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
有人在外面敲門。
季朝舟抬眼看去,是三樓的一位調香師,她在染山工作了十多年。
雲瑟幫助打理染山時,這位調香師一直擔任開發新香的任務。
“這是我新調配的香水。”湯芳露拿著香水進來,想讓季朝舟看看有沒有問題。
香水界向來被國外各大品牌佔據,國產香水混雜亂,二十幾年前染山橫空出世。
染山創始人雲染,以染山為名,定下第一支香,斬獲各大獎項,一舉成名。
此香如同其名,初時淡而細膩,微甜清爽,其後香漸濃烈,染遍周身。
和一般香水前中後調不同,染山隻有前後調。
可惜雲染一生隻有這一支香。
即便如此,染山也靠著這個一支香,二十幾年屹立不倒,僅回歸小眾而已。
湯芳露在染山十多年,開發出來的新香不溫不火,勉強夠得上小眾品牌的水平。
她原先以為染山可能就這樣了,沒想到季朝舟接手後,一支彌渡再次讓染山重歸香水界視線。
到底不愧是雲染的兒子,對香有著堪稱可怕的敏銳天賦。
“後調青草味過重。”季朝舟打斷湯芳露的走神,“加了零陵香豆?配比需要再調。”
湯芳露記下,正準備離開,被他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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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朝舟將自己調好的那瓶香水遞給湯芳露:“聞聞。”
湯芳露接過香水,拿起一張試香紙,在上面噴了噴,隨後低頭仔細嗅了嗅。
她眼前一亮:“這香……清甜回甘。”
又不是水果的那種甜香,淡花蜜香,不算馥鬱,卻像是一把鉤子,引得人想要再聞。
湯芳露又甩了甩試香紙,近乎有些享受這種香氣,心中感嘆:有的人簡直為香而生,一手出神入化的調制技術,遠超凡人。
“這是準備上市的新香?”湯芳露激動道,“一定會受到歡迎。”
“不是。”季朝舟否認,伸手將香水拿了回來。
湯芳露愕然望著他將香水瓶放進廢置盒中,不解問道:“這香……有什麼問題?”
季朝舟垂眸:“過甜。”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程琉身上聞到的那股青柚微苦的氣味。
很普通的青柚苦香,存在感卻極強,以至到現在那股味道似乎還縈繞在季朝舟周身。
“我覺得這甜香剛剛合適。”湯芳露有些可惜這瓶香水,“不如先給我們這些調香師試試?”
廢棄的香水,季朝舟並不在乎,給了湯芳露。
人走後,他下意識找出一瓶青柚香精,滴了幾滴在試管中。
染山用的香精皆是最好的,這種味道比程琉身上的更純粹,卻不是季朝舟想要的那種。
她……身上還用了其他東西?
季朝舟垂眸望著右手被紗布纏住的指尖,那張寡白冷淡的臉上多了幾分擾意,以他對氣味的敏銳,少有分辨不出的時候。
在染山實驗室一直待到下午三點,季朝舟沒有再繼續。
分辨不清味道,便復刻不出同樣的香氣。
新住處離染山大廈不算遠,走路半個小時便能到。
季朝舟緩緩走在路旁,經過一個戶外LED廣告屏,他視線被裡面的談話節目吸引。
他們在談神隱科技。
季朝舟收回目光,節目聲音卻不斷傳入他耳中,主持人和嘉賓無一不稱贊其創始人厲害。
年輕、膽大以及天賦。
這幾個詞反復出現。
和他印象中總有些奇怪的程琉截然不同。
季朝舟蹙眉,將關於程琉所有的思緒清除,沉默走回別墅。
……
程琉又翹了班,上午她回家把自己東西打包,全部搬來了別墅,臨時還請了一支清潔隊。
到中午,整個別墅煥然一新,連草地都修剪了一遍。
程琉特地把稻草人插在院子裡,以後再種點朝舟喜歡的花花草草。
她拿出手機,和汪洪洋語音通話:“你說的若即若離,我今天試了一下,還有沒有其他方法能促進我們盡快結婚?”
汪洪洋翹著腳,躺在沙發上,聞言腳也不晃了:“你還想結婚?”
“談戀愛不結婚,難道耍流氓?”程琉沒忍住,大方道,“等結婚,你也可以來當見證人。”
“呵!”汪洪洋冷笑一聲,“怎麼和我談戀愛,你就可以耍流氓?”
“往事已過。”程琉提醒,“金牌匾。”
汪洪洋在心裡把程琉罵了一遍,才道:“你想結婚,肯定要先討好他父母,畢竟將來他爸就是你爸。”
“我知道了。”程琉豁然開朗,“他爸就是我爸,我一定會好好和季總相處。”
她掛了通話,走出別墅,站在兩套別墅中間,仔細看了看,然後把自家右邊的門牌號撬了下來,特意釘在季朝舟門牌號旁邊,還順手幫著清理了一遍五號門牌。
最後程琉滿意拍了拍兩張門牌號,它們就該在一起,就像她和朝舟一樣,遲早得在一起,將來季總就是她爸了,以後得放尊重點。
“小程總怎麼在這?”季暮山剛抱著那盆鈴蘭從車上下來,便見到熟悉的身影,上前詫異問道。
程琉回頭見到季暮山,嘴一快:“爸。”
爸?
什麼東西?
季暮山當場愣住,他下意識向旁邊看了看,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他看著程琉的臉,怎麼也沒看出兒子的樣子,更何況朝舟已經很多年沒有喊過這個稱呼。
“把……我把門牌釘一下。”程琉舉了舉手中的錘子,硬生生扭轉回來。
季暮山放緩呼吸,恢復冷峻模樣,往門牌號看去:“你住這?”
“對。”除了季朝舟,程琉對上任何人都可以鬼話連篇,“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們也買在這,真巧。”
季暮山眉心緊皺,他之前誤會程琉在感情上腳踏兩隻船,但就算知道是誤會,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能把男朋友都能認錯的人,在感情上能靠譜到哪裡?
好在朝舟和程琉沒有什麼關系,聽李東說,她也不經常住在這。
“季總,你這花是朝舟那盆?”程琉把錘子扔到一旁,上前主動攀談。
季暮山對程琉印象不好,但她又和他談朝舟,沒忍住回應:“對,你知道?”
“知道,我去陽臺帶下來的,其他花都燒幹淨了,隻剩下這一盆。”程琉解釋。
季暮山多看了幾眼程琉,他已經可以確認那天物業管理員說的朝舟女朋友就是她。
朝舟一直將程琉當保鏢,竟然允許她靠近。
季暮山說不羨慕是假的,這麼多年,他甚至沒有進去過朝舟住的地方,倒是被程琉一個陌生人搶先了。
“朝舟之前問你有沒有孩子,你說有。”季暮山看向程琉,“你已經有孩子了?”
程琉一臉茫然:“什麼孩子?”
想了半天,她才回憶起來有次在車裡季朝舟確實問過什麼孩子,她以為是問自己家裡有幾個孩子。
“我沒孩子。”程琉澄清完,順便向她未來爸爸,推銷介紹自己,“我家裡有三個孩子,我是老大,父母健康,在老家開店。我有個公司,叫神隱科技,弄的還可以……”
“我知道。”季暮山轉頭莫名其妙看著程琉,“你說這個幹什麼?”
程琉崛起這麼快,整個S市誰不知道她?她家裡那點情況早就被傳的到處都是。
“隨便說說。”程琉感覺自己遇到了硬茬。
季總不愧是眾多合作商口中軟硬手段不吃的男人。
不過,小程總向來有辦法,她專門和季暮山談季朝舟。
“季總,你給朝舟送花?”程琉狀似不經意道,“他今天早上走了,手指上還有傷。”
“他手指上有傷?”季暮山聽到這個,眉心豎紋更重,“嚴不嚴重?”
昨天兩人明明從同一輛車下來的,居然沒發現季朝舟手上有傷?
程琉抬起雙眼:“指尖磨傷,已經擦了藥。”
“是右手?”季暮山似乎明白過來,“他昨天一直握著右手。”
昨天朝舟也沒有和自己一起吃飯,直接讓人送進房間的。
兩人站在門口談了大半個小時,程琉成功得到了季暮山微薄的信任。
“朝舟不在這,我不方便進去。”季暮山接了個電話,走之前,將懷裡那盆鈴蘭交給程琉,“麻煩小程總交給他。”
“一定。”小程總真誠道,“我們都是鄰居。”
程琉望著車消失,深感自己離婚禮又進了一步。
……
季朝舟回來時,目光在門口並排靠著的門牌號上停留片刻,昨天隔壁門牌號,他記得分明在右邊。
“你回來了。”
季朝舟剛走進前庭,隔壁圍牆上突然出現一個人。
程琉一手攀著牆,一手抱著花盆,直接坐在上面:“季總送來了鈴蘭,讓我交給你。”
季朝舟往圍牆走去,他微微仰頭,抬手要接過花盆。
程琉坐在牆上愣了愣,這時候的陽光偏移,整個前庭院皆被橘黃色光線籠罩,他那張漂亮到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的臉朝著她。
程琉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她沒有將花盆給他,而是握著他的手,直接跳了下來。
季朝舟被逼得下意識後退,卻被她拉住,將鈴蘭塞了過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握他的手。
季朝舟面如寒霜,那雙向來冷寂的琉璃眼用力閉上,才控制住情緒,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往後連退幾步。
即便已經離她數步遠的距離。
這個人帶來的強烈存在感也無法消失。
她隻要站在那,便破壞了他劃下的界限。
季朝舟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左手背在身後緊握著,也除不去剛才她手心帶來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