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烏圓自己也知道,這樣小的火球充其量嚇唬嚇唬凡人,對妖魔基本是不頂用的。
“我的靈力還不夠,如果再大一些,到了我父親那個年紀,噴出的火焰可以把這整個院子都燒了,”烏圓很以自己的父親為傲,動不動就要提一次父親,“上一次遇到你們,那個男人的天賦能力是水,剛好克制我族,所以父親才不和他計較。”
“哪個男人?”袁香兒才反應過來烏圓說的是自己的師父餘搖,“我師父他那是法術,並不是天賦能力。”
師父喜歡用水系法術,當年施展雙魚陣護住自己,並用四根水柱捆住貓妖,都是水系相關的術法。不過師父是人類,隻有妖魔才有與生俱來的天賦能力,人類的術法都是後天修煉出來的。
“不是哦,他是妖族,既會人類的術法,又有自己的天賦能力,所以才那麼強大。”烏圓用舌頭梳理自己湿漉漉的前爪,“我族最強的能力是瞳術,天生就能看透世間萬物的本源。我是不會看錯的,他就是一條大魚,很大,非常大的魚。”
袁香兒呆住了,她有些不相信這個小屁孩的話。這麼多年,她心中對餘搖充滿崇敬和孺慕之情,所以盡管師父確實有很多獨特之處,但她從來不曾想過師父和自己不是同一物種。
師父是那樣的接近人類,穿著最平凡的衣物,用雙腳慢慢走路,流著汗水將自己背在肩頭。
他會劈柴挑水,會洗衣做飯。時常笑盈盈地蹲下身,用那雙寬和的手掌摸自己的腦袋。在袁香兒還小的時候,這個家裡的一切瑣事,都是師父親力親為。往往她趴在這張桌上練字,師父就在身邊拉著繩子晾曬衣服。她背誦著咒文,師父還圍著圍裙伸過腦袋來問她晚上想吃什麼。
他活得比一個真正的凡人還更像人類。
但仔細想想如果拋開這些濾鏡,師父確實有許多不同尋常之處。往日的點點滴滴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飄過,當初這個院子裡的眾多妖魔,他們對待餘搖的態度和言行,那樣的融洽自然,仿佛餘搖才是他們的同類,而袁香兒不過是一個混在妖群中的人類小孩。那些和師父接觸過的妖魔提到師父語氣,似乎從來就沒有把師父當做人來來談論。
袁香兒心驚不已,隱隱覺得烏圓的話有可能更接近真實。隻是她從前蒙著自己的雙眼,從沒有認真往這個方向思考。
她開始想念那位像是父親一樣,對自己多有疼愛,把自己引進修行的世界,卻又突然消失無蹤的師父。不管餘搖是人類還是妖魔,她都很想再見到他一面,她有很多的疑問想要師父為自己解答,也很想讓師父看一看自己這些年並沒有落下的功課。
她想知道師父去到了哪裡,遇到了什麼事,是否需要自己幫忙。
也許應該和師父曾經認識的那些妖魔和人類多接觸一下,或許才能夠更多地了解師父的過往和所在。
畢竟自己如今已經長大,有了一點能力,也有了一兩個可愛的小使徒。
“對了,烏圓,你知道天狼族的天賦能力是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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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天狼了。”烏圓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父親告訴我這一片的天狼山脈都曾經是天狼族的領地。聽說,一百多年前,我還不太記事的時候,天狼族在兩月相承之日舉族飛升了。因此我也不知道天狼族的天賦能力到底是什麼。”
這世間已經沒有天狼族了,隻剩下小南一個了嗎?所以說,南河的天賦能力是什麼呢?袁香兒好奇地想著。
天狼山的深處,枯松倒掛,巨石崢嶸,冰雪覆蓋的山巔一片銀白。
在陡峭的石壁上,虬結的松枝之下,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動不動地伏在一塊微微突出的巖石上。他有一身銀白的毛發,和周邊的雪色幾乎融為一體,令敵人的肉眼難以辨別。
他不知道在那裡潛伏了多久,冰雪甚至在他的身上和頭頂堆積了厚厚的一層,而他紋絲不動,收斂靈氣,減緩呼吸,宛如本來就長在這峭壁上的一塊石頭一般,隻有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偶爾轉動一下,盯著眼前開在峭壁上的一個洞穴。
那是一隻浩然鳥的巢穴,這種妖獸有一身金紅色的漂亮翎羽,單足三首,三個腦袋可以同時噴出大量炙熱的火焰,那烈焰溫度極其高,幾乎可以融化這裡的山石頭,是一個危險而強大的敵人。
越是強大,越是讓南河血脈亢奮,他們天狼一族,天生就流動著好戰的血液。
他躍躍欲試,想要殺死這隻靈力強大的妖獸,獵取它的靈丹,自己就能一舉邁入離骸期,開始向著成為一隻真正強大的成年天狼衝刺。
為此,他將自己的身軀化為最不起眼的幼狼形態,在風雪的掩蓋下悄悄爬上這個懸崖。極度耐心地在這裡潛伏了整整兩日,終於等到了浩然鳥歸巢穴。他已經很餓了,又餓又冷,飢腸轆轆,但他還不能動,要更為耐心地忍耐,隻為了等一個時機,一個最佳的進攻時機。
那隻浩然鳥從洞穴裡伸出三個腦袋,朝四周看了看。它剛剛捕捉到了一隻野牛精,吞噬了它的靈丹,好好的飽餐了一頓,此刻感到有些困倦,想在巢穴裡美美地睡一覺,消化體內衝撞的靈氣。
這裡的周邊沒有比它更兇猛的妖獸,是屬於它的地盤。放眼望去,隻有光潔陡峭的懸崖,這個巢穴,是令它最為安心的地方。在呼嘯的寒風中,他威風凜凜的三個腦袋終於一個挨著一個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最後一個金光燦燦的腦袋閉上了眼睛的時候。
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從洞穴邊上的一躍而起,幼小的身體迎風幻化,成為一隻體型巨大的銀色天狼。銀光流轉,流星過際,風馳電掣的巨狼狠狠撲向了洞穴中毫無防備的金紅色鳥妖,鋒利的前爪按住它的肩膀,牙齒一口咬斷了它的一隻脖頸。
浩然鳥驚醒掙扎,餘下的一隻頭顱發出尖銳的叫聲,另外一隻頭顱轉過脖頸噴出灼熱的火焰。
熊熊烈焰衝出洞穴,映得整座白雪皑皑的山壁一片通紅。
天空中繁星璀璨,天幕上的星星仿佛被撥動了一下,陡然間漫天星光從天而降,神奇的星雨絲絲縷縷落進洞穴,巍峨的山頂上交織出一片浩瀚蒼穹般的星圖。
那些能夠燒毀萬物的灼灼烈焰,仿佛被星空吞噬,陡然消失不見。
山壁間響徹著悽厲的鳥叫和低沉的狼嚎。
十萬大山之中,一個女子悠悠的聲音從深淵之中響起,
“是天狼族的天賦能力,星辰之力。那隻小狼快要成年了,已經可以使出他們特有的天賦能力,必須盡快找到他。”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回應著她,“怕什麼,那還是一隻弱小,無力的小狼。看我抓住他,撕裂他的身軀,正好讓我們品嘗那純正的天狼血肉。”
黑暗中,響起嬰兒一般的哭泣聲,詭異的童音響起,“嚶嚶嚶,不要大意。那可是這片土地曾經的妖王,才過了一兩百年,你們就忘記了被天狼族統治的恐懼了嗎?我可不想再匍匐在誰的腳下稱臣。我必須立刻咬斷他的脖子,現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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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南河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爬上巨大的古樹, 從樹腰上那個隱蔽的洞口一頭栽了進去,砰一聲掉落進樹洞的底部,四五根金紅色的羽毛在他的身邊散落了一地, 一個帶著火焰光芒的妖獸內丹骨碌碌地在那些羽毛間滾了半圈。
銀色的天狼昏暗的洞穴底部趴了片刻, 勉強睜開眼, 伸出舌頭把那顆紅色的妖獸內丹卷進自己的口中, 吞下肚子裡去。
陽光從高高的洞口斜照進來, 正好打在那幾片散落一地的金色羽毛上,給漂亮的羽毛織上一層金色的光澤。
把這些羽毛帶給她, 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南河覺得自己其實不太了解那個人類, 人類似乎都喜歡顏色鮮豔的東西,比如一些花呀草呀,一些有光澤的錦緞和亮閃閃的金屬。有時候他們又會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亂七八糟的蘑菇, 沾著泥巴的植物根莖, 讓他難以理解。
不過幸好那個人有一點和自己一樣,她喜歡甜的食物,喜歡那些鮮|嫩|多|汁的羊肉,並且她能很巧妙的把那些肉類變得更加的香美爽口。
南河想到這裡, 咽了咽口水,感到空泛的肚子更加餓得難受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但此刻的他並沒有力氣爬起身,去外面捕殺一隻哪怕普通的野獸。
他的後背和腿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南河回首看了一眼, 後背被燒傷了一大片,原本漂亮的銀色毛發脫落得七零八落,露出鮮血淋漓的肌膚。他想用舌頭舔一舔,可惜夠不著。
這樣難看醜陋的模樣,幸好沒有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她那樣的喜歡漂亮的毛發,如果看到這樣脫落成一塊塊的醜陋皮毛,肯定更不喜歡自己了。
何況如今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容貌俊美的山貓,千依百順的黑狗,還有那一隻不知所謂的雞。
總是想著那個人類做什麼?南河唾棄了自己一下。
是了,我受了她的恩惠,問心有愧,不過是想要償還她的恩情罷了。
肯定隻是這樣。
他耷拉著耳朵,合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浩然鳥的妖丹在腹中擴散,大量的靈力驟然衝撞進了四肢百骸,每一根經脈都被洶湧而入的靈力衝擊著,一下下地膨脹搏動起來。那股力量過於強大,幾乎就要撕裂他的靈脈,破壞他的身軀。
南河死死咬牙忍耐,感到頸椎和周身的骨骼仿佛在一點點的錯位,潰散了又重組,重組又一次潰散。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進入離骸期的痛苦。
這個過程是每一隻幼小的天狼都必須經歷的。身處在危機四伏中的南河,沒有安全的環境來渡過這一次次的虛弱時段,因此他比起曾經的同伴更為急進,所必須忍受的折磨也更為劇烈。
在這個時期,他需要用一波又一波的巨大靈力的洗滌骨骼身軀,慢慢擺脫原有軀骸的桎梏,成為一種更高層次的質體,稱之為離骸。沒有徹底經歷過離骸期的幼狼,不論身體多麼龐大,都不能算是真正成熟的天狼。
南河緊閉住雙眼,忍耐著拆骨削肉一樣的折磨。他覺得自己的感官似乎在這種過度的疼痛中變得遲鈍而迷糊了。有時候他會混亂地感覺到身軀變得極為龐大,有時候又覺得身軀在無限縮小。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疼痛死死纏繞著他身軀和精神。在他的身邊隻有危險和寒冷,沒有任何的同伴。
洞穴外是呼嘯的北風,敵人隨時有可能發現了這裡,衝進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天狼星離他那麼的遙遠,在白晝裡連一絲一毫的光輝都看不見。他隻是一隻被遺留在這個世界的孤狼,即便艱難地成功離骸,也隻能形單影隻地在這片大陸上渡過千年萬年。
南河在迷迷糊糊中回到幼年時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星河璀璨的夜晚,月浪衡天,涼蟾凌空,一隻小小的天狼全力在月色下飛奔。他好不容易從人類的牢籠中逃脫,帶著一身的傷痛和委屈,拼命向著遙遠的天狼山方向奔跑。
浩瀚蒼穹仿佛抖動了一下,漆黑的天幕上徒然憑空多出了一輪圓月。
一般無二的兩輪明月舉鏡交輝,在夜空中相承相應。玉兔成雙,銀毫遍灑人間。
南河的父親說了成百上千年的,似乎永遠不會出現的兩月相承之日,突然就這樣毫無徵兆地降臨了。
小小南河在星空下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頭頂上兩輪巨大的明月。
遠遠的天狼山升起一脈細碎的銀光,那些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輝,流瑩般盤桓高升,緩緩向夜空飛去。
他們排著齊整的隊列從銀盤般的圓月前遊動穿梭而過,盡管因為過於遙遠而顯得十分渺小,南河依舊清楚地看見了,那是他的父母,兄弟和族人。
他邁著小小的四肢在地面上狂奔,竭盡全力嘶吼。但那遙遠的星漢之中,終究沒人能聽見廣袤的大地上一隻小小天狼的呼喚聲。
族人的身影穿過明亮的圓月漸漸變得細小,最終湮滅消失在無邊的星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