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那短短的一剎那,妖獸抬頭的動作突然僵住了,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道捆束,限制,僵化而無法再做出有效的攻擊。
當然,這個過程隻有短短的一瞬間。然而這一瞬便是生死兩端的差別。
全場無數雙眼睛看著煙塵滾滾的鬥獸場,但隻有貼著地面滑行的時復看見了煙塵滿地的土地上一閃而過的法陣光芒。
有人幫了他,是誰?
他來不及多想,就勢貼著那冰涼的利角,從妖獸的身軀下鑽了到了它的腹部之下。
巨大的嚎叫聲響徹全場。等漫天煙塵稍事消弭,小山一般的魔物才在塵土中轟隆隆倒下。
渾身浴血的戰士從妖魔的身下爬出來,手上握著一顆血淋淋的心髒。
他站起身,自己的血和妖獸的血混雜在一起染紅了他的頭臉,他像是一隻從地獄歸來的修羅,將視線從看臺上掃過,看臺上是一張張醜陋而扭曲的嘴臉,他們胡亂地呼喊著,叫囂著,用別人的痛苦和鮮血來填補自己的空虛無聊。
時復的視線在袁香兒所在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間。
原來是她。
他回過身,不再搭理滿場響起的呼喝吶喊聲,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沉默地離開了鮮血淋漓的鬥獸場。
“哎呀,想不到還是阿香的眼光好啊。這許多人都輸了,偏偏你還看準了,真是了不得。”呂役詫異地誇贊道。
袁香兒悄悄收回背在身後的手掌,輕輕揉了揉剛剛掐過指訣的手指。
在遙遠的荒野之外。
搜遍方圓數裡內的每一個角落,南河和渡朔等人也找不到袁香兒半點痕跡。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而焦慮。
烏圓已經亂了陣腳,用小小的爪子拼命地刨著地上的土,一邊刨土一邊憋著小臉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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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就不見了呢,阿香,你出來,你快點給我出來。嗚嗚嗚,為什麼我用契約喊她,她一點回應都不給我了。”
然而早已經挖得又大又深的土坑內什麼都沒有,隻有袁香兒一直隨身背負的那個背包孤零零地被擺放在土坑的邊緣。
“如果不是為了我,她本不必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我竟然無法看好她。”渡朔站立在那個被南河和烏圓挖出來的巨大土坑邊,墨黑的長發低垂。他的身體大半被黑灰色的翎羽所覆蓋,半本體化是妖魔極度憤慨時才會出現的形態。
胡青伸手握住了他的翅膀,一臉擔憂。她也同樣地慌亂不知所措。
“我想起了一點,阿香似乎提過一句,她在夢中看見了我。”南河突然說了一句。
“你說阿香夢到了你?可是,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渡朔轉過頭問他。
“不是這樣。阿香是無意中告訴了我,她說她近日好幾次夢見了我……我誘惑她。”即便難以啟齒,南河還是很快地把話說了出來。
他清晰地記得,昨夜便是在這裡,他因為袁香兒的幾日來刻意的回避而異常難過。
就在那時阿香靠到了他身邊,為他梳理毛發,用契約和他悄悄說話,一個不小心將心中的一句想法傳遞了過來。
(如果說有啥錯,也錯在你長得太過美貌,讓我總受不住誘惑胡亂做夢。)
對,阿香當時便是這樣說的。那時候自己聽見了這句話,心中既甜蜜又幸福,根本沒有去想這件事有何不對之處。
如今想想,從阿香開始刻意回避自己,再到她不慎流露出的這句話,無不透著古怪之處。
“她似乎受到了某種法術的幹擾,而我當時卻完全沒有察覺。”南河冷靜思索之後說出了結論。
胡青詫異地看著南河,此刻的南河以人形的模樣站在巨坑邊緣,身軀挺直,衣裝齊整,銀發飛揚,緊凝著雙眉看著袁香兒消失的位置沉思。
相伴走了這麼長時間,她對南河的性格自認為也有些了解,相比起妖魔的歲數來說,南河還十分年輕。年輕而驕傲,單純又強大,對阿香的感情很深,並且有著一股強烈的依賴感。胡青本來以為,袁香兒不見了,最先亂了陣腳的肯定是南河。
但沒想到,在這樣大家都慌亂了的時刻,南河卻能夠克制而隱忍地壓制住自己焦慮的心,冷靜地引導大家開始仔細思索。
“對,我也想起一件事,經過那棵榕樹的時候,阿香說她被樹靈所影響,被拉進了那個樹靈的精神世界。”胡青想起一事,急忙說了出來,“阿香和我們不一樣,她是人類,人類的精神力比較脆弱,容易被樹靈的術法所攝。你們說,會不會是我們沿途得罪了哪隻強大的樹靈了?”
就在此時,地面上袁香兒的背包裡傳來輕輕的響動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30 02:57:53~2020-01-31 05:56: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 74 章
南河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迅速翻開袁香兒的背包, 從裡面找出了一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枝條。拆開外面的包裝, 那條和靈石包在一起的枝條依舊新鮮, 頂端的小芽瑩潤可人,絲毫沒有萎靡的痕跡。
四個腦袋湊在了一起, 盯著那小小的一條樹枝。
那枝條在眾人的視線中微微晃動, 似乎在極力想要表達些什麼。
“它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要說?”胡青疑惑地道。
“讓我來試試。”渡朔舉起翅膀, 翅膀上的羽毛一路褪去, 那蒼白的手臂伸過來捻住枝條,他閉目凝神,一道清晰可見的靈力順著他的指端流出, 緩緩注入樹枝中,靈氣的光芒漸漸將整條樹枝包裹了起來。
細細的枝條瑩瑩發光,蜷縮的小小葉芽招展開來, 從中冒出了一個抱著雙膝的小人, 那小人迎風生長, 很快長到手指般大小,終於伸展四肢站起身來。
“謝謝你。”她低頭拍了拍碧綠色的衣裙, 向著渡朔行了一個禮,“我本來不想這麼早醒來, 但是沉睡中感到阿香好像出了一點事,當時我在背包裡沉睡,卻被一股奇特又熟悉的波動驚醒。那應該是我們樹靈獨有的能力。”
“是誰?”
“是誰幹的!”
“她在哪裡?”
“你知道嗎?”
渡朔、烏圓、南河、胡青齊聲開口。
小小的樹靈用一根手指支住下巴,“嗯, 我能察覺到他很強大,似乎和很多的同胞聚集在一起,他的枝條是純白色的,嗯,那股靈力能把阿香的肉身一起帶走,應該還依託了人類的法陣幫忙。”
“白色,很多,人類的法陣……”
南河的眼眸波動,沉吟片刻,抬起頭來。
赤石鎮!是赤石鎮的白篙樹。
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欣喜地從彼此的目光中得出了結論。
夜幕低垂,
袁香兒被安置在一間華麗而雅致的廂房內休息。
隻見這廂房裡綾羅被光生輝,珠箔銀屏迤逦。圓桌玉盤託霜橙紅橘,床頭紫案置暖香輕吹。瑩瑩發光的奇特植物罩上透明的琉璃燈罩,成為屋內獨特的採光設備,一一掛在角落裡一棵數米高的紅珊瑚上。
袁香兒躺在貂絨鋪就的紫金床上,架著腳看著鑲嵌在屋頂上的明珠。
不能不說他們用來誘惑自己的條件是直擊人性弱點的,這裡的生活奢侈而安逸,完全不需要勞作,可以終日無所事事,不用承擔生育的痛苦和責任,每天都有著不同類型的美男子對你殷勤追捧,又有多少人能不為之心動?
在這樣不知疾苦,安逸享樂的環境下一代一代生活下來,人類又會最終會變為什麼樣子呢?
屋子的窗戶正對著庭院,可以看見那棵巨大的白篙樹,他在晚風中輕輕搖擺著柔軟的枝條,發出細碎而動聽的聲響。
似乎和呂役說得一樣,這棵白篙樹真的很高興。
耳邊充斥著那些風鈴輕響般的聲音,袁香兒漸漸合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一閉上眼,就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夢中的那棵白篙樹前,隻是此刻樹下沒有南河。
樹枝上坐著一位短發的少年,他昂著頭,正在看懸掛在天空中巨大的圓月。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稚氣的面容和纖細的四肢上,讓他整個人帶上一種半透明的不真實感,仿佛說話大聲一點,都能讓他在空氣中消失無蹤。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騙到這裡來。”袁香兒問。
那個少年過臉來,顏色淺淡的睫毛眨了眨,一臉無辜和迷茫。
袁香兒腳下的地面卻開始碎裂,眼前巨大的白篙樹也隨著四散崩塌,這個世界在一片漆黑之後又重新明亮起來。
沒有巨大的白篙樹,沒有華麗壯觀的郡守府,這裡隻是一個普通的m黃土整平的院子,院子的圍牆低矮,有雞窩有水井,內裡三兩間茅屋,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
一位肌膚黝黑的男人正舉著鋤頭在庭院中挖土,把一棵小小的樹苗種進了院子中。
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在樹苗的根部精心澆水了點定根水,看了看端端正正種在地裡那棵小苗,高興地裂開嘴笑了。
“加油長出根來,小家伙,以後你就住在我們家啦。”男人跑進屋子裡,很快從屋內抱出一個皺巴巴的新生嬰兒,小心抱著到那棵半人高的小樹苗邊上,“看吧,媳婦給我生了娃,我把你種在院子裡,以後你們倆就一起好好長大。成不?”
襁褓裡的嬰兒癟一癟嘴,發出一聲充滿生命力的嘹亮哭聲,立在院子裡的小樹苗在風中搖了搖僅有的兩片小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