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潔白的白玉蘭落在一個如白玉蘭般清麗脫俗的素衣女子手中,這一幕著實賞心悅目。
“好一位如花美眷。”一位打馬經過的男子見到這一幕,目露驚豔之色,勒馬停下問左右,“這是什麼人?”
“沒見過,應當是經過漉城的外地人,瞧那模樣似乎是個道士。”小廝道。
“一個怪道士,怎麼會帶著個如此漂亮的女子。走,過去問問。”
羅玉靜摩挲著柔軟的玉蘭花瓣,忽聽一陣馬蹄聲,一個男人帶著兩個小廝追過來,大聲道:“這位道長且停步!我乃漉城彭元,向來愛結交奇人,道長看著不凡,不知能否賞臉到我府上,好叫我招待一番?”
話說的漂亮,但那眼睛不停在羅玉靜身上轉,垂涎之色不加掩飾:“還有道長背後這位娘子,真是好模樣,不知是何方人士?”
這一路上,許多人都將羅玉靜當做道士收服的厲鬼,不敢靠近,這人倒好,色膽包天,明知有異還要來探究竟。
苦生眉心一蹙,反手去摸誅邪劍,卻摸了個空。羅玉靜搶先他一步,唰一聲拔劍出鞘,指著彭元,暴怒而起:“閉嘴,狗男人,滾遠點!”
作者有話要說: 靜靜:歲 月 靜 好(拿著劍)
第205章 11 董家
她坐在那伸手託花時, 看上去憂鬱而脆弱,令人憐愛,然而此時暴怒拔劍, 瞬間就變了個模樣。
彭元被她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後反倒對她更加感興趣, 下馬湊上前去調笑道:“何必如此呢, 隻是見到娘子覺得喜歡, 情不自禁所以前來結交罷了, 對一個心慕你的男子直接拔劍相向, 可不是個好女子所為。”
——“我隻是喜歡你,情不自禁,隻是個意外……”
記憶裡有另一個聲音, 說著相似的話。
是誰說的……啊, 是潘檜, 那個明星。
羅玉靜眼中泛起血絲,誅邪劍往前刺去,狠辣地直刺彭元的眼睛。彭元沒想她如瘋子一般, 竟然真的說著便動手, 毫不顧忌, 見那劍刺來,嚇得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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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苦生一手夾住劍刃,攔住劍的去勢, 另一手在羅玉靜手腕一捏,將誅邪劍奪回來插進劍鞘。他動作利落, 羅玉靜反應過來劍被奪,咬牙又要來搶。
彭元則死裡逃生般,往後跌倒被兩個小廝扶住, 滿頭冷汗叫道:“長得不錯,怎是個瘋子,敢在大街上傷人,快報官將人抓起來!”
苦生正忙著應付羅玉靜,覺得彭元吵鬧,將誅邪劍連劍鞘一同抽出,朝彭元臉上揮去。他那力道不是羅玉靜可比,隻一下彭元便摔飛出去,臉腫鼻青癱倒在地。
把吵鬧的源頭拍開,苦生舉起誅邪劍,不讓羅玉靜碰,說道:“誅邪劍不能殺人。”
見羅玉靜恨得眼睛都要滴血,還在掙扎,隻好反手把她抱下來,夾在腋下將她帶走,免得她又要失去理智殺人。
大步走出去半條街,羅玉靜終於不掙扎了,她在哭。
苦生感到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將她放下,讓她坐在路邊石墩上,對她說道:“你不可再殺人,否則身上戾氣越發重,死的隻會越快。”
厲鬼通常無法控制自己,哪怕是在人身體裡的厲鬼,也免不了如此衝動。
“可是我好恨,我好恨啊。”羅玉靜渾身發抖。
苦生沉默片刻,問道:“你恨的是方才那人?”
“我恨他們……所有人,像是這種男人,最該死的不是我,是他們……”羅玉靜咬牙。
苦生:“若是如此,你如何殺得盡這麼多人?你已經為此事死了一次,莫非還要為此死第二次?”
羅玉靜尚未回答,街上已經嘈雜起來,一群人追了過來。苦生嘖一聲,抱起仍在發抖的羅玉靜,走進另一條街。
躲避追捕,苦生已是熟門熟路,很快甩掉那些人,走進路邊一個茶棚讓羅玉靜休息。
“你在此喝些熱茶,我們再走。”
好不容易她看上去稍微冷靜些了,這時一伙腰扎白巾,頭戴白帽的漢子放下挑擔,湧進茶棚坐了,讓老板上些面食。
這群人是挑夫,也做些紅白事幫工,今日便是幫一戶人家下葬去了,才挑了棺材埋到荒郊。死者是普通人家,又是橫死,下葬匆忙,諸事都不講究,他們也沒能賺到幾個錢。
一群人喝了大碗粗茶,聊起這今日下葬的死者。
死者是個年輕的未嫁女子,因去郊外採春茶,被人玷汙,那玷汙她的是個家有妻室的浮浪子弟,在漉城本地頗有些厲害名聲,那人不肯負責,又叫人將她上門討說法的父親打出去,傷了腿不能做活。
那女子在家日日以淚洗面,又被街坊鄰居闲話,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
“這一自殺,董家十幾年的女兒白養了,那彭家連個喪葬費都不願出,要我說,就帶著女兒屍體日日去彭家門口鬧,多少得要他們出些錢!”一個漢子摘下頭上帽子說。
“董家兩口子也是,早知如此就別讓女兒去採茶,若他們跟著去,哪會發生這事,還是他們自己不注意。”
“我倒是聽說,董家女兒是看上了彭大,人家長得端正,家裡又有錢,小姑娘可不就動了春心,不然彭大怎那麼容易得手,採茶那地方人多,她還不會掙扎嗎?就因為那彭大不願意把她抬回家,這才自殺了。她要是老老實實嫁個本分漢子,哪至於丟了性命。”
羅玉靜扭頭看他們,聽到這話,將手裡的茶杯砸到說話的漢子頭上。
“嘶……作死啊!誰砸老子!”那漢子一扭頭,見到個年輕女子盯著自己,目光森然有些怕人,一時遲疑噤聲。
苦生下意識按住誅邪劍,警惕羅玉靜再拔劍暴起。
羅玉靜卻隻冷笑一聲,對那幾個闲話的漢子說道:“你們說的董家女兒,就是被你們這些人的口舌殺死的。”
“等著吧,她會回來找你們。”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幾人隻覺得後背一陣涼意,生生打了個寒顫。他們方才還高談闊論,但看這形貌異常的兩人,哪怕覺得羅玉靜說的話不順耳,也不敢再開口,怕惹了什麼麻煩,隻埋頭喝水。
在苦生眼中,這群漢子張口說話時,舌尖都是黑的,噴吐出尋常人看不見的黑氣。他們口中有一種因口舌而滋生的精怪,名為“吊舌”。尖刻辱罵、誹謗他人、好生是非最易滋生這種東西。
這種精怪,他向來不管,隻是看羅玉靜這模樣,易被“吊舌”激怒,繼續待在這裡她恐怕是冷靜不下來。
苦生一把將羅玉靜從凳子上提起來,帶著她離去,點了一把安魂香塞給她。
走出一條街,香燃了一半,另一股更加濃烈燻人的煙氣撲來。
前方一戶人家門懸白燈,門口蹲著一個婦人,正在燒香焚紙,弄得煙氣繚繞,正巧便是之前那些漢子說的董家。
路過這家門口,羅玉靜望著那個燒紙婦人,而苦生按住嗡嗡震響的誅邪劍,目光銳利逼人。
“此處有厲鬼?”之所以是疑問,是因為他感覺到的這股厲鬼氣息十分微弱,像是被什麼遮掩住氣息。
惡人死後大多會化作厲鬼,而因為橫死、怨憤而死的人,也很可能化作厲鬼,一旦變作厲鬼,隻要殺了人,身上怨氣戾氣加重,有修為的道人往往隔著一段很遠的距離便能感應到,可他如今站在如此近的距離,才察覺到一絲厲鬼氣息。
苦生朝那燒紙的婦人走過去,說道:“你家中有厲鬼,我可幫你誅鬼。”
婦人面容憔悴,反應遲緩,聽他如此說,忽然流露出驚慌之色,排斥道:“我家沒有厲鬼,沒有,不用!”慌慌張張拒絕罷,站起身回去屋內,連院門也一同關上了。
看她神色慌張中分明帶著些心虛,說到厲鬼時還按了按懷中,苦生察覺不對,直接跳上院牆進去董家。
他從前誅殺厲鬼妖邪,也有遇上家人不願意的情況,苦生從不管他們的意願,他隻有誅殺厲鬼一個目的,誰都阻止不了。
見他竟然直接闖入家中,那婦人嚇得直往後退:“你們要做什麼!”
苦生上前一步剛要說話,被羅玉靜一把推開,她問:“害死你女兒的是什麼人?叫什麼,住哪裡?”
婦人垂頭哭泣:“我女兒死都死了,這事莫要再提起,讓她安息吧。”
“安息什麼?傷害她的人不死,她永遠安息不了!”羅玉靜再問一遍。
婦人看她糾纏不肯罷休,才說:“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周圍街坊都知道,不就是住在城西彭家的那個彭元,他慣愛做這種事,又無人管。不知道你們兩位是什麼人,要做些什麼,隻求別連累我們,趕緊走吧。”
彭元?羅玉靜聽這名字耳熟,一下想起來方才不久前遇到的那個騎馬男人,難道這麼巧,真就是他?
苦生把羅玉靜推到身後,直接對婦人道:“你的女兒已經變作厲鬼,此時你將她藏起,最遲三日後她便會反噬,到那時你是白送性命。”
婦人瞪大眼,一下激動起來,捂住胸口道:“不會的,她是我女兒,最是聽我的話,怎麼會害我!”
“厲鬼不再有神智,她認不得你。”苦生道,“將她交出來吧。”
婦人聽他這般說,一下子委頓在地,大哭道:“不!不!我的女兒太可憐了,她沒做錯什麼啊,為什麼要受這種罪,她已經變成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來,不要殺她,要殺就殺我吧!”
苦生不動,見她爬起來,忽然轉身要跑進房中藏起來,苦生上前一下劈中婦人後頸,讓她暈倒過去。
婦人一倒,懷中滾落出一個小泥人。
這泥人捏成少女模樣,身上系著頭發,泥土呈淡紅色,一股血腥氣,瞧著是用了某種邪法把魂魄暫時留下。
民間許多人不知這些邪法厲害,往往因為不願親人愛人逝世,去些野廟求心術不正的所謂大仙,花錢弄來這些後患無窮的邪法。
若是拘住普通魂魄也便罷了,附身在泥人裡,頂多讓人怨氣纏身,帶著這泥人的人從此纏綿病榻,若是拘住厲鬼,等到那厲鬼從泥人裡出來,兇性大發,動輒便要滅門。
將那倒下的婦人放到椅子上,苦生正要去撿泥人,羅玉靜先一步將那泥人撿起。
“……做什麼?”苦生心生不妙,“將泥人給我。”
羅玉靜咬唇,拿著泥人後退。這董家院子角落有一口井,羅玉靜退到井邊,苦生追了幾步,停下來。
“你想做什麼?”苦生握著顫動的誅邪劍問。
羅玉靜坐在井口邊,說:“我要讓她出來,親手殺了那個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