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奇怪的先生們》, 本章共4205字, 更新于: 2024-11-08 10:54:58

  一旦完成儀式,那麼氏神就真正成為了人間神靈,可以鎮守家族幾千年,隻要有他們坐鎮,一定範圍內妖鬼不侵,惡疫不生,人們可以向他祈求,得到氏神饋贈的力量。但凡有氏神的氏族,都一定會成為盤踞一方的霸主,如今的許多大姓城池都是由此而來。


  所以,當秦氏這一支出生了神胎,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所謂神胎,骨帶異香,可闢邪,他們生而知之,但他們也往往會出現一定的殘缺。秦氏一族這位神胎便是自一出生四肢就無法動彈,隻能每日躺在床榻上。


  在神胎長到十幾歲,可以用儀式轉化為氏神之前,都由他的血親小心照顧,由全族供養。


  “人類的血肉身軀會束縛神胎,隻要等到長大了,變成氏神,超脫血肉的束縛,他就自由了。”氏神的生父,秦氏的族長時常這麼說。


  族長夫人平香是位溫柔的夫人,她每次聽到丈夫這麼說,卻都會默默哭上一場。雖說神胎肯定要化作氏神,可那儀式如此殘忍痛苦,隻要想到她的孩子長大後會經受那樣的痛苦,她就覺得心痛難忍。


  神胎不僅僅是她的孩子,更是一族的希望和未來,是他們的神,因此他注定沒有名字,隻能以氏神為名,不過平香夫人私底下悄悄給自己的孩子起了一個名字——安,平安的安。


  “安,你今日覺得怎麼樣?”


  “安,昨日你小叔叔家的孩子撞了邪,給他佩了你的一縷頭發,今日那孩子的情況就好多了,你小叔叔他們都很感激你。”


  “安,多虧了有你在,今年我們的日子又好過了一些,村中沒有孩子被妖鬼抓走,惡疫也沒有侵染到我們這裡。”


  “地裡的莊稼長得很好,今年大約是個豐年。”


  她每日陪伴在這個孩子身邊,悉心照顧著他,與他說起族中親友們的事情。孩子安安靜靜聆聽著那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瑣事。


  “他除了是我們的孩子,更是我們的神,你不該給他取名字的。”族長這麼說著,私底下去看孩子的時候,也忍不住喊他的名字。


  相比起父母長輩們對這個神胎復雜的情感,安的兄姐則更加簡單,他們年紀還不大,隻知道自己多了個弟弟,這弟弟長得玉雪可愛,躺在床上不能動,溫柔愛笑,和母親一樣。


  族中的人們大多都對安敬畏中帶著親近,畢竟這時候的他們都有著很親近的血緣關系,而且並沒有後世那麼多的規矩,親戚們過來探望,都會直接來到安身邊,問候兩句。族中的孩子們,除了安親生的兄姐,還有其他堂兄堂姐,也時常會扒拉在牆上,去看那個被好好藏在大屋子裡的珍貴神胎。


  “那是我弟弟!什麼神胎神胎的,難聽死了!”幾歲的小男孩是族長和夫人的第一個孩子,性格頑劣。他反駁自己的小伙伴,卻因為母親的再三叮囑,不敢告訴別人自己的弟弟名叫安。

Advertisement


  他和小伙伴們玩耍歸家後,去看望弟弟,嘻嘻哈哈地逗他玩。他曾經試圖悄悄把弟弟帶出那個房間,帶到外面去玩,讓這個從出生就待在這裡的弟弟看看外面的世界。


  結果,他自然是被爹娘狠狠懲罰了,打得一瘸一拐,然而下一次,他還敢。手腳無法動彈的安被哥哥背在背後,第一次看見了外面的藍天綠水。


  哥哥背著他在偏僻的路上瘋跑,道路兩旁繁茂的草葉與野花劃過他垂下的白色袖子。哥哥露出自豪驕傲的笑容,語氣興奮地給他介紹周圍的東西:“安你看,那是稻子,稻子你知道吧,就是咱們吃的食物,它們在地裡長出來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還有這個,這是花,這是螞蟻,這是甲蟲!喔——大蟲子!你怕不怕!”


  小男孩故意用那隻黑甲殼蟲嚇唬背後的弟弟,安卻隻是睜著眼睛瞧著,微微歪了下腦袋,露出個疑惑的笑容。


  小男孩嘿嘿笑起來。他把那隻甲殼蟲藏到弟弟的枕邊,說是要送給他當禮物,給他作伴。給孩子換衣服結果從被子裡抖出一隻大甲殼蟲,平香夫人驚得尖叫,揪著大兒子的耳朵又狠狠揍了他一頓。


  被打得眼圈都青了,小男孩仍是死性不改,沒法帶弟弟偷偷外出,他就在外面亂七八糟折了許多東西回來,撒在弟弟榻邊。


  “安,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這個是可以吃的,你嘗嘗?”


  “哥!你不要亂給安吃東西!還有那個很酸的,你別塞安嘴裡!”門外走進來的小女孩阻止了大哥的動作。


  身為第二個孩子,姐姐遠比哥哥懂事,從很小時候就會主動和母親一起照顧弟弟,細心又周到。


  有一回,她發髻上戴著一朵山茶花,發現弟弟一直看著,似乎有些喜歡的模樣,她特地央求父親,在山中挖來了幾株紅山茶,就種在院子裡,躺在床上的弟弟一側頭,就能透過大開的窗戶看見。


  “安喜歡這個花?聽說其他地方還有更多好看的花,我們這裡還是太偏僻了,等以後如果有機會去外面,姐姐給你帶其他好看的花回來吧。”


  她會在他們傳統的節日裡,細心編制祈福的手環分給所有家人,安一個人能得兩個。從她學會裁衣制衣,家人們的衣服都是她和母親一起制作,她給弟弟制作的衣服尤其舒適,因為他隻能躺在床上,擔心他不舒服,姐姐還會每日給他翻身,為他梳頭擦臉,像另一個母親般。


  後來,安又多了幾個弟弟妹妹。剛出生的小小嬰孩純潔無垢,睜著好奇的大眼睛,趴在他的被褥上流口水。沉甸甸的重量壓在他心上。


  母親笑著看著孩子們,對他說:“安,弟弟這是覺得你聞起來很香呢。”


  在地上爬的弟弟牙牙學語,會喊哥哥了,會走路了,和他們的大哥哥一樣,時常偷偷跑來看他,在房間裡跑來跑去,把地板踩得噔噔響,格外吵鬧。


  小小的妹妹也很吵,因為身體不太好,不舒服了經常哇哇大哭,隻有待在身為神胎的哥哥身邊才會安靜,所以她還很小的時候,經常偷偷鑽進這個哥哥的被子裡,團在哥哥身邊入睡。


  家人們用盡一切辦法對他好,因為愛,更因為歉疚。


  終於,日子一天天過去,要舉行轉化儀式了。


  人們相信,神胎的天生神力源自於骨頭,所以剖開血肉,取出骨頭。散發著幽香的骨頭磨成粉與秦氏祖地裡的土混合,用來燒制陶瓷神像。


  人們覺得,人的情緒與欲望來自於五髒六腑,私欲使神墮落,所以摘下髒腑。


  人們覺得,汙濁來自於血液,所以放幹血。


  ……


  皮膚繡上符文,失去了骨與血的萎縮軀體用紅線緊緊纏繞包裹,放進骨灰和泥土所塑的神像裡,送進窯中燒制。


  加了神骨的陶土變得瑩白,在火中煅燒一月方才能成型。


  在那之前,用泥土制神像時,人們在還未燒制的陶像上附上鬼神面具。神情威嚴的面具、神情冷漠的面具、神情和善的面具……一層層貼在神像臉龐上。


  一邊撫平那些面具,巫人一邊吟唱:


  “願您公正嚴明,願您仁和寬厚……興盛家族……以續萬代……”


  在這一個月裡,族人們舉行盛大的儀式,虔誠跪拜祈求。這就是神誕月。


  那是多痛苦的經歷啊——


  神胎天生長生不死,哪怕軀體破壞,仍在重生,所以一邊不斷生長,一邊不斷死亡。


  他聽見家人們在哭泣,年幼的弟妹哭鬧著,任性地說不要哥哥做氏神了,他們連氏神是什麼都還弄不清楚。年長的父母兄姐,沉默著一言不發,默默流淚。


  成為氏神收到的第一個祈求,來自於家人,她們在哭求說:“希望氏神再不要有痛苦!”


  “希望氏神遠離痛苦。”


  “希望氏神不要有怨恨。”


  成為氏神確實是很痛苦的,隻是,作為人時的安,心甘情願庇佑家人。


  父母在衰老,白發蒼蒼的兩人死去之前,還在神龛中為他祈福上香;哥哥早已繼任族長,靠著氏神的庇佑和賜福,擴大了秦氏一族的地盤,村落變成了城池;姐姐嫁去了另一氏族,每年回來,都帶上那邊生長的鮮花;弟弟妹妹們也慢慢長大,結婚生子,兒孫滿堂,然後一個個接連老去。


  秦氏族人越來越多,他的家人越來越少。


  被包裹在華美屋舍中央的神龛安靜下來,再也沒有親人們的蹤跡。他端坐在神臺上,看著長日西斜,落在神臺之下,日月交替,四時輪轉。


  人的時間過得真快,隻是一轉眼,曾對他露出好奇目光的孩童,就已經變成枯朽的老者。此時在神臺前跪拜的老者是誰?他想起來,是最小那個弟弟的小孫子,也已經這麼老了。此時被帶到神臺前請求賜福的孩子是誰?是哥哥那一支的孩子,是第九代了吧。這個身體裡充斥著惡意,被人押到神龛前請求裁決的孩子又是誰?眼睛長得有些像哥哥,是他第十三代的孩子啊。


  一代又一代,供奉著他的人越來越多,他不再清楚記得每一個人,他們在他這裡留下的就隻剩下一個名字。他們仍然延續著多年前的習慣,供給他食物,因為在他誕生的年代裡,最珍貴的就是食物。


  走過最艱難的那段時光,秦氏一族已經成為了一方霸主,附近的城遷移到了其他地方,唯獨神龛仍留在這裡,受著香火供奉。最好的工匠花費一輩子心血建造的宅子,在時間的侵蝕下慢慢變舊,曾經城池的痕跡被森林覆蓋,族人都去了遠方。


  如今當那些孩子們再來祭拜,他已經無法從臃腫的譜系中回溯他們的祖先究竟是誰。


  實在過去太久太久了,連那幾株紅山茶,都已經老死了好幾回。隻有他,時間慢得幾近凝滯。


  羅玉安從寂寞的漫長記憶裡蘇醒,難受得喘不過氣來,無法停止抽泣。氏神傳達給她的情緒是淺淺的,淺淺的惆悵和感嘆,淺淺的歡喜與懷念。平靜的無數歲月,哪怕有痛苦的神誕月,他也不曾怨恨,因為那所有的秦氏族人,都是他看著出生長大的孩童,是他記憶的一片剪影。


  她如今心中滿溢的難受來自於自身。


  “如何會哭成這樣呢。”氏神託起她的臉,像對待一個孩子般撫了撫。


第14章 13 真實


  對於氏神那漫長的時間來說,或許她在他眼裡就是個孩子而已,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孩子。


  她非常想要安慰氏神,但是氏神並不需要安慰,反倒是把她安慰了。羅玉安抓住氏神的手,貼著緩和了好一會兒。然後在沉默的氛圍裡,開始懷疑自己。剛才那個氏神誕生的過程那麼真實,還有那些記憶,她能幻想出這種東西嗎?這死後的世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簡直不像是我的幻想,更像是真實發生的。”她低語出聲。


  “怎麼有些傻氣,還不相信這是真實?”氏神微微笑著問。


  羅玉安眼神慢慢變了,訕訕說:“可是,我已經死了啊,死亡也很真實,既然死了,那現在這些肯定不是真的。”


  “嗯……為何覺得死亡之後便沒有真實?”氏神語氣和緩地和她慢慢講道理,“你之前確實死去,但是你與我結了神婚契約,今後會以另一種有別於人類的狀態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此處是我的神像之內,如同一個混沌的天地,你以鬼之身暫且不能出去,需要在此浸染我的氣息凝聚身體。”


  “因要待上一段時間,擔憂你覺得無聊,才讓你看了看我的誕生。”


  羅玉安,如遭雷劈。


  這些都不是我的想象?


  她看到自己緊緊抓著氏神的手,另一手還死死摟著他,一副恨不得鑽進他身體裡的熱情姿態。如果是真的,那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像是一個變……不,痴漢?她遲疑地將這個詞用在了自己身上,羞愧不安,驚魂不定。


  隨即她又反應過來,如果是真的,那她也是真的嫁給了氏神,妻子對丈夫做這種事的話,也不算變態?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很正常,抬起眼在氏神帶著笑容的臉上轉了一圈,仍然想要點理由證明面前發生的事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您怎麼可能和我結婚呢?我什麼都沒有,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你有啊,忘了麼。”氏神說:“你雖殺了人,身體裡有‘惡’,我卻吞噬不了,這樣的情況,我隻見過一個你而已,如此還不特殊?”

潛力新作

  • 投餵病弱男配

    陸雲初一朝穿書,成了一個痴戀男主的惡毒女配,欲下藥強上男主,卻陰差陽錯地設計到了男主名義上的病弱弟弟頭上,最後不得不嫁給他。

    遲來的告白

    高考前和閨蜜約好去酒店復習,結果錯把定位發給了死對頭 陸盛: 「1801號房,速來。」對面秒回:「?」「薑芫,就為了考贏我,不至於吧?」

    我在禦史臺寫海棠文

    "我是個榜眼。 狀元是個龍傲天男主,每天喝酒、寫詩、逛青樓。 探花是個海棠文男主,每天和王爺、將軍們做恨。 我做御史後,每天加班參他倆,參到臉色昏黃、眼眶發青。 ——月底一看,俸銀十兩。 我憤而扔下奏折,拿起筆,開始搞副業: 第一回:「探花郎女裝百媚生,狀元千金博美一笑。」"

    真千金被認回後

    被親生父母尋回後,我成了眾人嫌,我一氣之下跑回收養我的衛霄身邊。原本隻會心疼假千金的父母發了瘋似的四處尋我,原本隻會讓我讓著假千金的親 哥哥好幾夜沒合眼,而當初說非假千金不娶的蕭淵卻因我延遲了與她的婚期…得知此事的衛霄笑著將我摟入懷中,「太遲了,念安已是朕的皇後」。

  • 竹馬男二和校霸HE了

    "穿進校園瑪麗蘇文裡,成了竹馬男二。 一睜眼,就被校霸滿身戾氣地壓在身下。 看到面前沙包大的拳頭。 求生欲爆表的我一口親上了校霸的唇! 「你以為你得到的是誰的愛?」 「是你情敵的愛!」 那一瞬間,全世界都安靜了。 "

    雲浮若夢來

    我快要死的時候,被成安借來一兩銀子 買回家做媳婦。他窮到揭不開鍋,還赊 來幾服藥,救回我的命。

    表妹阿玉

    姑母去世後,祖母將表妹接到了尚書府來住。 我憐她母親早逝,父親不慈,掏心掏肺對她。 可漸漸地,一切卻變得越來越奇怪。 她偷穿我的衣裙,偷戴我的首飾,借用我的丫鬟,處處要跟我一樣。 直到鎮國公府來迎親那天,她一巴掌將我扇在地上,還指著我的鼻子罵: 「表妹,不是什麼東西都是屬於你的。」 我才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陳徐玉,她跟我交換了人生! 我被趕出侯府,受山賊欺辱,被迫跳入河中自盡。 再睜眼,我回到了陳徐玉被接來尚書府那天。

    朝思暮想

    「你要上來嗎?」 男人靠著車窗漫不經心地笑:「等我進屋你再問。」 我跟了祁朝三年, 本以為他對我是不同 。 生日這天卻收到他和別的女人聯姻的消息。 京圈公子哥&古典舞蹈演員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