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慄手腳冰涼從溪水中站起來,一夜沒睡的困倦讓她走起路都搖搖晃晃。
“你要送我回去,你蹲下來一點。”
梅慄不客氣地爬上沼澤怪物的背,反正衣服上有很多泥,她顧不上那麼多,腳底劃傷的地方還疼,又走了一天的路,渾身酸痛,靠自己是走不動了。
高高的沼澤怪物背著她,走進了黎明前的晨霧中。
天空是蒼茫的深藍色與青色調和的顏色,白色的煙霧將她們與樹林一起籠罩起來。
沼澤怪物背著她走過樹林,開著花的樹梢在她身側,一抬手就能摘到。
被折下花枝的樹葉抖落一排露水,灑在她們身上。
清晨的鳥兒往樹叢裡啾鳴,梅慄幾乎就這麼在輕微的搖晃中沉入夢鄉。
快要睡著的前一刻,沼澤怪物在花園外停了下來。他越過花園的柵欄,把半個身子都探進了花園,趴在他背上的梅慄就那麼直接給他送進了花園裡。
“吱呀——”門扇輕輕響了一聲,梅慄睡眼朦朧,提著隻剩一隻的鞋子走進屋子,動作輕巧地準備上樓。
屋子裡黑漆漆的,隻有窗戶照進來的一點光,梅慄一抬頭,瞧見樓梯邊靜靜站著一個人。翠綠色的眼睛像是貓一樣,在黑暗裡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梅慄嚇了一跳,瞬間醒神了。
是佩格夫人,她看著她狼狽的模樣,說道:“你身上的泥土味,太重了。”
梅慄:“……不小心掉進了泥潭裡,弄了一身泥。這個時間,夫人您沒有休息嗎?”
佩格夫人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她一陣,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借著黯淡的光線,梅慄忽然發現,她枯草一樣的頭發仿佛恢復了些鮮豔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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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16 風的流言
院子外面一個沼澤怪物在探腦袋, 他一手提著一隻裝滿了泥的鞋子,另一隻手提著燈,都是梅慄之前去找他的時候落在路上的東西。
梅慄一出門, 鼻子前面就出現了一隻鞋。
“好吧,謝謝你幫我找回來。”梅慄捏著鞋子提到一邊, 和另一隻鞋子泡在一起。
沼澤怪物跟著她,走到了她特地引水做的小水池旁邊,附近就是菜地。
看著自己空置了一半的菜地, 梅慄感覺澆水的手蠢蠢欲動。
“可愛,幫我一個忙吧?”
聽到可愛這個詞,沼澤怪物將手給她。
梅慄就嘿嘿笑著, 將他拉到了菜地邊, 讓他站在菜地中間,然後試著往他身上澆水。
因為前車之鑑, 怕一個不小心把他原地給澆化了,梅慄眼看著那些“洗澡水”差不多流進了菜地各處就停下了手。
這畫面已經想很久了,忍到今天才動手。
終於還是對他做了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我會負責的。”梅慄忍著笑,又把莫名其妙被衝澡的沼澤怪物從地裡拖出來。
沼澤怪物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騷話, 茫然又很好騙的樣子。看到他這樣就想逗他玩, 梅慄從一邊扯了根草莖, 編了個大的指環,在上面綴一朵野花。
然後她舉著這“戒指”, 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問:“經過昨天的事, 我覺得已經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你, 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是時候應該再進一步了,請問你願不願意當我的男朋友呢, 可愛先生?”
聽到可愛兩個字,沼澤怪物把手遞給了她。
梅慄大笑,握著他的大手,一邊笑一邊把那個戒指套進了他的手指,因為質量太差,一套進去就散了。
梅慄:“……咳,我重新給你做個。”
她重新做了個更加結實的草環,緩緩推進那灰白色的手指中時,笑意稍稍收斂,忽然有一點說不清的惆悵。
她好像對這個沉默的怪物心動,卻不能確定他是否明白人類的感情。
這樣半衝動半玩笑著,給了他這樣一枚草做的戒指,大約是她最大的勇氣和最深的怯懦。
綠色的草戒指套在手指裡,梅慄捏著那根長長的手指,沉默片刻,仰起頭朝沼澤怪物笑了笑,“……好了。”
“我當你答應了。”
“反正你也不虧嘛,白給的女朋友這麼可愛。”
梅慄下一句話在喉嚨裡忽然卡住,因為沼澤怪物用那隻戴著戒指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她的臉。
花園裡的花開了,惹來了許多小小的蝴蝶,剛澆過水的翠綠菜苗上滾動著水珠。
梅慄眨了眨眼,從恍惚中回過神,握住他的手,“你這又是跟我學的。”
她之前就偶爾會伸手摸他的臉,現在他也會了,他許多的動作都是和她學的。
稍一回想,就能發覺,沼澤怪物和最開始相比,有了許多的變化,她也是這樣。
對他從恐懼到喜愛,轉變得快而自然,梅慄有時候自己想一想也覺得很驚訝。
他是個可怕的怪物,被妖精們,人類們討厭的沼澤怪物,可是脫開那恐怖的外表與傳說,她認識的這個沼澤怪物,如同一個寂寞的孩子。
渴望被人聽到、被人看到、被人喜愛、被人陪伴。
笨拙而真誠。
沼澤怪物學著她的樣子,從地上扯了一根做草戒指的草莖,遞給了她。
梅慄幾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接那草莖,隻故意笑著說:“我送你草戒指,你送我一根草啊,我不要我不要,等你學會做草戒指了再給我!”
沼澤怪物看她不接,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微微張開灰色的嘴唇,又把手裡那根草往她面前送了送。
梅慄沒有去接,隻伸出一根手指,沼澤怪物將那根草莖放在她的手指上,輕飄飄就掉了。
他又彎腰把那草莖撿起來,捏著草莖呆住了。
梅慄:“……”感覺自己在欺負他。
樓下菜園邊站著的兩個身影,清晰倒映在二樓一雙翠綠色的眼睛裡。
她聽到了下面那荒唐的對話,看見了她們無法想象的交流,變得有些渾濁的翠綠色中仿佛凝結了一層寒冰。
梅慄哼著輕快的調子走進房子裡,看見佩格夫人難得在白天下了樓。
她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她,仿佛暫時拿下自己的高傲冷漠,真正將她看進眼中。不過這打量,也帶著一股濃濃的不愉快。
“你知道你在做多可笑的事嗎?”佩格夫人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兩人中間隔著一層陰翳,梅慄站在廚房門口,腳下踩著光。她迎向佩格夫人銳利的眼神,說:“我在做快樂的事。”
“我一直沒管你,但你最好不要給我添麻煩。”佩格夫人冷冷說。
“我做什麼會給您添麻煩?”梅慄問。
“現在外面那東西就是麻煩,不要再隨便去招惹它。”佩格夫人用一種不容許反駁的語氣說完,顯然也不想再聽她的回答,姿態優美而端莊地踩上樓梯,回去二樓。
梅慄聳聳肩,也不管她的警告,從廚房裡拿上籃子就走了出去。
沼澤怪物還在外面等著她,梅慄上前和他走在一起,小聲對他說:“你剛才可是被丈母娘嫌棄了,不過無所謂,反正對我來說她最多就是個後媽。”
“反抗後媽可是經典的童話劇情。”
沼澤怪物還捏著那根草莖發呆。
梅慄:“……”行,看你要對著它苦惱到什麼時候。
瑪吉大嬸的屍體被找到,舉行了簡單的葬禮,被埋葬在了墓地裡。
赫莎去參加了葬禮,心裡難受,跑來尋找小伙伴聊天。
她循著那條少有人走的路,還沒走到森林邊的花園小屋,就看見梅莉坐在小溪邊,滿頭都是細碎的花,旁邊的一叢白色小野花都被薅禿了。
“梅莉,你這是怎麼了?”
梅慄清理著頭上的花,幹笑:“我……在玩花。”
剛才她一個手賤,摘了一大捧野花,丟到沼澤怪物身上了,然後她坐在這洗手,沒防備,沼澤怪物又開始學她,摘了一大把野花,照著她的腦袋就這麼丟下來。
現在許多細碎的花夾進頭發裡都弄不出來。
看見小伙伴這樣子,赫莎沉重的心情好了許多,她上前幫忙把梅慄腦袋上的野花都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