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恭謹的兒子,隆豐帝轉身接過太監端來的兩個雕花嵌寶石盒,分別放於二人手裡:“跪安吧。”
齊王高舉寶盒過頭頂,再次謝恩後,帶著齊王妃離開了太央宮。
走出太央宮,他溫柔地看著孫採瑤,對孫採瑤周到的行事很滿意:“王妃身上,似乎有淡淡的蘭香?”
孫採瑤羞怯地點了點頭。
“母親也很喜歡蘭香,你這樣很好。”齊王話音剛落,就看到手捧紅梅的蘇貴妃,坐在步輦上,前呼後擁地朝這邊走來。
“本宮道是誰,原來是齊王殿下。”蘇貴妃慵懶地坐在步輦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向自己行禮的齊王與齊王妃,也不免他們的禮:“昨夜發生在齊王府的熱鬧事,本宮已經聽說了。到底是娶了孫家姑娘,底氣比其他皇子足,連本宮的兒媳都敢暗算。”
“請貴妃娘娘明鑑,此事……”
“本宮讓你解釋了?”蘇貴妃美目輕瞪,風流中帶著些許嘲諷:“齊王殿下從小學禮儀,怎麼連基本宮規都忘了?”
齊王一揖到底,不再說話。
蘇貴妃並沒有因為他不說話,就放過他:“你既已成家立業,就該明白什麼是規矩體統。鄭家人不懂規矩,本宮就教他們懂規矩,若是齊王殿下也不懂規矩,本宮也不介意替寧妃教一教你。”
“晚輩一時失言,請貴妃娘娘恕罪。”齊王再次作揖。
“今日是你與孫家姑娘新婚頭一天,本宮看在齊王妃的面上,不與你計較。”蘇貴妃輕嗤:“但你要記住,沒有下次。”
“多謝貴妃娘娘。”
齊王抬起頭,看著蘇貴妃一行人朝太央宮行去,低頭對孫採瑤苦澀一笑:“王妃,讓你陪著我受委屈了。”
孫採瑤搖了搖頭:“不是殿下的錯。”
隻怪……隻怪蘇貴妃行事太過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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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齊王與齊王妃給寧妃奉完茶出來,太央宮就傳出消息,鄭家的伯爵被削減為最末等男爵,全然沒有顧忌今日是齊王新婚第一日。
聽到這個消息,孫採瑤頓時明白,蘇貴妃一大早就抱著幾枝紅梅去太央宮,原來是為了向父皇告狀。
她回頭看了眼蘭絮宮,短短幾日裡,鄭家連連降爵,母妃……恐怕不會太高興。
鄭家幾乎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即便如此,他們還要盯著京城眾人異樣的眼光,去明侍郎府請罪。
鄭家的當家老爺還在病重,上門請罪的是鄭家夫人與長子鄭望楠。
得知鄭家人來,明侍郎府不僅沒有為難,反而大開中門,笑臉相迎。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明家人大度。
然而對鄭家人而言,明家人越客氣,他們越是忐忑不安,在明家正堂如坐針毡。
“明姑娘,一切都是我教子不嚴之過,這些禮請姑娘收下。”鄭夫人雙手遞上禮單。
“夫人客氣了。”玖珠起身行了晚輩禮,:“事情既然已經過去,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鄭夫人心口硬生生地疼:“……”
他們鄭家爵位降了,臉面也丟了,這是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事嗎?
又生氣又難過的她,還要堅強地保持微笑,這過的是什麼日子?
“老爺,夫人,小姐!”小廝高興地跑進正堂:“大老爺回京了!”
“真的?!”明敬舟喜出望外:“大哥多日未在府中居住,府裡下人肯定有伺候得不夠周到之處,我這就去把大哥迎進我們府。”
“老爺。”沈氏叫住他:“外面冷,莫忘了把大氅穿上。”
說完,她看向玖珠:“玖珠,你隨你父親同去。”
早就對大伯好奇不已的玖珠,聽到母親的話,連忙跳下椅子,跟在明敬舟身後跑了出去。
“哎,父女兩個怎麼都一個毛病,出門不穿大氅。”沈氏臉上帶了些笑意,轉頭見鄭夫人與鄭望楠似乎在發抖,笑著問:“鄭夫人,鄭大公子,可是屋子裡有些冷?”
“不,不冷。”鄭望楠面色蒼白:“多謝夫人關心。”
他們哪裡是冷的,那是聽到明敬海回來的消息,活生生嚇的。
朝中誰人不知,明敬海不僅是學識淵博的狀元,還是個優秀的劍客。當年進京趕考,他能獨自挑翻十餘個山匪,帶著山匪到衙門領賞錢。
陛下登基後,他手持尚方寶劍,不知斬殺了多少個貪官汙吏。百姓稱他為青天大老爺,京城裡的官員貴族卻都很怵他,私底下稱他為黑面煞。
他們隻是想上門請一下罪,並不想被明敬海一劍劈死。
玖珠看到大伯的第一眼,就覺得他跟普通文官有很大的不同。他皮膚黝黑,粗眉大眼,下巴上留著濃密的胡須,腰間還掛著佩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這就是……”明敬海看到玖珠白嫩嫩的臉蛋,把高嗓門硬生生壓低:“這是我的乖侄女?”
“大伯父。”玖珠給明敬海行禮,眼也不眨地看著他。
“侄女模樣生的真好。”明敬海在懷裡摸了摸,發現沒有適合送給小姑娘的見面禮,最後一把扯下腰間的荷包:“大伯父也不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什麼,這些錢拿去花。”
“父親。”明存甫羨慕地看了眼玖珠手裡的荷包,他爹對他從未這麼大方過。
原本還笑容滿面的明敬海,看到小兒子的臉,瞬間板了起來:“我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書可讀了?字可寫了?有沒有好好照顧你妹妹。”
明存甫:“……”
“大哥,存甫這段時間讀書很是辛苦,從未懈怠。”明敬舟把住明敬海手臂:“走走走,你先跟我回府洗漱,中午我們邊用飯邊敘舊。”
“那就有勞三弟。”明敬海也不跟自家弟弟客氣,跟著明敬舟回了侍郎府,一路上稀罕地看了玖珠好多眼,玖珠注意到他的眼神,朝他眯眼一笑。
明敬海被侄女笑得心口一軟,把腰間的玉佩也扯了下來:“珠珠,這個玉佩成色不錯,你拿去玩。”
“大哥不可,這是陛下賞賜之物,怎麼能給她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珠珠是陛下未來兒媳婦,這玉佩給她又怎麼了?”明敬海單手摁住明敬舟,態度不容拒絕:“這是我給我侄女的,沒你說話的份。”
玖珠仰頭看著明敬海,雙眼亮閃閃,大伯父好霸氣哦。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鄭望楠的雙腿哆嗦得像是中了風,腦門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滾。
“夫人,天色不早,我與犬子也該告辭了。”鄭夫人白著一張臉站起身:“不好打擾你們家人團聚,告辭,告辭。”
“夫人,晚輩告辭。”鄭望楠軟著腿,伸手扶著幾乎站不穩的鄭夫人:“告辭。”
“夫人與公子難得來訪,怎麼也要吃頓便飯再走。”沈氏起身挽留:“何必急著走?”
“不了,不了。”
鄭夫人哀怨地看了沈氏一眼,我看你不是想留我們母子吃飯,是想我們死。
沈氏微笑著目送鄭家母子急匆匆離開,扭頭對身邊僕婦笑:“老爺與大老爺,是從正門進來吧?”
“夫人,正是呢。”
沈氏的笑容,變得更加溫柔。
鄭家母子剛走出正堂,就跟滿面胡須的明敬海迎面碰上。
“什麼,哪家不要命的臭小子,敢背後偷襲你?”明敬海聽說有人要害自己侄女,粗眉緊皺:“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哐當一聲,是人摔在地上的聲音。
明敬海循聲看去,看到了摔在地上的鄭望楠。
“鄭世子,你怎麼連路都走不好?”他走到鄭望楠面前,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大伯父。”玖珠指了指他手裡的鄭望楠:“就是他弟弟,背後推的我。”
明敬海手一松,把鄭望楠扔到了地上,怒目圓瞪:“你們鄭家,竟然欺負我侄女?”
“不不不不,明大人,這一切都是誤會,都是誤會。”鄭望楠顫抖著嗓音:“請您聽晚輩辯解……不,解釋,是解釋。”
“解釋什麼,難道我侄女還能騙我?”看到侄女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是他們明家的小姑娘。他們三兄弟膝下就這麼一個小姑娘,他們明家的小姑娘會撒謊嗎?
“我不聽解釋。”明敬海蒲扇大的巴掌在空中揮了揮,嚇得鄭望楠母子縮起脖子:“你們現在馬上給我滾出明家,明日我再跟你們算賬。”
鄭望楠連滾帶爬地站起身,走了兩步想起母親被他落下了,趕緊回頭扶著鄭夫人,狼狽地“逃”出明家大門。
“侄女莫怕。”明大伯想伸手拍玖珠的頭,又怕自己手勁兒太大,把人拍壞了,又把手縮了回來:“有大伯在,鄭家討不了好處。”
“謝謝大伯。”玖珠甜甜一笑:“不過貴妃娘娘與殿下已經幫我出了氣,您剛回家,不要因為這些小事傷神。”
“你說的是蘇貴妃與宸王?”明大伯轉頭看明敬舟:“此事當真?”
明敬舟點頭:“玖珠說得沒錯,蘇貴妃與宸王,確實幫她出了一口惡氣。”
他還沒跟大哥說,蘇貴妃與宸王隔三差五往他們家送東西的事。
明大伯想了想,理解般地點頭:“好歹是個寵妃,總要有點用處,若是任由你被其他人欺負,還當個什麼勁兒的寵妃。”
明存甫聞言默默扭頭,父親,您這話聽起來,實在太像奸臣了。
第37章 袖子 這就是差距啊。
明敬海在三弟家用完飯食, 洗漱更衣後,宮裡派來接他的馬車,已經停在了明侍郎府大門外。
路過禮部官署, 明敬海見禮部大門上了朱紅油漆,門口兩邊的石獅子威風凜凜, 問趕車的馬夫:“八個月前, 我離開京城時, 禮部好像不是這般模樣?”
“大人, 禮部近來正在修繕。”馬夫解釋:“門前石獅子跟地板,都是新換上的。”
車輪碾過禮部官署門前的石板路,明敬海看了眼新砌的圍牆, 沉默不語。
“大人是在好奇,禮部為何改動這麼大?”
明敬海抬頭看著這個皇家派來的馬夫,笑問:“本官確實有些許好奇。”
“前些日子, 宸王殿下被陛下派到禮部, 殿下見禮部殘破不堪,不忍諸位大人在這種苦寒的環境當值, 便奏請陛下修繕禮部。”馬夫手裡的鞭子,輕輕拍打馬背:“沒多久, 禮部官署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多謝小哥告知。”明敬海放下簾子,摸著已經刮幹淨胡須的下巴。從三弟家進宮,一共有三條路,隻有最遠的那條路才會從禮部官署正門繞過, 最後由朱雀門進宮。
這個馬夫有意讓他發現禮部的不同之處, 不知是自作主張,還是陛下的意思?
見到隆豐帝後,明敬海把官員秘密考評名單交給他, 說起一路以來的見聞。
“愛卿辛苦。”隆豐帝扶著明敬海坐下:“有愛卿這等肱骨之臣,朕才未做那龍椅上昏聩之君……”
“陛下此言,折煞微臣。”明敬海眼眶微紅:“能得陛下信任,微臣萬死不辭。”
隆豐帝動容地拍了拍明敬海的肩膀:“好,好,好。”
連說三個好字,隆豐帝轉而說起家常,問起明敬海身體如何,路上可遇到過什麼難處:“朕知你與尊夫人夫妻情深,隻是尊夫人仙去已久,愛卿後宅無人打理也是不妥,不若朕為你擇一賢妻,照顧你飲食起居?”
“陛下好意微臣心領,微臣如今已是知非之年,早過慣了一個人的日子,怎能耽擱別人家的好女子?”明敬海拱手拒絕:“女子如花如玉,嫁給我這種育有兩子的半百男人已是委屈,怎還能讓她為我打理後宅,照顧全家?”
“愛卿文武雙全,豈可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