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風沉默片刻,起身道:“我與你一起。”
他戴上修羅面具,兩人一起出了門。
中州很大,除了他們現如今所在的中州城主城,四周還散落著幾十個小城和若幹大小門派,統稱為中州,但若是說中州城的話,就隻有這麼一個。
那封家書的地點就在中州城內城。
宋南時若是一個人出去的話,是要和人打聽路的,但是雲止風從小在中州主城長大,隻看了一下家書上的地點,就帶她去了內城。
兩個人走了有一個多時辰才到主城,又打聽了一會兒,在一家鐵匠鋪找到了家書上的地址。
宋南時通過家書知道那個小姑娘的父親是個凡人,他經營的鐵匠鋪打的也都是普通的凡鐵,宋南時從遠處看過去,隻能看到鐵匠鋪外掛著的一排排的農具。
一個三四十歲的健壯中年男人正坐在鐵匠鋪門口,面容是一種極其正氣的堅毅,但是眉頭深鎖。
宋南時和雲止風對視了一眼,兩人走了過去。
中年人察覺道有人過來,抬起頭隨口道:“客人可以看看有什麼……”
話沒說完,他一頓,緩緩道:“兩位客人應該不是來小店打鐵器的吧。”
宋南時不由得問:“若我們是呢?”
中年人扯了扯嘴角:“客人說笑了,兩位應該都是修士吧,修士能用的東西,我這小店可打不了。”
兩人便又對視了一眼。
來時,宋南時分明已經想好了自己找到人之後,要如何告訴那人他的女兒已經死在四藏山了。
可是看到這個臉上從未開懷的中年人,宋南時卻覺得自己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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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些事情,不說就不代表沒發生。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準備開口。
雲止風卻攔住了她,扶了扶面上的面具,先開口道:“你是不是有個女兒?”
他們兩個這番動作的時候,那中年人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臉上的神情一點點消失,沒有強扯出來的笑意,也沒有緊皺的眉頭,面無表情。
他隻道:“是。”
雲止風拿過了宋南時手中的家書,問:“這是你女兒的東西吧。”
中年人接過家書,卻看也沒看,隻直直的盯著他,問:“是,我女兒呢?她在哪兒?”
雲止風隻道:“進去說話吧。”
中年人嘴唇抿的發白,二話不說直接領著他們走了進去,給店鋪落了鎖。
他轉身,聲音幾不可覺的顫抖:“我女兒呢?”
雲止風就看了一眼宋南時。
宋南時低頭,從儲物戒裡掏出一個檀木小盒子。
她低聲道:“我們在四藏山發現她時,已經晚了兩個時辰,我們沒來得及救她。”
四藏山。
中年人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什麼。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檀木小盒子,盯的眼眶通紅。
他一雙滿是厚繭的手顫抖地伸過來,接過那小盒子,仿佛還不死心一般,甚至打開盒子看了看。
宋南時不知道一個父親能不能認出自己女兒的骨灰。
可是當他看到骨灰的那一刻,臉上是一種似笑似哭的哀切。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似乎胸中有無數的痛苦在累積,卻連哭也哭不出來。
最終,他口中發出的是一聲不似人聲的悽厲哀嚎。
宋南時閉了閉眼。
雲止風嘆了口氣,怕他太過激動出什麼事,當即上前,道:“你……”
他話還沒說出口,中年鐵匠就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一雙血紅的眼睛就這麼看著他,問:“我女兒是怎麼死的?”
她死在四藏山,被兇獸撕碎,躺在了河底。
但雲止風隻道:“她遇到了兇獸。”
中年鐵匠喘著粗氣:“四藏山,兇獸!那些人不是說兇獸已經沒了嗎?他們不是說已經沒了嗎!”
兩人當即對視了一眼,宋南時立刻問:“等等,誰說的兇獸沒了?”
中年鐵匠神情似笑似哭:“幾個月前四藏山出現了兇獸,但那些大家族進去清剿之後,出來便說兇獸已經沒了,可他們還是對外封鎖了四藏山,說山裡還有殘餘兇獸要清剿,有兇獸留下的餘毒要淨化,可幾個月都沒動靜,我以為山裡的兇獸已經沒了啊!我這才讓囡囡回來的……”
這個中年人口中幾個月前的兇獸,約莫就是雲止風曾經參加過的那次清剿。
但是顒鳥盤踞四藏山幾個月了,中州城的普通人居然一無所知?甚至以為兇獸沒了?
萬事樓有專門進山找人的業務,連葉家這種修士小家族也知道四藏山有兇獸。
也就是說,修士都是心知肚明的。
但是普通人不知道。
不,或許普通修士也不知道。
宋南時想到了那河岸邊一些還算嶄新的修士法器。
也有修士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山了。
也就是說,中州城的某些大家族,在局部範圍內,封鎖了四藏山出現顒鳥的消息。
宋南時當即就明白,中州的大家族果然和那些顒鳥脫不了關系。
否則的話,正常家族碰到這種事情,請求外界援助還來不及,為何會搞出個封鎖事態不讓外界知曉。
除非他們本身就有鬼。
宋南時的心中似乎有火在燃燒。
那鐵匠的聲音一聲聲響起。
“我前幾日就覺得不對,好多人都說有人進山失蹤了,城裡那些修士老爺們天天往四藏山跑,我害怕啊,我怕我女兒回來好巧不巧就走了四藏山那條路,我想讓她別回來了,她母親的忌日也不差這一年,但是我不是修士,我用不了通訊符,我也找不到修士願意幫我,我寫信,可是她還沒收到信就……”
一字字一句句,宋南時心中怒火難平。
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鐵匠鋪。
雲止風低聲叫她的名字:“宋南時。”
宋南時轉過頭。
隔著面具,宋南時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到他擔憂問:“你還好嗎?先回去?”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無事。”
兩人原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宋南時又看到了昨天那群衣服上帶著家族徽章的人匆匆出城。
她原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冷笑一聲。
……
等他們回去之後,已經是午飯的時間了。
葉家的廚房裡熱氣蒸騰。
宋南時剛進門,就看到葉黎州正眉飛色舞地吹噓著自己哥哥的釣魚技術,葉秦州坐在一旁,面帶微笑。
宋南時不由得笑了出來,隻覺得心中鬱氣一散。
看來今天中午還是能吃魚的。
她走進去,隨口問道:“紅燒魚好了嗎?”
好歹是隔了一中午,她還真有些期待。
然後就聽葉黎州道:“不,是魚湯?”
宋南時:“怎麼又成了魚湯?”
葉黎州:“我哥釣回來的魚不適合紅燒。”
魚湯就魚湯吧,有吃的就行。
宋南時坐下等吃飯。
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們就看到忠叔端著一大盆湯走了進來,滿面微笑:“魚湯來嘍!”
大盆子嘭一聲放在了桌子上。
宋南時頓時滿懷期待地看了過去。
就看到滿滿一盆蔥花熱水裡,漂浮著一條半個巴掌大的魚。
宋南時:“……”
她的笑容逐漸消失。
吃你們家一條魚,比吃國宴還難嗎?
第58章
宋南時就這麼喝了一肚子魚湯,喝的她分外想念今天早上的鹹菜疙瘩和饅頭。
饅頭和鹹菜疙瘩是寒碜了些沒錯,但是人家最起碼是實心能填飽肚子的。
不像這魚湯,喝的她看見水都反胃。
而且相比於魚湯,宋南時更願意稱其為魚的洗澡水。
在葉家兄弟的盛情難卻下,幾個人喝的一臉菜色地回了房間,到了晚飯時間還沒歇過勁來。
然後又聽到了忠叔張羅著要開飯的聲音。
幾個人當時正坐在院子裡默默消化一肚子魚的洗澡水,聞言臉色都綠了。
宋南時這麼摳門一個人,此刻都覺得葉家是不是太摳了,甚至升起了要不要出點兒錢給他們家改善伙食念頭。
隻能說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再摳門的人都能遇見比她更摳的老摳逼。
宋南時這麼摳門的人都受不了了,更別說幾個主角了。
幾人對視一眼,富婆諸袖連忙道:“讓忠叔別忙活了!我們初來乍到還讓你們幫了這麼多忙,今天我請客!”
葉秦州立刻出現在了院子裡,聞言笑道:“這怎麼好意思呢?要不然我再出去釣魚……”
幾人頓時連聲大喊:“請客!請客!”
於是這次變成了葉家兄弟“盛情難卻”,跟著他們去了酒樓。
幾人對視一眼,隻覺得心有餘悸。
今天酒樓裡分外熱鬧,富婆諸袖本想找個包廂都沒找到,最後幾個人隻能坐在大堂裡點菜。
小二見他們一開口就要包廂,十分殷勤地把菜單遞了過去,笑眯眯道:“幾位要吃點兒什麼?咱們珍馐樓最拿手的就是大師傅的珍品紅燒魚和八寶魚湯……”
“紅燒魚”和“魚湯”這兩個關鍵詞一出來,幾個人臉又綠了,胃裡隱隱有酸水湧動,當即齊聲制止道:“不要魚!”
小二:“……”
他臉上的笑容差點兒沒掛住,險些以為自己今天是倒霉碰見砸場子的了。
然後便見富婆諸袖一臉嚴肅道:“今天我們的餐桌上,一片魚鱗都不許見。”
小二忍不住道:“我們家做魚都是刮鱗的。”
諸袖:“……就是這麼個意思。”
小二滿腦袋霧水的拿著他們點好的菜單去了後廚。
他們甚至魚香肉絲都沒點,無論他怎麼解釋魚香肉絲這玩意裡面根本沒有魚。
真是群怪人,見過不喜歡吃魚的,沒見過連“魚”這個字都不許提的。
等飯菜上桌的時間,宋南時正想和雲止風談論一下這家酒樓的菜色,卻發現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她皺著眉頭看了雲止風半晌,突然道:“雲止風,你戴著面具。”
雲止風扶了扶臉上的面具,不明所以:“酒樓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自然是要……”
話沒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然後就聽宋南時道:“酒樓這地方再人多眼雜也是用來吃飯的啊,你戴上了面具,是有什麼隔著面具的特殊吃飯技巧嗎?”
雲止風:“……”
這話一出,眾人也紛紛反應了過來。
對啊,戴著面具要怎麼吃飯?
諸袖不由得懊悔:“這家訂不到包廂,要不然我們現在換一家?”
鬱椒椒這個社恐坐在人堆裡已經險些沒鑽到桌子底下了,聞言頓時點頭:“對對對!”
宋南時一口反駁:“不行,菜已經點了,我們現在走也得白交錢!”
這麼說著,她也忍不住嘖了一聲。
無論是在現代看小說還是在修真界看得話本,戴著面具的帥哥出現在酒樓茶館之類的地方都是熱門情節,以至於她看的時候居然沒察覺有什麼不對。
現如今想想,戴著面具肯定要掩人耳目,掩人耳目就要戴遮嘴的全臉面具,你都戴全臉面具了,還點著菜往大堂裡一坐……
宋南時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戴著全臉面具的帥哥謹慎的左顧右盼後,飛快的掀起面具露出嘴把菜往嘴裡一塞,然後迅速拉下面具優雅咀嚼的情景。
宋南時:“……”
她好像不能直視戴面具的人了。
於是她不由得道:“雲止風,你要不要這樣。”
她做了一個掀開面具飛快往嘴裡塞東西的動作,慫恿道:“隻要你動作快,肯定沒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