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對溫月聲身邊伺候的人隱約還有些印象,聞言隻是輕頷首:“老身來供奉大佛。”
趙嬤嬤這才發現,跟著她的丫鬟手裡拿了不少的東西,皆是供奉佛像所用之物。
她愣了下。
倒也是沒想到老夫人會來這裡供奉大佛。
但轉頭一看,那座鍍金佛像比尋常小樓還高,佇立在這院子裡,陽光落在佛像之上,險些將人的眼睛都晃瞎了去。
……這看不到才是奇了怪了。
趙嬤嬤搓搓手,難道郡主一開始把這佛像弄出來,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可老夫人都到了,郡主人在何處?
“祖母!”外邊越發熱鬧,魏蘭芷與蕭缙先後進了偏院。
“蘭芷也來同您一起供奉大佛。”
趙嬤嬤抬首望了下天,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這些尋常連偏院的門都不入的人,今天都是怎麼了?
卻不知她在驚訝,其他的人也同樣如此。
短短幾日的功夫,偏院內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蕭缙目光微頓,落在了那尊大佛之上。
從前那個花架秋千,當真被徹底拆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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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偏院地處偏僻,所以格外空曠。
院前本有一塊巨大的空地,如今挖了個池塘,裡面栽種著荷葉荷花。
為這夏日平添了些許的涼爽。
而在這池塘之上,架了一座紅木小橋。
溫月聲此刻便站在這木橋之上。
這邊驟然進來這麼多人,遠處還有不少人在觀望。
她卻半點不在意。
自禁閉之後,溫月聲消瘦了許多,這些時日也未能補回來。
她穿著身鴉青色寬袍衣裙,衣裙寬大,僅用一根細帶束於她纖細的腰肢上。
素白的手攏在寬袍大袖裡,一手纏繞著佛珠,一手似是捏了把魚食。
她素手一揚,池塘裡的小魚競相遊出。
溫尋走進來時,還在想她所謂的有事要忙,原來是在院子裡喂魚。
魚食激起魚群活躍,在池底遊來劃去。
本是一派祥和的景象,然而下一瞬,就見池塘周圍茂盛的草叢裡,鑽出來了一隻鱉。
那隻鱉氣定神闲地至魚群翻湧的地方,張嘴就吞食了一條小魚。
溫尋:……
院內安靜,隻聞鱉吞食魚的聲音。
溫月聲淡淡收回投擲魚食的手。
“表哥!”魏蘭芷被嚇了一跳,往蕭缙身側躲了去,雙手緊緊地抓住蕭缙的衣袖。
這場景,不說她一個小姑娘,就連溫尋乍一看都被嚇了一跳。
合著她這一汪池塘,養的不是魚,而是那隻鱉。
這未免也有些太過……
溫尋想不出該用何等詞匯來形容溫月聲這一行為,見到魏蘭芷被嚇到,便斥責道:“你竟在院裡養了這等東西?”
他本不欲在人前發作溫月聲,但今日老夫人也在。
叫老夫人受驚,他當如何跟鎮國公交代?
哪知他才開了口,卻聽旁邊回神過來的老夫人,凝神思考許久,復又抬頭看向金色大佛,良久後道:“萬法自然……”
“郡主佛緣深厚,老身受教了。”
溫尋:?
第6章 總不能殺人呀
這就佛緣深厚了?
溫尋看了眼那座金色大佛,一時無言。
一並過來的鎮國公府之人,也都很是驚訝。
溫月聲此前費盡心思,想要與鎮國公府拉近關系,逢年過節,總是會給鎮國公府上送上不少禮物。
可老夫人待她的態度卻依然很是冷淡。
今日竟主動與她說話,態度還如此……
難道她身上真的出現了什麼所謂的佛緣?
更詭異的是溫月聲的態度。
一改此前的討好與懇切,竟是格外冷淡。
旁邊的婢女送來了一盆冰涼的清水。
溫月聲將雙手浸入涼水中清洗,一邊道:“我與佛緣深厚四字並無關系。”
谷雨奉上綾帕。
她將手上水漬擦幹,冷眸幽凝:“見之思之,那是老夫人自己的佛緣。”
“與我無幹。”
毫無情緒的四個字,跟此前的態度可謂是大相徑庭。
別說其他的人,連魏蘭芷都驚了。
“她這是什麼態度?別是撞邪了吧?”她小聲感慨。
魏蘭芷是鎮國公嫡女,在府中很得寵愛,平時卻也不敢這麼跟老夫人說話。
可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老夫人的態度。
這位沉肅古板,向來難以接近的老夫人,難得雙眸帶了些神採,那神採在聽到溫月聲冷淡的四字後,竟是越發盛了。
溫月聲這般平靜冷淡,反倒更像是她口中所說的佛緣深厚之人。
是與不是,待看過佛經就知道了。
老夫人瞥向身側伺候的人。
那嬤嬤會意,打量了下老夫人待溫月聲的態度,面色和緩地道:“近些日子老夫人總覺得心中沉悶,神思漂浮。郡主是有佛緣之人,可否請您手抄一份佛經贈予老夫人,也好解了老夫人精神困頓之障。”
竟是主動開口要了!
溫尋微怔,旁人也就罷了,鎮國公府因為身份特殊,向來不喜與人牽連太多,今日能開這個口,就非比尋常了。
趙嬤嬤也忍不住看了眼溫月聲。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這幾年溫月聲往鎮國公府送了多少禮物。
鎮國公府收是收了,卻也還了價值差不多的禮,至於她親手做的荷包、抹額、繡帕之類,鎮國公府是一次都沒收。
今日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能讓鎮國公府開口給她要。
雖說是個下人開的口,但也還算禮數周全。
溫月聲這會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但事情和他們所想的完全不同。
溫月聲神色尋常,沒有半點被鎮國公府找上門的竊喜之感。
她將手中綾帕遞還給丫鬟,淡聲道:“老夫人若要求佛,當去寺廟。我非僧人,所抄寫的佛經也不是治病良藥,無法滿足治病救命的願望。”
她居然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溫家幾人都沒反應過來,溫尋就聽溫月聲說出了一句他格外耳熟的話。
“許願的事,不歸我管。”
好,合著對他們都是這一句話。
“這……”老夫人身邊的嬤嬤臉色微變,她是萬萬沒想到有人會回絕鎮國公府的請求。
更想不到這個人是溫月聲。
這可是逢年過節都要去鎮國公府問安的人。
蕭缙抬眸看向溫月聲,眼底幽沉,情緒湧動。
往常的溫月聲情緒擺在臉上,一窺見底。
她總有些小性子欲往他身上發作,而他從來不耐與她周旋。
可眼前的溫月聲,僅從面上,已無法窺探她的心思。
身側的魏蘭芷道:“你之前還說要到祖母跟前盡孝,怎麼現在連一份手抄佛經都不願意給了?”
魏蘭芷不喜歡溫月聲,確切地說,整個鎮國公府都對這位荒唐的郡主並不滿意。
她還欲再說,卻被老夫人喝住。
“蘭芷!”
老夫人面色微沉,溫月聲的拒絕也令她心頭不喜。
但佛緣深厚之人,不願隨意贈予佛經卻也屬正常。
她目光微凝,最後落到了那個新挖的池塘上。
“這個池子?”她遲疑道:“是郡主為養鱉特地造的?”
也不像,那鱉有兇性,看著不像是家養的。
“回老夫人的話,這個是許願池。”問這個,谷雨可不就知道了。
她輕聲道:“是拋舍財物許願之處,還有……哦,池裡的王八會聽到心願的。”
溫月聲:……
倒也不是。
挖這個許願池純粹是因為以前末世時,她不耐與人來往,就在住處前放了個池子,凡是有事找她,需得朝許願池裡扔個重要物件。
否則的話,她一概不應。
投寶問路,算是交易。
她以此來遏制殺性,如今不過是按往常習慣行事罷了。
誰料老夫人聽了,靜默片刻,竟真從自己的腕間褪下了一個通體清透的玉镯,放於胸前閉目默許下心願,隨後親自放入池中。
“當。”玉镯入池,放出清脆的聲響。
老夫人雙手合十,睜眼道:“郡主所言有理,許願的事,當交由通曉靈性的鱉來做。”
溫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定要以為老夫人魔障了。
可魔障的還不止一個人。
老夫人到底年紀大了,未停留多久便回了府。
她走了之後,今日來參加及笄禮的賓客,不知道從哪裡聽說溫月聲有個有求必應的許願池,竟是紛紛前來許願。
谷雨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站在池塘邊上,看著這些個京中貴人,一個接著一個的來往池裡投擲金玉。
是她沒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