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握在袁香兒手中的玲瓏金球沉甸甸的,熙熙攘攘簇擁著數十位人類的生魂。
這些人離開了那些詭異歌聲的控制,再在玲瓏金球中穩定了神魂,都逐漸清醒過來,他們看不見金球外的世界,正茫然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他們或許還不知道,他們的生命是有人放棄了自己的生存保下的。
丹邏想用這些生靈延續他自己朋友的壽命,但素白卻堅決不願接受。不管活了多久,生命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為寶貴的事物。能為他人而舍棄自己生命之人,不論在什麼年代都值得敬佩,都擔得起那份神壇之上的信仰之力。
就在眼前的那片蘆葦灘頭,曾有一人白衣勝雪,獨釣寒江。在那粼粼波光之上,曾有二人月下行舟,把酒言歡。
“我以為我們是在水底呢。那裡那麼幽靜,回蕩著奇怪的聲音。想不到我們還在陸地之上。”大花的聲音響起,她正四處打量所處的石頭岸,“阿香你看,這裡的石頭好奇怪,生著這麼多的貝殼。剛剛隻顧著逃跑沒看見。”
被大花這樣一說袁香兒回首看去,才注意到腳下是成塊的黑褐色巖石,一路上的地面上,乃至遠處她們剛剛逃離的那座宮殿的牆壁上,全都覆蓋著密集的貝殼。
這一般是水底才會出現的地貌特徵。
“是啊,看上去就像這裡曾經是在河底一樣。”袁香兒說。
“他不能習慣住在水底,於是我把我的宮殿升上水面。他不喜歡我吃人類,我就忍耐了這麼多年。”
低沉而帶著磁性的聲音突然在空中響起。
一身黑衣的丹邏出現在袁香兒和大花眼前。他的個子很高,湿漉漉的頭發抓在腦後,露出額心一抹刺眼的鮮紅,正歪著腦袋居高臨下看下來,大花被這位魔氣燻天的男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往袁香兒身後縮。但看著袁香兒那比自己還矮一截,纖細柔弱的身板,咬咬牙,又伸出手把袁香兒擋在了自己身後。
“素白前輩呢?”袁香兒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眶先紅了。
丹邏沒有回答。但他本人的現身,已然說明了袁香兒不想知道的結局。
素白前輩生於亂世,命運坎坷,但含德之厚,可比於赤子。
雖然隻有短暫接觸,但這位先生的寬和睿智已然感染到袁香兒。才剛剛認識,還來不及多聊幾句,這位師父的朋友,值得敬佩的前輩卻已經離開這個世界。怎能不讓人感到傷感?
“河水每天都在流淌,不知道枯燥地流經了多少歲月,我才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他為什麼不能活在世間陪我?”丹邏伸出手,抓向袁香兒手中的玲瓏金球,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幅度,“就是因為舍不得這些愚昧又貪婪的人類。我偏偏要讓你知道,就算你自己舍不得吃,我也一樣會吃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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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香兒拉著大花迅速後退,單手起指訣,一黑一紅兩隻小魚遊轉在身側,金光燦燦的符咒高懸半空。
雙魚陣護身,神火咒降魔。對上吃人的妖魔,她凌然不懼。
“哦?雙魚陣?”丹邏微挑了一下眉頭,“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曾經我和素白一起替餘搖找過他的徒弟。那時候的你不過是一隻瑟瑟發抖的幼崽。”
“但是現在看起來挺厲害的嘛,好像也沒過去多久。人類的變化總是這樣地出乎意料。”他看起來散漫而隨意地說著話,天空卻在一瞬間黑了。
“那麼,就讓我來會一會餘搖的寶貝徒弟好了。”
丹邏將蒼白的手指橫在唇邊,毫不顧忌地咬下,空氣裡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所有的法決咒術,但凡用到施術者的血祭,勢必威力備增。
袁香兒剛剛偷走生靈的時候,這條大魚追在身後,搖頭擺尾不緊不慢。
此刻因為失去摯友,胸中激憤無處發泄,反倒揪著袁香兒決一死戰,變得十分難纏而恐怖。
驚雷炸起,狂風卷地。半空中黑雲騰波,吞吐銀蛇。仿佛翻了江河,倒傾鮫室,瓢潑大雨夾著著冰雹哗啦一聲遮天蔽日而來。
水克火,神火符威力驟降,雷聲中更有一陣古老神秘的歌聲響起,不僅使得袁香兒心神搖蕩,大花痛苦地抱住頭顱,就連被護在玲瓏金球中的那些生魂也承受不住,發出一陣哀鳴。
在雷雨之中的河畔,同水族交戰,還要小心施法護住眾多脆弱的生靈,袁香兒十分吃力。
但她的身側是友人,手中握著素白舍生託付的數十條性命,絕不能妥協。
她同樣劃破掌心血祭,咬牙一字一句念誦金光神咒:“天地玄宗,萬氣本源,金光速現,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莊嚴肅穆的神像在驟雨中升起,金光破萬法,那傷害靈體的詭異歌聲被神光壓制,漸漸低迷。
“無聊的日子又臭又長,特別的事情倒全堆在一起發生。也好,今日便戰個痛快!”
風雨中夾雜著丹邏放肆張揚的笑聲,眉心抹著赤紅的妖魔卷著黑煙俯衝過來。
驚濤駭浪的江面掀起大浪,就在此刻一位銀發湿透的男子從波濤裡躍出,直撲丹邏,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衝撞到了一起,滾在暴雨如梭的雨幕間。
天空中燒紅的隕石破開雷雲從天而降。星雨雷電交織纏繞,彼此爭鋒,互不退讓。
南河的及時出現,讓袁香兒總算籲了口氣。幸好他一直在附近的河水中找尋自己,這才能第一時間抵達戰場,助她一臂之力。
“阿香,這位郎君是什麼人?是朋友嗎?”大花擺脫了痛苦,看著被南河刻意拉遠了的戰場,心生感激。
袁香兒咳了一聲,“南河,你見過的。”
“我見過?南河?”
大花墊著腳,既害怕又新奇地看著那些驚天動地落下的隕石,想起了出嫁之前就看見香兒時常抱在懷中的那隻寵物似乎就叫這個名字。
“啊,這樣英俊的郎君,你竟然天天給人家抱在懷裡搓來搓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讀者說香兒的術法不夠厲害。
要知道她隻修煉了十年左右,再天賦異稟,立刻就超越那些修煉了成百上千年的妖魔也不符合實際。
丹邏和素白的故事沒講完,算不算BE大家看完再說。
我寫文一向比較慢,大家能忍的就陪伴我一段路,忍不了就完結再看。都別著急,讓我慢慢寫完,盡量寫好點。
☆、第 109 章
眼前神秘而未知的生物, 強大力量的碰撞, 讓大花感到恐懼和緊張,又隱隱有著一種新奇和興奮。
阿香就在她的身邊,白皙的手指迅速而有力地糾纏, 變化,瑩瑩指尖勾連著天地間神秘的力量。
威壓強大的符箓伴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亮起, 符紋流轉, 梵音陣陣。
此刻的阿香專注而認真, 眼眸裡倒映著戰場的火光, 一張臉灼灼生輝。即便是瓢潑的大雨淋面, 也不能奪走她半分神採。
大花突然覺得, 阿香的這副模樣真是好看, 原來一個女孩子在專注著做一件事的時候,也能泛發出這樣奪目的神採。
大雨中一位長發披散的男子出現在袁香兒的身側。
“沒事吧?”他側過臉來詢問。
“渡朔,你也來了?我沒事。”阿香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那人點了一下頭, 俊朗的面孔上浮現出纖長的翎羽, 伴隨著一聲鶴唳,他飛身加入了戰團。
江面上飛掠過來一隻人首蛇身的魔物。那隻魔物有著女性的身軀,蟒蛇的長尾,上岸之後,臉上六隻眼睛齊睜, 六道橙黃的光束從高處照入,破開戰場的濃霧,可以看見濃霧中翻滾著一黑一白兩個身影, 半空中盤旋一隻威風凜凜的羽鶴,時不時扭動空間降下神威。
原來阿香的世界是這樣的精彩紛呈,與眾不同。
大花突然就覺得自己從前那些苦惱難堪之事,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
嫁人之後,兢兢業業守著腳下的一畝三分地,憂心得不到丈夫的喜愛,埋怨懼怕公婆的苛刻,盯著那些芝麻綠豆,將人生消磨在八卦瑣碎、自憐自哀中,永遠卑微瑟縮的活著。
因為大部分女子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她也就覺得理所應當。
而今大花突然發覺,其實身為女子,也是可以把自己的視線越出宅院的高牆,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渡朔和虺螣趕到之後,戰場出現了一面倒的形勢,很快丹邏被袁香兒的太上淨明束魔陣限制住了行動,南河踩住他的脊背,出手切向他後脖頸的要害之處。
在南河、渡朔等的眼中,這就是一個為禍人間,還掠走了阿香的敵人。是可以一口咬死的混蛋。
但袁香兒卻在這一刻想起了素白對她說的話,
“我想這世間的人類法師,或許隻有你,會在最後的時候,稍微對他有一絲寬容。”
當時她聽了這話並沒有太往心裡去,在素白已經逝去的如今,袁香兒這才真正理解了素白的苦心。
或許正如他所言,在這個世見真的隻有自己一人能夠明白他對這隻妖魔的那種心情。
若是換成南河、渡朔、烏圓、胡青他們任何一個,遭到了人類的圍剿,自己也必定會和他一樣不忍心,不放心。
這樣想著的袁香兒下意識就放松了法陣對丹邏的鉗制,她不過是略微松了一點,面臨死亡威脅的丹邏不顧身軀會受到的傷害,猛然掙脫陣法,縱身躍入濤濤江水之中,在嵌滿螺貝的地面上灑下一路鮮紅的血跡。
“阿香?”南河不解地轉頭看向袁香兒。
袁香兒跨步江水邊,看著驚浪怒鼓的江面,躊躇是否動用水靈珠下水追擊。
就在此時,半空中響起一聲清咒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