋色衣袍格外整潔,夏日炎炎,他卻連脖頸處都嚴絲合縫,捂得嚴嚴實實,隻能窺見那弧線優美的喉結。
然面前的這人,身型太過消瘦,卻喜穿寬袍大袖。
淨手時伸出來的瓷玉般細嫩的手,永遠好似攏不緊的衣襟,以及隻要輕低頭,就能瞧見的大片瓷白。
……和那上面開著的嬌豔欲滴的紅蓮。
殿內放著冰鑑,然暑熱依舊。
連穿過殿內的風,都帶著些灼人的溫度。
晏陵聲色依舊冷淡,卻無端帶了些暗啞,低聲道:“郡主後頸處的紅蓮,是自出生後就有的印記嗎?”
這話問得突兀。
旁邊的長隨心頭猛跳,聞言匆忙後退了幾步,是半句話都不敢再聽。
谷雨愣了下後,臉倏地一下變得通紅,她瞪大著眼睛,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郡主後頸的印記?
那是連她都極少注意的位置。
溫月聲聞聲抬頭。
晏陵還是那般,靜坐冷淡,語氣疏離。
她卻窺見了一絲不同尋常。
溫月聲勾唇道:“當然不是。”
晏陵聞言未動,卻感覺鼻間的檀香越發熾烈。
他神色依舊疏冷,那雙眼眸卻更像是籠在雲煙霧海裡,叫人看不清楚。
“這印記是畫的。”溫月聲好整以暇地看他:“晏大人信嗎?”
他中了情香。
溫月聲此前都未能發現。
直到他開口問了紅蓮。
這紅蓮確實是她身上獨有的印記,但卻不是溫月聲的。
而是7號的。
第19章 在打死之前,還有一次機會
末世279年,山河海戰役中,僅存的四個實驗體犧牲了三個。
餘7號一人,以一己之力,屠三城。
那一戰後,她後背上就多了這個蓮花烙印,是聯邦首席國學大師在她後頸所繪,指望這個烙印,能壓住她滔天的殺意。
她眸光冷清,與他對視。【看小說公眾號:不加糖也很甜耶】
晏陵眸光冰涼,指尖卻無端發燙。
若是畫的,那想來隻需輕輕一擦,便能拭去。
夏風牽起她的發絲,落在那青紗底下,若隱若現的紅蓮上。
仿若將這殿內,都染上了醉人的香。
晏陵依舊端坐,唯有指尖紅得恍若要滴出血來。
“你們在做什麼?”蕭缙邁入殿中,聲色冷冽。
跟在他身後的魏蘅之一愣,抬頭卻見晏陵與溫月聲各坐在了一張案幾後,離得並不近。
他二人神色也很是正常,然魏蘅之跟在蕭缙身邊多年,輕易就能品出蕭缙這話裡的怒意。
怒?
因為眼前這二人?
他這話問得莫名,叫跟來的人都未反應過來。
紅豆看了眼溫月聲,到底是先一步上前道:“王爺,這就是二小姐今日所用之物。”
谷雨認了出來,這是溫玉若身邊的大丫鬟紅豆。
她在這裡,卻不見溫玉若。
反倒是跟著他們一起來的一個御醫,聞言上前,細細地查驗起了那些碗碟。
“王爺,這些東西都沒有問題。”御醫微頓,端起了桌案上的酒盞,輕聞了下,復又嘗了一口後變了神色:“王爺,這酒中摻了山楂。”
溫月聲身後的谷雨神色微變。
溫玉若碰不得山楂,這事許多人都知道。
今年年初,也是在宮宴之上,溫月聲因為不想吃宴上的糕點,就讓人將糕點端給了溫玉若。
結果因為那些糕點裡,就有一個是用了山楂調味的糕點,溫玉若吃下去後,一張漂亮的小臉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還大病了一場。
為此溫尋還發了好大的火,罰溫月聲跪了一個月的祠堂。就連蕭缙,都曾為這事斥責了溫月聲。
因為在他們眼中,溫月聲做這種事,就是存了心想傷害溫玉若。
無論她是否故意,溫玉若都遭了罪,那便是她的過錯。
此番又聽到了山楂二字,谷雨心頭便是一緊。
蕭缙面色發沉,冷聲道:“她的桌案上,如何會有酒?”
紅豆微頓了瞬,方才道:“小姐苦夏,自入了八月後,便一直都睡得不好,府中大夫說,可在晚間用一些花果酒,溫和消暑,也可以助眠。”
“但小姐所用的花果酒,底下人都會先行囑咐過,是斷然不會放山楂的!”
今日溫玉若始終身子不適,但他們都沒往這方面去想。
方才去了偏殿,蕭缙就是想讓御醫給她檢查一二,誰知道竟然撞破了那麼一樁醜事。
思及剛才的事,蕭缙臉色更沉:“查。”
“查清楚這一壺酒是怎麼出現在此處的!”
福瑞那邊鬧出了事,昊周太子那邊也差人傳了消息,今日宴席大抵是進行不下去了,皇帝還在盛怒中,還要將福瑞的事情遮掩過去,以免叫昊周使臣知曉。
蕭缙這般發作,欲將事情鬧大,也有替福瑞粉飾之意。
今日之事若是傳了出去,大徽的顏面才是真正的蕩然無存。
然這話一出,許多人下意識的反應,都是看向溫月聲。
畢竟溫月聲曾做過這樣的事,也算得上駕輕就熟。
可不等這邊查出些什麼,便有一人匆匆進了殿,四下看過之後,慌忙走到了溫月聲身邊。
“郡主。”陸紅櫻臉色不好看,她俯身到溫月聲旁,低語道:“宴席暫停之後,郡主可有見過曼娘?”
周曼娘?
溫月聲搖頭。
不止宴席暫停前沒見到,就是此前比武時,也沒有看見。
“她人不見了!”陸紅櫻滿臉焦急:“我剛四處去問了人,都說宴席進行到了一半時,她便出去了,但她去了哪裡,卻無人知曉。”
“我差人找了半天,也未能找到她。”
“谷雨。”溫月聲開口,喚了谷雨到跟前來:“你去偏殿,叫上章玉麟,去附近的宮殿找人。”
“你同我一起,再去其他位置看看。”她看向陸紅櫻。
陸紅櫻連忙點頭。
她對怎麼應對這等事,一點經驗也沒有,卻也知道在不清楚周曼娘的具體情況前,不可將事情鬧大。
溫月聲起身,正欲同她離開。
卻見蕭缙差出去查酒的人,領回來了一個丫鬟。
她腳步微頓。
陸紅櫻見狀,抬頭看向了那個丫鬟。
這一看,當下驚道:“雨晴?”
這個低著頭,穿著身淺紅衣裙的丫鬟,正是周曼娘身邊的丫鬟雨晴。
周曼娘在府中日子不好過,身邊隻有這麼一個丫鬟還算得力。
可這會她不在周曼娘身邊,到這裡來做什麼?
陸紅櫻沒反應過來,卻見那丫鬟渾身瑟縮了下,一進殿看著這麼多人,刷地一下就跪下了。
“奴婢、奴婢什麼都不知道!”雨晴滿臉的驚慌失措,朝著蕭缙的位置砰砰磕頭:“還請王爺開恩!”
“王爺,奴才詢問過了方才上酒的宮人,宮人親自指認,就是這個賤蹄子,謊稱是溫家二小姐身邊的丫鬟,說二小姐今日身子不適,讓宮人換一壺添了山楂的酒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