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這裡也不在,對比沼澤怪物最近每天跟著她走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她走遍了周圍所有小水澤和泥潭,都沒看見那熟悉的人影,隻能猜測著他可能是回去曠野了。
已經是中午,她連飯也沒心思吃,頂著陽光前往曠野。
她曾去那邊尋找過沼澤怪物幾次,每一次,她都能找到他,但這一次沒能找到。
風吹過她的裙邊,將新長的野草吹出一層層碧綠的波濤,帶來清新的草香。
她站在明媚的春光裡,感覺到一種與周圍景色截然相反的壓抑。
他去哪裡了?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黃昏時,她終於回到家中,疲憊和飢餓讓她無力多想,吃過晚飯後仍是不想休息,幹脆又提了燈出門。
今夜有朦朧的月光,屋子附近向陽山坡上,有一些閃爍的光點。
梅慄想起從前在那邊遇見過的月夜妖精,提著燈走了過去。
“呀——是她!”
“你來陪我們玩嗎?”
發現了她的月夜妖精停下轉圈舞蹈,趴在白色的石頭上和她說話。
梅慄在距離它們一米處停下,問它們:“我是想問問你們,有沒有看到沼澤怪物?”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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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
“我們才不說!”
幾個月夜妖精尖聲叫著,從石頭花的圖案中消失了。
梅慄也是剛想起來自己或許可以問問森林附近生活的妖精們,有沒有看到沼澤怪物的蹤跡,請它們幫幫忙,結果第一次詢問就失敗了。
沒事的時候,常能看到妖精們在身邊來來去去,現在有事了想要尋找它們,卻一個都找不到。
梅慄蹲在小湖泊邊休息,掬起水洗了一把臉,忽然瞧見一個光點,點著水面飄過來,像一隻螢火蟲,在她耳朵附近繞了一圈。
“你要找的沼澤怪物出現啦,在野地裡——”
細聲細氣的聲音鑽進耳朵,梅慄抬起頭,聽到那小光點又說:“他在發瘋啦,好吵呀,你快去管管他。”
說著,那小光點妖精又捂著耳朵,很是苦惱地飄走了。
梅慄不清楚它是什麼妖精,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沒敢耽擱,往野地那邊跑去。
野地就是從這邊樹林去曠野中間的一段路程,梅慄白天從那邊經過了兩次都沒看見沼澤怪物的影子。
薰然的風吹過面頰,帶來一股雨水泥土氣息。晴朗月夜出現的湿潤水汽,無疑是從沼澤怪物身上傳來的。除了這熟悉的氣味,梅慄同時聽見了恐怖詭異的哭聲。
梅慄精神一振,帶著疑惑加快腳步,終於遠遠瞧見了那瘦長的影子。
他仍是用拖沓的步伐走在草地上,隻是和以往低著頭佝偻著身子不一樣,現在他是仰著頭,對著天,發出……悽厲的哭泣聲?
那哭聲回蕩在曠野,尖銳刺耳令人難以忍受,不敢靠近。
她從沒聽過他發出聲音,這是第一次。原來他不能說話,卻是能發出聲音的。
但他為什麼在哭?
為什麼哭聲這麼尖銳痛苦?
梅慄感覺耳朵一痛,忙扯下裙子上的一條裝飾裙邊,團成團塞進耳朵裡,多少隔絕了一點那刺耳的聲音。
她捂著耳朵,奔向那行走在草地中的沼澤怪物。
當她追上他,看到他走過的地方,野草眨眼間被沼澤吞噬,沼澤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兩邊蔓延,顯然過不了多久,這邊一片也將成為新的沼澤。
真是瘟疫一樣的傳播速度。
梅慄心裡一跳,避開那些陷落的沼澤。
“可愛!停下——”
她給他取了一個“可愛”的名字,每次叫他時,心裡都充滿了輕盈飛揚的情緒,像是蒲公英搖晃了一下,整個心房裡都是亂飛的絮。
聽到她的呼喚後,他會看向她,並且將手伸給她,溫馴得像個大型寵物。
“可愛!”
沼澤怪物尖聲的哭泣響徹在曠野,完全遮蓋了她的聲音,他不停往前走,身上原本盛開的鮮花已經沒了,正融化一般往下掉落許多粘稠的灰泥,就是這些泥掉落在地上,將地面迅速變成了沼澤。
梅慄一下子沒注意,踩進了沼澤裡,費勁地把腿拔出來,鞋子卻陷進淤泥裡拔不出來,她一咬牙,也不管那鞋子了,光著一隻腳繼續追。
有鋒利的草葉割傷了她的腳,腳下隱隱作痛。
梅慄忍著耳朵和腳下的痛,越跑越快,終於追上那似乎又變高了的沼澤怪物,丟下手裡的提燈,撲上去雙手死死拽住他的手。
她的力氣和沼澤怪物比起來太小了,當他不再溫馴,不會配合的時候,她理所當然地再也拉不動他。
現在的他像一個無法被撼動的巨人,她抱住他那隻胳膊,不僅沒能阻止他,反而被他帶著往前走。
“可愛,停下!停下!”梅慄大聲喊。
靠得太近,他的哭聲殺傷力更大了,她甚至感覺自己耳朵裡好像流了血,聽什麼聲音都模模糊糊的,哪怕是從她自己嘴裡喊出來的聲音,聽在耳朵裡也是支離破碎。
被拖著往前走,嗓子喊得發疼也在不停喊他,不知過了多久,梅慄忽然感覺身上傳來的震動停下了,哭聲也忽然停下了,耳邊一陣驟然安靜下來後造成的耳鳴。
沼澤怪物頓在原地,緩緩低頭看她,似乎是清醒了一些。
梅慄仰起臉,看見沼澤怪物那張雕塑一般毫無情緒的臉上,有兩行異常明顯的淚痕,先前發出悽厲哭號的嘴還張開著,正在她的注視下慢慢閉上。
“啪嗒——”沼澤怪物眼眶裡不停溢出的透明水珠砸在她臉上。
將憂鬱和悲傷的情緒也傳遞給了她。
“你怎麼了?怎麼哭成這個樣子?”梅慄扯開耳朵裡的兩團布,朝著他伸長了手臂。
沼澤怪物便低下頭顱,兩隻長長的手臂交叉在她身後,環住她,幾乎將她包裹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梅慄的後背抵在他的手臂上,在狹小的空間裡無法退後,隻覺得沼澤怪物的淚水越落越急,像是大雨一樣劈頭蓋臉掉在她臉上、身上。
他的淚水和人類的淚水不一樣,有一股泡過青草的雨水味道,梅慄就感覺自己現在坐在草叢裡淋雨。
“……我要被你的眼淚淹死了。”
“啊,你先別哭啊……我頭發都湿了,衣服也湿了……”
“噗——咳咳——”嗆水了。
梅慄雙手摸索到沼澤怪物的臉頰,捂住他臉上那兩個“水龍頭”。
透明的雨水又從她手指縫隙裡溢出來。
雖然梅慄也很想等他情緒平復一點之後再做打算,有什麼問題大家慢慢交流弄清楚,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她們身邊這一塊正在形成新的沼澤,她的小腿從膝蓋往下已經快要完全陷進泥裡。
沼澤怪物還在“下雨”,等他自己恢復過來,可能她已經被他制造出來的沼澤給埋了。
這簡直慘劇吧?
她隻能抓著一動不動的沼澤怪物,努力把自己的腿從泥巴裡提出來,踩在他的手臂上。
強行拔高了自己的地勢之後,梅慄抬起袖子在沼澤怪物臉上一頓擦。
“別哭了大泥巴,再哭你女朋友都沒了。”
“你沼澤收一收,眼淚也收一收。”
“你受什麼委屈了?”
“被欺負了?誰敢欺負你呀?”
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懂這些絮叨,但他好歹是有了其他的反應——一把抱起梅慄,往前走。
梅慄坐在他的手臂上,總忍不住去看他的臉,他的眼淚沒有剛才多,但還是淙淙往下流,她懷疑他臉上那兩道淚痕就是被淚水衝刷多了形成的。
如果以後都消不了,豈不是變成獵豹一樣自帶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