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瀾,“……”
還是頭一回見她這般生氣。
他於是一時不敢再問,隻好頷了頷首,目送她告退出去了。
不過,他的好奇心卻來了,想了想後招來了錦衣衛。
~~
約莫半個時辰後,出去打探的錦衣衛歸來向君王覆命。
“啟稟陛下,原來是李公子在書院因為外來的身份受到了欺負,對方見他博學敏捷,一時嫉妒心起,故意作弄並撕毀了他的書,李公子氣不過反擊了兩拳,現被書院山長勒令回家反省。”
什麼?
宇文瀾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被欺負了?還被勒令回家?”
錦衣衛道是,“因欺負人的一方是舞陽侯的外孫蔣明知,李公子入學時卻並未亮明身份,書院以為他是平民,便如此處理了。”
宇文瀾險些給氣笑了,“平民就要遭受欺負?一個讀書明理的地方竟也成了如此勢力之地。”
怪道方才燕姝氣成那般。
他想了想,道,“叫都察院派個人去,看看那書院究竟是怎麼回事。”
錦衣衛應是。
~~
卻說朱氏回到家後,將女兒的話趕忙與丈夫兒子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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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兒說,此事不是天瑞的錯,叫我們無需害怕,她會替天瑞再找個別的書院。”
忠義伯李懷志卻道,“難為她在宮中如何替天瑞找書院?再說,當初青州的先生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替我們尋到的人情,這輕易就走了,豈不白費人家的心血?”
朱氏道,“那要怎麼辦?難不成非要天瑞去跟他們認錯受辱?”
李懷志想了想,索性對兒子道,“走,爹今日再陪你去一趟,看能否與他們說通。”
李天瑞應是,便跟著爹一同出了門。
李懷志是個極其講原則的人,即便是親自到了書院,仍未亮明自己的伯爵身份。
是以足足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才終於見到了那個本不願來見他的山長畢景懷。
李懷志本著好話好說的打算,先與對方行了個禮,道,“犬子生性直爽,雖有頑劣,卻不至於做出過分之事,此事想必山長還是有些誤會,還請山長查清是非曲折,叫犬子回去讀書吧。”
哪知,那看似一身儒雅的山長卻笑了笑,道,“閣下到底是才來京城,念在令郎天資不錯,聽老夫一句勸,去向那幾位同窗認個錯,若他們諒解,你自然可以回來讀書,否則,這書院你怕是待不下去。”
李天瑞氣得,忍不住道,“爹,這書不讀了,咱們回家吧。”
看看,爹來了又能如何?這山長依然如此偏幫,一點道理都不講!
“李公子且慢。”
話音才落,卻見從外頭來了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男子。
見李家父子錯愕,男子主動解釋道,“李公放心,在下是受令愛之命,前來了解令郎之事的。”
李懷志畢竟初來乍到,還不太認識朝中官員,此時隻能頷了頷首,道了聲,“辛苦閣下了。”
對方點了點頭,便對山長畢景懷道,“方才我已經同書院幾個學生了解過,既是對方先不尊重李公子,又是撕書又是動手拉扯,李公子還手也在情理之中。你身為一院之首,當明辨是非,安撫受屈者,懲戒施暴者才對。否則,如何教書育人?”
這話一出,那山長畢景懷將他悄悄打量一番。
雖則氣質不俗,但見他實在眼生,似乎並非官場中人。
畢景懷便笑道,“閣下大約也食材從外地來京吧,京城權貴雲集,與旁處不同,我這書院裡隨便拉出一個學生,可能就是王侯子弟。”
對方一臉莫名道,“就算如此,與此事又有什麼關系?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隻因那施暴者身份不同,就可以顛倒黑白?”
畢景懷又笑道,“非我顛倒黑白,有句話叫一個巴掌怕不響,此事若不是李天瑞有錯在先,對方也不會欺負他,否則書院裡那麼多人,他們怎麼不欺負別人?”
這話一出,可把三人都給氣壞了。
十五歲的李天瑞再度哼道,“我錯就錯在還以為這松鶴書院是什麼好地方!我本就不該來此。”
說著看向李懷志道,“爹,我們走吧。”
至此,李懷志也不抱希望了。
他重重嘆了口氣,對來人道,“有勞閣下辛苦來跑一趟,既然如此,我還是替犬子找個別的地方讀書吧,原來這書院還是我們高攀不起了。”
說著便要轉身。
卻聽對方道,“伯爺且慢。”
伯爺?
畢景懷聞言一頓。
這是在叫那個鄉下佬?
卻聽對方也搖頭嘆道,“此事若非本人親見,都有些不敢相信,天子腳下,堂堂松鶴書院會發生這種顛倒黑白之事,我這就上奏朝廷,看來這書院要好好查一查了。”
李懷志點了點頭,便與對方一道出了書院的大門。
畢景懷卻愣住了。
上奏朝廷?
他們到底是誰?
難道是他想錯了?
~~
離開松鶴書院,李家父子重又回到家中之時,宮中的君王也聽完了右副都御使左俊良的稟報。
他皺眉道,“這畢景懷是如何當上松鶴書院山長的?”
左俊良道,“此人於二十年前入松鶴書院,一路由書辦升到學長,恰逢上一任山長年邁,原是要將山長之位傳與當時的堂長徐道光,但當年禮部儀制司忽然插手,助此人登上了山長之位。”
禮部插了手?
呵,看來前禮部尚書的餘孽還沒清幹淨?
宇文瀾道,“追查當年禮部儀制司,若有枉法瀆職者,一個都不放過。”
左俊良忙應是。
~~
大抵是因為太過生氣,燕姝今日的筆速簡直如有神助。
她上午時才開始動筆,到了晚飯之前,便將話本子寫完了。
才擱下筆,卻聽系統道,【有新進展了啊,那松鶴書院的山長畢景懷查到了你爹是忠義伯,大驚失色之下跑到你家道歉去了。】
道歉?
燕姝挑眉道,【那我爹跟天瑞原諒他了?】
系統,【你爹嘴上說的客氣,但打定主意不會回去,已經給你弟去問了三家書院,人家知道你弟曾得過縣考的案首,都爭著要他。】
燕姝得意,【那當然,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如果道歉有用,要律法幹什麼?這個人渣已經氣到我了,必須幹死他!】
不過她又有點疑問,【他寧願自己跑去道歉,為什麼非要袒護欺負天瑞的那仨混球?】
系統,【因為欺負你弟的那個領頭的,叫蔣明知,正是舞陽侯的外孫子,舞陽侯你知道吧,就是長公主的老公公。】
燕姝,“……”
原來如此。
嘖嘖,怪不得這人渣如此袒護打人的混球,原來是長公主的婆家外甥。他根本惹不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都是些什麼貨色。
正在此時,卻聽系統道,【畢景懷見你爹不原諒他,知道這事兒不好整了,現在跑去禮部主事府上商討對策去了。】
燕姝眯眼,【禮部主事?就是睡了他媳婦兒的那個?他敢護著這人渣跟我作對?】
系統,【不敢。禮部主事魏廣澤叫他自己想辦法,把他給撵出來了。】
燕姝挑眉,【好!我最喜歡看這些人渣慌不擇路到處亂爬的樣子了!】
卻聽系統又道,【別高興太早啊,這畢景懷現在一咬牙直接去了蔣府,說可以用保送蔣明知進國子監的條件,求蔣家庇佑他。】
燕姝呵呵,【就聽他吹牛叉!還保送國子監?現在國子監嚴的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蔣家那小混球能進去就有鬼了!】
正在此時,卻見皇帝從外頭悠悠踏了進來。
她於是先告別系統,上前行禮,“臣妾恭迎陛下。”
宇文瀾道了聲免禮,問道,“可用膳了?”
燕姝說沒有,“臣妾才寫完話本,正打算叫膳房送呢。”
宇文瀾道,“那正好,朕與你一起吃。”
咳,與她在一起,吃東西都覺得格外香。
燕姝愉快應好,便叫宮人去傳膳。
趁這功夫,宇文瀾又問道,“今日寫了個什麼樣的話本?”
燕姝正想告訴他呢,忙道,“臣妾今日寫了一個極品人渣惡有惡報的故事。”
人渣?
宇文瀾暗自思忖,這個詞,聽起來有些像那個“渣男”。
不過字面上看,人渣似乎還要壞些。
也好,她的話本子總歸比都察院要快得多,他於是頷首,“有意思,說來聽聽。”
燕姝便清了清嗓,道,“有個書生,自幼家境貧困,又沒地位,所以吃了很多苦。他立志要出人頭地,功利心特別強。眼看到了適婚年紀,因為家裡太窮,一直也娶不上媳婦。”
“但這書生發現,同村有個富戶家境殷實,其女兒生的也很是秀氣,隻是心思單純,他於是便設計,趁一次下雨時弄壞了姑娘乘坐的牛車,又假裝路過去送傘,令姑娘對他芳心暗許。富戶疼愛女兒,最終將女兒嫁給了他,而有了丈人家的資助,此人便專心準備考取功名,家中事務皆有妻子來打理。”
宇文瀾頷了頷首,“這人倒是娶了一位好妻子,後來呢?”
燕姝道,“後來此人倒也有幸中了舉,隻可惜沒有人脈沒有權勢,也沒什麼能力,所以一直當個芝麻小官,離自己的目標差之甚遠。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此人進到了一所頗有盛名的書院教起了書,他發現,這書院出去的學生不少都成了官員,正可以助他拓展人脈,攀附權勢。此人便開始利用此時機努力鑽營。”
“其妻原本在家鄉撫養孩子,眼看孩子也到了上學的年紀,母子倆便來了京城投靠他了。哪知就在此時,其妻的厄運到了。”
“有個官員看中了其妻,暗地垂涎。而此書生明明知道對方的心思,居然並不護著妻子,且為了當上山長之位,竟然逼著妻子去伺候那官員。後來又以重金賄賂,最後終於當上了山長。”
聽到這裡,宇文瀾震驚了,“此人為了名利,竟然逼著妻子去伺候別人?”
燕姝點頭,“正是。”
果然是人渣了。
宇文瀾道,“那其妻子呢?”
燕姝遺憾道,“其妻自是羞辱難當,後來抑鬱成疾,早早而亡。”
宇文瀾嘆了口氣,“後來呢?”
又卻聽她道,“而有了他的把控,原本學風優良的書院開始逐漸向權貴傾斜,接納許多富家子弟,並不斷提高束脩,令其從中獲利,然那些平民子弟卻隻能望而卻步。”
“後來,這人甚至又與朝中官員疏通關系,暗中當起了買賣官位的牙人,從中獲取巨大利益。”
什麼?
宇文瀾一時沒忍住,直接怒斥道,“簡直荒唐!”
一個唯利是圖滿心算計的書生,就是如此將京城最要緊的書院禍害成了這個樣子。
難怪,難怪!
算一下,此人約在十五年前當上了松鶴書院的山長,那這十五年間,到底生出了多少蛀蟲!
父皇啊父皇,你當年沉迷修道,將這朝廷耽誤成了什麼樣子!
卻見燕姝湊到他近前道,“陛下也覺得荒唐吧,這種事情若發生在當下,這書生必定是要被律法狠狠修理的。”
宇文瀾十分配合的頷首,“不錯,為防患於未然,朕這就叫人去查。”
燕姝使勁點頭,“陛下英明。”
宇文瀾道,“你還未說那書生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