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到即止就夠了,外公話鋒一轉,又道:“倒也不是說不好意思,咱臉皮厚是街坊鄰居那裡留了號的,就是小伙子吧,不太好。”
江若喬詫異地看了過來,“他怎麼了?”
外公為難地說,“這怎麼說啊,反正受了傷,出不了門了。”
江若喬臉色一白,“怎麼回事啊!”
外公搖了搖頭,“這哪知道,問了他,他也沒說,反正情況看起來挺不好的。今天早上還在沙發上躺著呢,我看他是出不了門,就自己來送了。”
昨天在醫院裡,陸以誠跟蔣延碰上了。
難道是跟蔣延有什麼關系?
江若喬一邊沉思,一邊盛甜湯,因為太過出神,多盛了一些,差點溢出來。
外公跟外婆偷偷對視一眼,兩老都在偷笑。
吃過飯後,外公將江若喬拉到一邊,說道:“今天就不用你守在這裡了,你去陪陪斯砚,今兒晚上我來守。”
江若喬想說什麼,外婆也附和道:“就是,讓你外公守一個晚上,這麼多年了,也到了該我使喚他的時候!”
外公瞪她,“你什麼時候沒使喚我?”
他看向江若喬,“就這樣,就一個晚上,這兒這麼多人呢,有醫生有護士,我看你外婆現在打得死老虎,不用你擔心,這好不容易放七天假,你該帶斯砚出去溜達溜達,這孩子想你呢。”
江若喬實在拗不過二老,隻好離開了醫院。
這個點醫院門口堵滿了車,一直排到了醫院附近的公交站。
叫網約車不太現實,隻好頂著太陽,走了十來分鍾到達地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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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車廂裡,她神情嚴肅地拉著手環。
陸以誠怎麼了?
跟蔣延打架了?難道是蔣延下死手了,不然外公為什麼說出不了門,什麼早上還在沙發上躺著,難道是傷到腿了?
這人也是。
傷這麼嚴重怎麼不去醫院?怎麼不說一聲呢?
一路急匆匆地趕到出租屋,她敲了敲門。
陸以誠以為是外公回來了,也沒去看貓眼,可能是他家之前的老房子沒有貓眼,他也沒有習慣這個動作,直接開了門,看到門口的人是江若喬時,他也愣住了,等反應過來後,就想撇過頭,想去遮住嘴角邊的傷。
可惜江若喬什麼都看到了。
她皺緊了眉頭,想罵一聲晦氣。
當然這聲晦氣是送給蔣延的。
鑑於現在陸以誠算得上是半個自己人,蔣延呢,那是外人中的外人,江若喬一向都是幫親不幫理,此時此刻,還沒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就已經單方面給蔣延定罪了。實在是陸以誠這個人太溫和了,如果不是蔣延主動,如果不是蔣延做得太過,陸以誠絕對不會跟蔣延打架的。
陸斯砚聽到聲響,從房間裡跑了出來,看到門口的江若喬,驚喜地叫了一聲,像小企鵝一樣衝了過來。
江若喬隻能承受住這生活的重壓。
母子倆也有幾天沒見了。
老人家比較忌諱這一點,所以住院那天,都不讓他們把陸斯砚帶過去,覺得小孩子去那裡不好。
江若喬也想陸斯砚了,母子倆抱著。
陸以誠側過身子讓了路,江若喬掃了他一眼進了屋子,當然換上了那雙水紅色的拖鞋。
陸以誠反而緊張起來。
她這樣聰明,應該猜得到他是跟蔣延打架了吧……她是不是感覺到很困擾,畢竟蔣延是她的前男友,她也決心要跟蔣延劃清界限,而他跟蔣延打架了。
她……是不是生氣了?
陸以誠難得的忐忑不安起來,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蔣延說的那些話,他聽了之後,自己都想忘記,怎麼可能再復述給別人聽,更不想讓她也聽到。
陸斯砚黏著江若喬,“媽媽,你怎麼回來啦?”
江若喬也沒看陸以誠,輕輕地捏了捏陸斯砚的臉,“之前說過要帶你去看電影的。”
這是半個月以前的事。
有一部動畫片定檔國慶節,那時候她帶著斯砚去商場,看到了宣傳海報,當時斯砚就說很想看,她就答應了,說國慶節會帶他去看電影,結果外婆的事情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外公外婆要她帶斯砚去玩,她真的……已經將自己當初對小孩的承諾忘到爪哇國去了。
陸斯砚明明非常驚喜,卻還是問道:“那……太姥姥呢?”
江若喬笑道:“太姥爺今天照顧太姥姥,所以可以帶你去看電影。”
她停頓了一下,很真誠地道了歉,“對不起啊,媽媽差點忘記了,也差點失約了。”
好像很無奈。
小的時候她非常非常討厭媽媽總是失約,明明答應了的事情,最後一定會反悔,一定會失約。
大了以後,她也不再期待任何人的承諾,因為總是落空。
現在她當了媽媽……好像也不是多麼稱職的家長,好像也沒有比媽媽好很多。
陸斯砚用頭頂頂了頂她的手心,故意逗笑她,“沒有啦!”
他說道:“在我這裡,給媽媽特意專門的設置了失約次數!”
江若喬一怔,問道:“什麼?多少次?”
陸斯砚豎起一根手指,“一萬次,在我這裡,媽媽可以失約一萬次,媽媽隻要記得就好,隻要不超過一萬次,我不會生氣的!”
江若喬不得不為之觸動。
她怔怔的問道:“那我失約了多少次了?”
陸斯砚顯然苦惱極了,絞盡腦汁的想了又想,也沒有答案,隻好搖頭道:“不記得了耶,就清零吧!”
江若喬撇過頭,喉嚨幹澀,最近似乎有些脆弱,總是容易被情緒幹擾,有時候鼻酸,有時候傷心,有時候又感動。
情緒跟感情都太充沛了。
比起前二十年,都要充沛。
“哦是嗎。”她隻能這樣回答。
不想多說一個字,就怕會忍不住帶了哭腔,那就丟臉了。
陸斯砚點了下頭,眨了眨眼,露出了淺淺的梨渦,“這個是跟爸爸學的。”
突然被cue的陸以誠:“我沒有!”
他……沒有這樣會說話。
他有時候也會詫異,這小孩嘴巴這樣甜,說起這些話來真是一套一套的,究竟是跟誰學的呢?
現在小孩居然說是跟他學的?
怎麼可能!
陸斯砚瞪圓了眼睛,“我就是跟爸爸學的啊!”
說著,他便惟妙惟肖的模仿起一段對話來。
“老婆,我沒生氣。工作更重要,你去忙你的,我會照顧好斯砚的,旅遊,下次再去就是了,以後多得是時間。”
“真沒生氣,失約?不是不是,非要這樣講的話,在我這裡,你可以失約一萬次。”
“多少次了?我不記得了,清零吧。”
陸斯砚的記性真的很好很好。
隻是當他復述出在那個未來,陸以誠說的這段話時,陸以誠跟江若喬都下意識地看向對方。
陸以誠聽到那個“老婆”,莫名的耳根發燙。
手心也不自覺地冒了些汗來。
江若喬則是想到了那個夢。
第97節
從斯砚偶爾的描述中,可以看得出來,在那個未來,“她”跟“他”非常的幸福,至少在孩子眼中,父母非常恩愛。
以前聽到斯砚說的時候,她會不想聽,還會覺得下頭。
可是現在,聽到那些片段時,她會打從內心深處感到安慰,安慰那一個在雨中哭泣彷徨無措的“她”後來過得還不錯。
她甚至想到了一句很老土的話——風雨之後,便是晴天。
……
江若喬要帶陸斯砚出去看電影吃飯,不過那是下午的事。
陸斯砚有午睡的習慣,等他睡著之後,江若喬才有空搭理陸以誠。
她看過來的時候,陸以誠仿佛面對的是什麼嚴厲的教導主任,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等待著她的“審判”。
江若喬說:“上了藥嗎?”
陸以誠一愣,反應過來後,連連點頭,“上了上了,其實……沒事。”
“這叫沒事?”江若喬說話就帶了點氣,“這事都過去多久了,他怎麼還這樣。什麼人啊!”
在她看來,她跟蔣延分手,有明面上的原因,有私底下的原因,也有她的私心,可這些理由,跟陸以誠都沒有關系。
陸以誠看她皺著眉頭,帶著氣的抱怨蔣延,他愣怔片刻,心裡彌漫著一種他也說不上來的感受。
如果語文老師非要讓他來寫一篇作文來形容,在絞盡腦汁,在挖空了從小到大所學到的一切比喻修容手法後,他應該會這樣寫——仿佛整個人置身在一股氣息中,像是童年的雞蛋糕新鮮出爐,又像是站在麥芽糖小攤前。
陸以誠發現,自己也有偽善虛偽的一面,就比如此刻,明明心裡有著隱秘的開心,嘴上卻說:“他心裡有氣,衝著我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話一出口,他多年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令他感到羞赧。
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成語——道貌岸然。
江若喬嘆了一口氣。
真是一筆爛賬。
如果真的能扯得清誰對誰錯、誰的錯佔據百分之多少的比例也就算了,關鍵是,感情中對跟錯真的不是計算器。
站在外人的角度,可能大家都覺得蔣延跟陸以誠打一架,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應該的,任誰碰上這種事都接受不了。
她隻好什麼都不說了。
*
陸斯砚醒了以後已經快下午四點。
這孩子一放假,作息就會被打亂,午睡是一點多兩點多開始睡,一直睡到三四點才起來。
陸以誠也跟著他們一塊兒出去吃飯看電影,這是陸斯砚要求的,江若喬也沒拒絕,實在是她很累,一個人帶不了陸斯砚。陸斯砚已經比同齡孩子要懂事了,可他也是個孩子,還是個精力充沛的孩子,有時候江若喬帶他出去吃頓飯,都有一種“比加班一個晚上還要累”的感覺……明明什麼也沒做,就是逛個街吃個飯而已,但就是累,很累……
帶孩子真的是體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