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說得是阿時啊?”青龍恍然大悟,
她回憶了半天,方才慢慢坐下身,趴坐在椅墊上,看著洞口外海天之間緩緩下沉的夕陽。
侍女溫柔的手伸過來,為她輕輕按摩肩背。青龍在舒適的按壓下,想起了數十年前的一段境遇。
“你們還記得阿時嗎?”她問。
侍女溫聲回答:“記得呢,時郎君剛剛來的時候很不高興,每天都板著一張臉對我們。”
青龍輕聲笑了起來,“是的呢,當時我路過山林,一眼看見他就愛得不行。剛開始的時候,他百般不同意,是我使盡渾身解數哄他,哄了許久才哄到手的。”
她趴在柔軟的椅墊上,回想起那雙時時凝望著自己的眼眸,那眼眸中仿佛總帶著一點縱容和無奈,深藏無數欲說還休的愁思。自己曾經是多麼地喜歡那雙眼睛,為那和蒼穹一般漆黑的眼眸所迷醉。
記得自己即將前往人間的時候,那人一臉蒼白地看著自己,眼中滿溢著自己不能理解的悲哀,懷裡抱著兩個自己吐出來的龍蛋,堅持要回他的族人中去。
“那好吧,阿時,我先送你回去,等我回來了就去看你呀。”
青龍還記得那時候,自己是這樣對他說的。
過幾天就找個機會,去看看阿時吧,少女在躺椅上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心中這樣想著。
皓月當空,海面上波光粼粼。
夜晚的大海比白日更加的神秘而擁有魅力。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身,海妖悠揚的歌聲不知從何處隱隱傳來。
袁香兒一行人坐在一艘魚骨帆船上,乘風破浪直向龍山行去。
那座山峰和往常一樣無法靠近,明明直衝著它行駛而去,卻總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能在不知不覺中就穿過了它的地界,變幻到人們的身後去了。
直至夜半時分,子時到來,緊守在坤位的一船人終於看見海面起了奇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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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海面上銀屑一般四散的月光突然聚攏了起來,那些月光慢慢浮上夜空,在空中凝聚成一座古樸蒼涼的銀輝拱門。
巨大的門洞之後,遙遙立著那座龍山,隻有在此時,那雲霧繚繞的龍山才顯出了幾分真實之感。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龍門啊?”大頭魚驚喜萬分,“活了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見呢。”
多目:“我倒有一次在午時看見過龍門的出現。那時海面之上仙樂齊鳴,一行衣冠飄飄之仙人魚貫而入,嚇得我扎進海底不敢靠近。”
袁香兒停船勸兩隻大妖回去。“門之後的海路不知道存在著什麼,隻怕不太好走了,此事和二位無關,就送到這裡,請回吧。”
兩人拼命搖頭,
“不行不行,阿香你看你身邊,全是帶毛的,要是起個大浪隻怕都沒人能撈你。”
“就是,你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好吃的可就吃不到了,誓死也要捍衛你的安全。”
袁香兒被二人直白而毫不掩飾的話語給逗笑了。也被兩人純粹的心意所感動。
大頭魚人的腦袋是一隻巨大的魚頭,下身是人類的雙腳,他舞動細長柔軟的雙手,站在船邊放聲歌唱。
他的聲音雖然不像人魚那般清悅,但帶著一種十分具有感染力的歡快節奏。多目哗啦哗啦地開起屏來,胡青彈起琵琶給他們伴奏。
南河站在船頭的最前方,搖望遠方的情形,他還在為昨日在樓梯間的事難為情,不論袁香兒怎麼喊他,都堅決不肯下來相會。
渡朔的身影盤桓在空中,時不時傳來一聲鶴唳。
烏圓突然大呼小叫。原來他從船上的一個空桶中發現了悄悄跟上船來,並躲藏在其中的時駿,
時復怒火衝天,此刻龍門在望,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任由弟弟待在船上。
一時間小小的帆船上歌舞聲起,混雜著少年們上下追逐的歡笑。
袁香兒看著眼前璀璨流光的龍門,和身前這番熱鬧景象。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有了這樣多的朋友。
這樣一路熱鬧而開心,無懼艱險。
魚骨帆船緩緩駛進那道銀輝色的龍門,銀光閃閃的門洞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口,沉默地看著穿過門下的這艘小船。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請假休息一天,後天照常更新,愛大家。
☆、第 84 章
寶石一般平靜的海面上, 靜靜地立著一個銀輝拱門,魚骨帆船蒼白的船頭從那銀光閃閃的柱子間慢慢駛過去的時候,船上的人很明顯地發現眼前的景色變了。
門前門後,一柱之隔, 明明是同一片大海,卻是迥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船身之下的海水不再深沉渾厚, 而是像玻璃一般清透見底,即便是夜晚也可以看得見海底有著一片片暗紅色的巨大橢圓形石片, 人間珍貴無比的珍珠寶石,金銀寶箱隨意地沉寂在石頭縫隙中。
“哇,好多漂亮的寶物啊, 都沉在水底呢。”時駿從船沿伸出腦袋看著海底隱隱灼灼的寶物。
“看天空, 你們看天空。”烏圓蹲在桅杆的望鬥上, 轉著腦袋看頭頂的天空。
頭頂的蒼穹不再墨黑一片, 一道又一道繁星組成的光帶自南向北橫跨而過,銀河流光, 璀璨星辰。
“啊,這看起來好像……”
天空中仿佛有著一具由星輝構成的巨大骨架, 拱衛蒼穹。月亮也不再是明月,混沌昏黃, 居中一道暗色的豎線,像是一顆古樸的恆星,又像是毫無靈氣的眼睛,高懸夜空, 默默注視著這個世界。
“我,我怎麼覺得我們像是進到某個生物的肚子裡來了。”胡青有些不安。
鱗片,骨架,眼睛,還有那宛如心髒一般駐立在海面的山丘,讓她有了一種進入某種屍骸內部的感覺。
“這是芥子空間,小世界。曾經有某位溝通天地的大能,用一句巨大的屍骸煉制了這個獨立的空間。”渡朔抬頭張望著無邊無際的海面,“真是厲害,不知道是哪位煉器大能的手筆。”
“龍,這是龍骨,紅龍的骸骨。”大頭魚人哆哆嗦嗦地說著,
滿腔熱血,激情洋溢地跟進來的兩位水族,被此地真龍遺留下來的氣息嚇得互相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咱們這就叫龍骨灣,一直有一個傳說,此地是萬餘年前,神獸紅龍埋骨之地。”多目尖尖的牙齒同樣不停打顫,“可以一直也沒有人見過那位大人的骸骨,原來在這兒啊。”
“紅龍大人就是青龍大人的生母。”生長在當地的大頭魚人和袁香兒補充,“不過聽說青龍大人孵化的時候,紅龍大人已經死去多時了。”
“我父親也有這樣一個小世界。”南河站在袁香兒身邊輕聲對她說。
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芥子空間,沒有任何危險和敵人,剛出生的幼狼可以肆無忌憚地在那銀世界玉乾坤中嬉戲玩耍,直至稍微長大。
“這是為了讓你們更安全的長大,父親特意請朋友幫忙煉制的呢。”父親曾經梳理著小狼的毛發這樣說過。
南河的幼年時期便是在那一片安逸的銀白中渡過。以至於後來,在那些最艱苦的歲月裡,他時常喜歡藏身在冰天雪地的雪山間居住,獨自舔著毛發回憶幼年時的那一份溫暖。
船行悠悠,劃過清透如鏡的水面,令人分不清水天之間的界限。
深海之下,一群人魚貼著鋪滿彩色鱗片的海底搖曳而過,龍山像是浮在水中一顆心髒,生機勃勃地駐立在光潔的海面上。遠方偶有巨大而古怪的水妖露出龐大的脊背,在海面一湧而過。
那位在萬年前就死去的母親,是否也是為了這樣的原因,才將自己的遺骸煉制成了這樣的一個守護著後代的空間。
回身看時,他們來時身後那道拱門已經漸漸開始消散,變得虛無不見。
前途叵測,後無退路。
“你們水族天生害怕龍族,還是先退到外面等我們?現在再不出去恐怕就一時出不去了。”袁香兒勸那倆位看起來威猛雄壯,實則從進來起就抱在一起哆嗦個不停的水妖。
“沒事的,阿香,光是進來這麼一趟,回去也夠我吹噓好久了。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天賦能力是遠遁,可以在危險的時候隨機傳送到遠方。所以我是不要緊的。”大頭魚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我可以指定的傳送地隻有龍骨灣,別的地方完全隨機,也不能帶別人一起跑路。”
原來就是有這樣的天賦能力,所以他才那樣身家富裕,並且總能找來千奇百怪的食材。
“那多目呢?你的天賦能力也是可以逃跑嗎?”
“並沒有,嘿嘿,我的能力是視幻和假死。”多目笑著眯起十幾隻眼睛,“是讓人曾經的記憶浮現在空中,以及必要的時候能夠變出石頭假死過去。不好意思啊,阿香,我們倆都不是戰鬥系的水族。”
大頭魚人人高馬大,多目滿身尖銳的魚鰭,擅長的技能卻是逃逸和假死,喜歡做的事是賣萌和湊熱鬧。
袁香兒哈哈哈地笑了。
笑聲未逝,船隻緩緩前行,平靜的海面驟然掀起一個巨浪,大浪將魚骨小船拋上浪尖,一隻漆黑的身影慢慢從海面之下浮現出來。
八頭八臂,渾身漆黑,口噴煙霧,手裡持著各色寶器,他的眼眶中沒有瞳孔,隻有盲目的蒼白。
“擅闖者死!”水妖低沉呆滯的聲音響起,舉著手中的雷公錘高高魚躍出海面,向著骨船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