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是不是,有反應了?”羅玉靜訝異,隨即露出一個驚喜的神情,搖晃他的肩膀,“你感覺到沒有?”
見她露出笑容,苦生心道罷了,也不說話,任她高興地又畫了一打符。
路上又遇到纏著人的邪祟,苦生剛站出去,被羅玉靜拉回去,她期待地說道:“讓我來!”
苦生抱著胳膊退後,看她險象環生地將符貼到那邪祟身上——若如此,還不如直接拔出誅邪劍給那東西一下。
符是相同的符,羅玉靜不曾想換做一隻不怎麼厲害的普通邪祟,威力竟如此大,符被燒成灰的同時,那邪祟也化作青煙消散。
“這符……這麼厲害嗎?”羅玉靜拿著符看苦生,又朝他頭發上貼了一張,見青煙過後,他的一縷頭發打卷。
捏著自己打卷的頭發,苦生問:“你是想超度我?”
羅玉靜再也沒敢往他身上貼符,怕自己萬一當真是個天縱奇才,畫符厲害,一不小心把他消滅了。
經過幾次試驗,羅玉靜發現自己的符當真是有用的,哪怕拿那些厲害的鬼物沒辦法,對付一些小精怪邪祟完全不成問題。
炎炎烈日下,她們停在一處綠蔭下休息,羅玉靜捏著筆畫符,對身旁的苦生說道:“你之前還說我畫的符沒用呢,明明就有用。”
樹蔭下還坐著一位頭發花白,身穿深藍色道袍,風塵僕僕的老道,他突然插話道:“普通人哪怕照著符畫的一絲不差,確實也是無用的。想讓符成為可用的靈符,若非自身修為到了可以聚氣,便是從鬼神處借氣。”
“這位姑娘……”老道瞧著羅玉靜,笑眯眯地說,“你能畫出靈符,乃是有鬼神借氣。”
羅玉靜不清楚,追問:“什麼鬼神借氣?”
苦生將手指在石頭上叮叮當當敲了敲,那老道哈哈一笑,過來喊道:“苦生師叔,又是九年不見了,近來可還好?”
“如你所見,一如從前。”苦生回答道。
老道說:“哈哈哈,從前可未曾見過苦生師叔身邊有什麼人,這怎麼叫‘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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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名延同,是白鶴觀弟子,苦生的師侄之一。苦生在外遊歷斬殺厲鬼,每九年便有一位白鶴觀弟子下山,來為他加固封印,從前還是他的師兄師弟,後來成了師侄。
加固封印,同時也身負監督之責。若他心性有變,濫殺無辜,白鶴觀弟子有責拼盡性命將他誅殺。
山間野廟,渺無人跡。苦生脫去上衣,坐在蒲團上,讓師侄為他加上封印。
他脫去衣服後,胸膛與後背以及手臂上,都是紅色的符文,深深印進皮膚,那些紅色正在脫落,變得斑駁黯淡。乍一看去,他整個人充滿一股邪氣,有些可怖。
羅玉靜第一次看見他衣服下面的身體,原來是這個模樣。她本來在一邊等著,忽然起身走過去。苦生垂著頭,見她走過來,一伸手說:“褲子也一起脫了吧。”
苦生:“……”
正準備封印事宜,悄悄聽著這邊動靜的延同老道:“……”
羅玉靜說:“反正要脫,一起給我幫你洗洗。我說實話,我真的受不了你不洗衣服了。”
拿著衣服到外面的溪澗去清洗,延同老道展開自己的包袱,拿出畫好的封印,貼在苦生背上,無聲描畫,片刻後符紙自燃,一道鮮紅的符咒如同被烙印燙進皮肉,甚至閃爍著一種燒灼中的金紅色。
烙印封印十分痛苦,但如這般的符咒,一次性要在身上烙印九十九道。
苦生閉著眼睛,聽到外面隱隱約約的洗衣聲。
“苦生師叔,你可是想收外面那姑娘做弟子?”延同老道問。
苦生:“不是。”
延同老道奇怪:“若不是,師叔怎麼借氣給她畫符?師叔雖然與鬼神無異,但這借氣也不是尋常關系能借得到的。”
苦生不回答,抬手擺了擺,示意此事不提。
還能為什麼,她一直學不會畫符,很不開心的樣子。
第209章 15 夏
洗幹淨的衣服晾曬在拉起的細繩上, 隨夏日暖風飄蕩。
狹窄破敗的野廟內,苦生身上盡是剛烙下的鮮紅符文封印,赤著上身坐在破蒲團上, 亂發披散。
羅玉靜見延同老道打完封印,在一邊收拾東西,便走過去, 到苦生身邊抱膝蹲下,悄悄看他。
“這個封印,很痛嗎?”
苦生說:“走開點,我沒穿衣服。”
羅玉靜:“……你是不是還在不樂意我把你衣服洗了?我還沒讓你洗澡呢。”
苦生臉上神情有一些復雜, 他強調:“我是僵屍。”
羅玉靜:“僵屍怎麼了,僵屍了不起嗎, 僵屍就可以不洗澡嗎?雖然你身上是香的, 也沒有汗什麼的,但是我有汗啊,每天趴在你身上都蹭上去了……”
“哐當——”旁邊聽著的延同老道把自己的包袱摔了一地。
見師叔和那姑娘兩雙眼睛同時看過來, 延同老道幹笑一聲:“哈哈, 老了, 手拿不穩東西,眼神也不好。”
確實是眼神不好,竟然沒看出來師叔和這姑娘竟然是這種關系。怪道方才問師叔徒弟的問題, 師叔不想說,約莫是覺得長輩的這種感情私事不好和他這年紀一大把的師侄說。
“封印補好, 師侄便不打擾師叔了, 這就離去,告辭!告辭!”延同老道對這事沒有經驗,一刻不敢多留,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到羅玉靜反應過來他似乎誤會了什麼時,人已經走了好一會兒。
換了新的封印,似乎與之前沒什麼不同,隻是羅玉靜常被苦生背著,靠的近,發現先前在他身上嗅到的那種奇特淡香,如今基本上再嗅不到。
原來這封印,還是封印體香的嗎?
苦生不喜歡夏季,因為夏季的太陽最為熾熱,他作為一個僵屍,並不懼怕烈日,但他討厭烈日。因此,天氣熱起來之後,她們慢慢養成了晝伏夜出的習慣。
白日裡太陽最大最熱的時候,兩人便找個地方休息。
樹蔭下,青石堆砌出的水潭邊,羅玉靜綁起袖子,掬水洗臉。洗去身上的熱汗,她又摸出手帕,把誅邪劍好好擦拭幹淨,接著,就輪到了苦生。
苦生也坐在樹蔭下,青石上厚厚一層青苔,坐著還挺舒服。見羅玉靜拿著打湿的手帕過來,他轉過身,嘴裡叨咕:“可惡!怎麼又擦!”
羅玉靜:“就擦個臉和脖子,我之前不是抱著你的脖子嗎,肯定沾上我的汗了。”
她拼命把苦生的腦袋抬起來,將帕子蒙在他臉上一頓揉搓,口中說:“好了好了,馬上就好!”
苦生的脖子上有紅色的符文敕字,以及隱藏在符文底下的縫線,一半藏在衣領下,不細看看不出來,但羅玉靜半強迫地給他擦拭脖子時,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腦袋似乎是被縫上去的……她平時如果勒著他的脖子稍微用力,不會扯斷線,讓他的脖子掉下來吧?
“不會掉,不用如此小心。”苦生說。
羅玉靜擦著,見他眉頭蹙起,又抬起手帕往他額頭眉頭擦,繼而擦到他的頭發,把他那頭亂發全部往後擦去。
苦生大叫:“還未擦完嗎!已經擦過了!”
每次擦拭,每次如此。但,除了大叫,他也不會有其他的反抗。羅玉靜著實不明白他為何抗拒。
清晨與傍晚,是她們趕路的時候。
在一些鄉野小路上,常能看見這麼兩個人。一個背著箱子包袱雜物,還行走輕快的男子,一個抱著劍,腳步輕盈的女子。兩人你追我趕,像是清晨裡吸食露水的兩隻蝴蝶,在草叢中翩跹後,又消失不見。
有時黃昏時分,光線變得黯淡,女子手中還會提一盞燈籠,照亮腳下。那燈半點不晃,尋常人見了都以為怪奇事,遠遠避開。
羅玉靜練就了一種在苦生背上睡覺的能力。不論是什麼時候,隻要覺得累,爬到苦生背後的藤椅上就能休息。如今,她隻有在睡覺時才會點燃安魂香,用來驅散噩夢。
她白日看上去很好,而且越來越好,隻有夜裡仍然不斷的噩夢能讓人窺探出她掙扎爬出泥潭時的苦痛。
睡著後,她若在苦生背上,不自覺就會將腦袋靠在他肩上、脖子邊。苦生行路顛簸,感覺到她的頭發額頭蹭過自己頸邊,伸手按住,摸到她額上一片冷汗,為她續上一支安魂香。
為她固定身體的動作,會持續到察覺她即將醒來。
苦生收回扶著她腦袋的手,片刻後,羅玉靜醒來,醒神後,從他身上跳下來,走在他身旁。苦生放緩腳步,免得她跟不上。
若要讓苦生在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趕路,唯有感應到厲鬼。
羅玉靜正午睡,感覺臉頰上一陣冰涼,迷糊睜開眼,苦生說:“附近有厲鬼氣息,快起身。”
聽到厲鬼兩字,羅玉靜從覆滿厚厚青苔的樹根旁爬起來,跟著苦生往前走。她還有些不清醒,苦生見她這樣,抓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跑。
“唔!”羅玉靜被他拉著跑,腳踩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路面上。
她自然比不過苦生,跑出去一段距離,累得滿頭大汗,苦生瞧她一眼,隨手在路邊的荷塘折了一片荷葉。
被荷葉劈頭蓋臉糊上來,羅玉靜喊一聲:“可惡!”撈起荷葉捂在自己頭頂,好歹能有一點清涼。
苦生忽然一個急停,順手把剎不住的羅玉靜拉回來。
“這厲鬼正在移動,換了方向,這邊!”
他往右跑去,羅玉靜又被他拉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她叫一聲停,把苦生拽住,扒著他的肩往上一跳,苦生順勢將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