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郡守,你這是何意?”袁香兒壓抑著心中的憤怒。
“別這樣敵視地看著我,阿香。”那位年輕的郡守依舊溫言淺笑, “我對你並無惡意,隻是對你十分喜愛, 想挽留你在此地定居而已。”
袁香兒留神戒備, 心裡呼喚著南河和烏圓,但這個地方似乎有能夠阻隔契約聯系的力場, 使得袁香兒得不到任何回應。
“沒有用的,你聯系不上你的使徒, 他們也不可能知道你在這裡。”呂郡守雙手合十, 向著身前的樹木參拜,“你身邊的那些妖魔十分強大, 為了不驚動他們而把你單獨帶過來,我不知道耗費了多少財物,甚至不惜請動白篙神的幫忙, 動用了神力,才好不容易成功。”
“為什麼非得是我?”袁香兒不相信一面之緣的男人能夠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情感,這裡面想必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緣故。
她的雙手背在身後,悄悄掐動指訣,發現體內靈力運轉無礙,法力不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環顧四周,除了眼前的呂太守和這棵古怪的大樹,院子內還布有大量披甲持銳的男子,每一個人都戒備地看著袁香兒。
顯然,這還不是逃跑的好時機。
白篙樹晶瑩剔透的白色枝條飄動起來,發出歡樂清脆的聲響,柔軟的枝條親昵地拂過袁香兒的頭臉。
“你看,樹神十分的喜歡你。”呂郡守伸手撫摸安靜垂掛在他眼前的枝條,“白篙樹是人類的守護神,數百年來我們也習慣依賴著他們生活。曾經赤石鎮的周圍長滿了取之不盡的白篙樹,令我們飽食終日,生活得無憂無慮。但這些年他們卻在迅速地減少,就連我院子裡的樹神,也漸漸開始不再回應我的祈禱。”
他轉過頭看向袁香兒,那目光灼熱而滾燙,像是獵者看見了欣喜的獵物,野獸找到了飽腹的食材,
“大妖們隻喜歡僱佣血脈純正的人類,樹神也隻願意守護真正的人族。而這數百年來,我們一族被隔絕在裡世,於妖魔為伴,人族的血脈逐漸稀薄,連樹神都不再覺得我們是他喜歡的人類。幸好上天並沒有放棄我們,還讓阿香你來到了赤石鎮。”
袁香兒退了一步,心裡怒氣上湧,毫不客氣地說,“別說的那麼好聽,妖魔是飼養而不是僱佣,白篙少了你們應該自己種植糧食。我們人類從來就不是依附其它生靈存活的種族。我看你們不止是失去了血脈傳承,根本連我族勤勉不息,自力更生的特性都給遺失了。”
呂郡守並不生氣,寬容地笑笑,“你這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隻要你在這裡生活上一段時間,你一定會喜愛上赤石鎮。”
他一步步走向袁香兒,隨著他腳步的前進,那清雋的容貌也隨之慢慢變化,逐漸變成了一張袁香兒十分熟悉的面孔。
南河的面孔。
“樹神告訴我,你喜歡這個妖魔。你在夢境中是被這隻妖魔所惑,才心甘情願地被陣法攝來。”他頂著和南河一模一樣的五官外貌,靠近過來,像是一位真正的情人一般溫聲細語,“隻要你願意留在這裡,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他。我會比他做得更好,我和你才是同族,了解你想要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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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香兒接連退了幾步,明明是和南河一樣漂亮的容貌,一樣好聽的聲音,卻讓她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我如果不同意呢?”她說。
那張熟悉的面容帶上了點邪魅的笑,“你可能年紀還小,不知道有的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
南河的容貌過於俊美,袁香兒一直覺得自己喜歡南河,很多時候是沉迷於他的美色,直到這一刻,袁香兒才發覺,即便是一模一樣的容貌,換了個芯,換了神色和舉止,帶給她的觀感就差了十萬八千裡。
比如眼前這位,頂著南河的面孔,穿得比南河華麗灑,舉止比南河講究,卻讓她惡心得快想吐了。
“你不喜歡這副模樣嗎?”‘南河’露出為難的表情,“或許你喜歡別的模樣?隻要你喜歡的容貌,我都可以為你變幻出來,這是我血脈的天賦能力,和我在一起絕不會讓你有膩煩的一天。”
“不,不是外貌的問題。”袁香兒忍住心中的惡心,試圖冷靜下來,考慮先穩住他的辦法,“你這個計劃根本行不通,我的意思是說,即便我同意你這個荒唐的建議留下來,我一個人一生之中也留不下幾個後代,對你們整個鎮子的血脈問題,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南河’捂住嘴笑出了聲,“原來你想錯了,看來我們的觀念差別真是大。”
“隻得到你一個純正的血脈,怎麼可能舍得由你來生育?”‘南河’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五官漸漸變得秀美,身形也開始玲瓏有致,出現了女性的特徵,“比如說我,我的家族即便孤雌也可以繁衍後代。”
她紅唇嬌軟,十指青蔥,嬌嬌俏俏靠近袁香兒輕聲說道,“到時候,隻需要你配合一下,生育的事交給我就行。”
“什麼?”袁香兒這下真的被她的言論給鎮住了,南河女態的模樣嫵媚又動人,讓她詫異得幾乎轉不動腦袋。
“你們兩個過來一下。”那人衝著附近一高一矮持著槍侍立的兩位男子招手。
兩人齊齊走了過來,看著袁香兒的目光同樣的熱切。
“和我們浮世來的客人說說你們家族是怎麼繁育後代的。”
身材高大魁梧的侍衛拍了一下胸膛,然後比劃了一個橢圓的形狀,“我家有一點龍族的血脈,父母都可以繁育後代,父親從口中吐出一個蛋,母親孵化三年孵出了我。”
略矮一些的那位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們家是水馬血脈,我完全是由父親生育撫養長大的。”
“怎麼樣啊,阿香。”女態的南河親親熱熱地說,“你住在這裡啊,每天隻要開開心心地從這些人中挑選你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就行。你負責快樂,我們得到的血脈,必定一生錦衣玉食供著你,絕不讓你受半點罪。你看行不行呀?”
袁香兒貌似接受了她的誘惑,遲疑了一下終於有些松口,“這樣聽起來,倒是還不錯?”
呂郡守看見袁香兒如此好說話,不由心花怒放,她伸手挽住袁香兒的胳膊,開出更多的誘惑條件。
“最妙的是,你還是修道之人,能夠溝通天地,煉精化炁。裡界的靈炁充沛,我們再為你尋覓得以長生的天材地寶,功法要訣。你必能長長久久地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們又何愁血脈遺失?我人族自當逍遙自在,永世不愁生計。”
袁香兒掙脫她的胳膊,“這事我可以考慮,但你好歹要得給我點時間思量思量,你還是先變回來吧,你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習慣。”
“可以,可以,都聽香兒你的。”呂郡守變回了第一次見到時的容貌。
本來以為此事要費眾多口舌,或許還得採取強硬措施,想不到袁香兒如此容易溝通,他心裡一時高興,自然是說什麼都好。
看來浮世的風氣也十分開朗大方,並不如古籍裡記載的那般保守迂腐的嘛,呂郡守心裡美滋滋地想著,得到了一位純正人族血脈的修士,永遠將她留在鎮子上,真是神靈的眷顧才有的好事啊。
“既然要我留在這裡,你應當帶我四處看看,讓我親眼看一下這裡的生活環境是否如你說的那般好。”袁香兒提自己的要求。
呂郡守看著袁香兒秀秀氣氣毫無戰鬥能力的模樣,心裡掂量,浮世來的小姑娘,既沒有妖魔的血脈,又沒有經過任何變化,十七八歲的年紀而已,法力必定有限,這般嬌弱的身形,又失去了使徒,想必折騰不起什麼浪花來。她想四處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多帶人手看好她便把,何必讓她心不甘情不願,別別扭扭反倒不美。
他沉吟片刻後開口,“那倒也不是不行,但你須得緊隨我的身邊,不得四處亂跑,尤其不能出了峽谷的位置。”
於是袁香兒知道了,白篙樹能夠屏蔽契約溝通的範圍大概有限,若是能夠跑出這個峽谷應該就能聯系上南河他們了。
此時此刻,在荒野外的篝火旁,南河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巨坑。
阿香明明就睡在他的身邊,他卻眼睜睜看著她陷入了地面,憑空消失不見。即便他立刻跳起身來,短瞬之間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半點袁香兒留下的痕跡。
“南河,你先冷靜點。”渡朔伸手按住南河的肩膀,南河猛地轉過臉看向他。
渡朔瞳孔驟縮,撤開手,上半張面孔現出大量的翎羽。
南河的面目在篝火的映照下冰涼又桀厲,撲面而來的殺氣激得渡朔忍不住現出了防御形態。
“是誰?誰帶走了她?”
以南河的年紀在渡朔的心目中,一直還是一隻還未成年的小狼而已。直到了袁香兒失蹤的這一刻,南河壓制著怒火的目光看過來,終於讓他有了這是一隻可與自己匹敵比肩的大妖的震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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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袁香兒在呂郡守的“陪同”下,走在赤石鎮的街道上。身前身後簇擁著數十名身強體壯, 擁有半妖血統的護衛。名義上是保護安全, 其實唯一的目的不過是看住袁香兒不讓她有機會逃跑。
沿途行人看見他們一行, 無不側目相望,向袁香兒投來熱情而洋溢的笑容。
袁香兒一派輕松自在, 四處好奇地張望。
隻見那青石鋪就的寬闊街道上, 不需要馬匹牽引的玉輦香車自在縱橫, 無人駕駛的翠頂寶蓋碌碌前行。
飛檐之下五彩華燈交相輝映, 金莖兩側碧樹銀臺舉道爭風。
往來行人,無一不美,俊逸妖童香車遊街, 婀娜豔婦盤龍屈膝。
好一處無憂無慮,如夢還真的避世桃園。
“呂大人,上次太過匆忙, 也沒有領略一番鎮上的風物, 這回既然得你盛情相邀, 倒是正好到處瞧瞧。”袁香兒笑盈盈地說著,仿佛真的有那麼點考察一番留下來定居的意思。
呂郡守十分高興, 待她格外殷勤周到,“在下單名一個役字, 阿香喚我呂役便是。我們赤石鎮多得是娛樂消遣之地,阿香若是喜歡,往後自然日日有人陪著你出來玩耍。”
呂役領著袁香兒進了一處戲園子。那園子內三面看臺,兩層的客座, 早已熱熱鬧鬧坐滿了觀眾。戲臺之上笙歌縹緲,仙管風流,唱得是一曲《南柯記》,梨園子弟身姿嫋嫋,水袖輕搖,將那人間悲歡演義得淋漓盡致。
一曲終了,眾人齊聲喝彩,便是袁香兒也覺得賞心悅目,跟著起身叫好,呂役見著袁香兒說好,就說了一個賞字。
不多時,兩位戲臺上的名角帶著妝前來謝賞。小生容貌俊美,花旦眉目生春,雙雙用那秋水般的眼睛向著袁香兒撇來,臨走的時候,扮演花旦的年輕男子咬著紅唇,將手裡的香味濃鬱的帕子丟進袁香兒懷中。
“這兩位是我們這裡最有名的角兒了,人漂亮,身段好,符合條件。阿香若是喜歡,盡可點為郎君,他們無不歡喜異常的。”呂役體貼地在她身邊說道。
袁香兒撿起那繡著桃花的帕子,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她活了兩輩子,兩輩子的桃花加起來,也沒有今天收到的多。
如果不是這些人目的不純,隻將她看做某種工具的話,她或許還值得欣喜一下。
逛完了戲園,又在茶樓吃了精美的點心,沿途玩賞大小鋪子,看了雜耍白戲,採買特產珍物,將整個鎮子逛了個大概。袁香兒邊走邊盡量默默記牢各處地形。
最後,呂役領著袁香兒來到一處鬥獸場。
圓環形的看臺同樣坐滿興奮的觀眾,居中是一大片整平了的夯土地。
袁香兒一路走來總覺得這個鎮子有些不太對勁之處,到了此刻終於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