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帝王高官不把小兵們當回事,死幾萬十萬都隻是戰報上的數字,可每一個小兵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爹娘妻子親友,但凡有退路,他們都渴望活著回家。
蕭玉蟬想了想,有個地方不明白:“御前軍是隻有兩萬,可東營還有十幾萬大軍吧?”
佟穗:“東營若能阻攔,南營兵根本進不來,進來了,說明東營要麼中立要麼投靠了你二哥,畢竟一開始他們就是你二哥帶出來的。退一步說,隻要城門破了,東營的步兵就追不上你二哥的騎兵,哪怕隻衝過來兩百人,也能殺死這邊的御前軍。”
剛說完,約莫兩三條街外突然傳來一道姑嫂倆都熟悉無比的聲音:“前面的御前軍聽著,蕭涉在此,你們膽敢傷我家人分毫,今晚誰也別想活著離開清化坊!”
蕭玉蟬聞言,又是哭又是笑,膝蓋一軟,終於跪坐在了地上。
聚集在後府花園假山密道裡的賀氏、林凝芳等人聽到那隱約的吼聲,也都哭笑不一。
很快,蕭涉就帶兵衝了進來,小兵們將蕭家兩府裡裡外外的御前軍都抓了,蕭涉則跑進廳堂,看到安然無恙的二嫂,長長地松了口氣。
佟穗:“你從長夏門進來的,帶了多少兵?”
蕭涉:“是,三千兵守城,帶進來兩千多,按照二哥提前安排的,各分一百去守咱們衛縣幾家以及魏、齊、江、魯、馮、羅府,再分派三百兵去圍範、潘兩家,我手裡還有五百多可用。”
佟穗:“沒跟守城的御前軍打起來吧?”
蕭涉搖頭:“二哥說了,能不死人就不死人。”
佟穗:“好,家裡沒事,你馬上帶五百人去圍住皇城四周,隻圍不進,等到你二哥過去,他自有主張。”
蕭涉看向她的腹部。
佟穗笑:“下個月才生呢,不用擔心。”
蕭涉:“行,那我走了,讓我爹繼續守著家。”
門外的蕭守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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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涉帶走了範釗的屍體以及這邊的御前軍,留下兩百南營騎兵鎮守前後街。
賀氏等人跑著趕到佟穗身邊,劫後餘生,相擁而泣。
蕭延突然來了,看一圈家人,對佟穗道:“二哥進城了,身邊有一萬騎兵十四萬東營大軍,說他會先接兩位丞相、文武大臣去皇宮救駕,魯恭去勸降其他幾處城門的守將了。”
佟穗點頭,魏、宋兩家就住在皇宮端門對面,蕭缜從定鼎門進宮捎上兩位丞相完全是順路。
至於宮裡,鹹慶帝死在昨晚,今日範釗的瞞而不發便坐實了他篡位的野心,這也是佟穗明知蕭缜大軍十三日便到了城外,還要等鹹慶帝死了才起事的原因。
而鹹慶帝究竟是怎麼死的,前幾日有沒有下旨讓範釗給蕭缜定罪,有魏琦作證,再拿下鹹慶帝身邊的宮人、侍衛、御醫審問一番,自會真相大白。
“你二哥還有其他話嗎?”
見蕭延都有闲心往林凝芳那邊瞄了,也不著急離開的樣子,佟穗問。
蕭延:“有,讓我們幾個指揮使進城後都來見你,說你對城內的情況最了解,等我們到齊了,你自會安排我們如何行事。”
佟穗垂眸。
蕭缜在城外,就算有魯恭配合,蕭缜最多隻知道鹹慶帝病危,她唯一比蕭缜多了解的,正是鹹慶帝的死訊。
國不可一日無主,肯定要選出新的皇帝。
當年先帝還是韓總兵時,身邊的謀士武將們心裡都已經默認打下京城後這天下就姓韓了,先帝那麼效忠前朝,兵權在握,被城內的舊臣們一勸也就痛痛快快繼位了,沒再試圖去尋覓扶植前朝王爺們可能留在民間的皇家血脈。
如今,鹹慶帝沒有子嗣,也沒有五服內的近親,就算有,既無兵權也無功績,洛城的文臣狐狸們會舍近求遠?
那麼,眼前的這些大將軍,哪個更適合繼位?
除了兩萬已經投降的御前軍,剩下近二十萬大軍都在蕭缜的手上,魏琦、魯恭更是先後投靠了蕭家。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可擁護新帝這事必須由外人開口。
蕭缜讓蕭延幾兄弟先來找她,就是因為他不確定鹹慶帝是否還活著,擔心幾兄弟突然發現鹹慶帝死了,一激動就嚷嚷著擁護蕭缜繼位,顯得蕭缜早就覬覦過帝位一樣。
正如當年老爺子早做好了接管衛縣的準備,也得各村裡正望族之家求著老爺子出山才行,這叫眾望所歸、名正言順。
一屋子的人都在緊張地看著佟穗,猜測是不是還有什麼大事要等著佟穗吩咐,就見佟穗突然笑了下,淺淺的,似乎有點拿誰沒辦法,又夾帶著幾分驕傲自豪?
佟穗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了林凝芳臉上。
林凝芳回以一笑,對柳初、賀氏等女眷道:“正事有二嫂做主,我在這邊陪她,時候不早,你們都先回房休息吧,今晚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
兩府內務一直都是這妯娌倆做主,妯娌倆不肯說的,便是其他人不必摻合的。
賀氏:“行,那我們回去了,你們忙完了也早點睡。”
經過蕭守義身邊時,賀氏用眼神詢問:你走不?
蕭守義:“……”
雖然侄媳婦很厲害,他留在這邊多少也能叫侄媳婦安心一些吧,哪就能去睡覺了?
他瞪了媳婦一眼。
賀氏便挨著乳母走了,懷祖還在乳母懷裡安睡。轉眼間,堂屋就隻剩佟穗兩妯娌、蕭守義父子,張超在院子裡守著。
佟穗讓父子倆坐著休息一下,她與林凝芳去了次間。
林凝芳瞧著佟穗,輕聲調侃道:“我記得,祖父剛領七縣的四萬兵馬時,二嫂還興奮地問我祖父算不算稱霸一方了,被我潑了一大桶冷水,而今二爺就要稱霸天下了,二嫂竟穩如泰山,丁點都瞧不出高興的樣子。”
佟穗又怎麼會不高興?
種地的時候怕流民山匪,打完這兩波成了一縣之主又怕反王,好不容易投靠到先帝麾下成了正規軍,好不容易打完一座座城池一道道險關在京城封侯拜相,還要提防被同僚嫉妒陷害被皇家卸磨殺驢。
到最後,先帝胸襟寬廣沒想過要對付蕭家,鹹慶帝還沒顯出端倪,範釗竟要奪蕭家的兵權。
五年了,佟穗的心好像就沒有過真正的安穩,每次都是剛覺得可以放松了,新的危機又起。
如今,帝王即將輪到自家,至少再沒有人能拿真假聖旨來壓他們了,再沒有人能逼著他們去打不該打的仗。
佟穗很高興,可想到沒能見到這一天的老爺子,忽地就落下淚來。
範釗篡位是痴心妄想,自家坐那個位子,卻是問心無愧!
林凝芳默默地幫她擦臉。
佟穗隻是難過了一下,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這時,廳裡傳來蕭延不是那麼小聲的嘀咕:“什麼話還非得在裡面說?”
林凝芳瞅瞅佟穗,無奈道:“就他這樣,跟去宮裡準會壞事,等會兒就讓他直接隨我回去了。”
佟穗笑道:“辛苦你了。”
林凝芳:“……”
隨著魯恭情理並用地說服七處城門的守將,蕭野、喬長安、佟貴、孫典、張文功也陸續趕了過來。
林凝芳在次間坐著,旁聽他們說話。
蕭野瞧見二嫂從次間出來,人馬上慌了,生怕佟穗不小心摔了。
佟穗瞪了他一眼,坐好了,瞅瞅這幾人,問:“怎麼不見齊雲?”
蕭野:“不知道啊,沒出長安這小子就帶著幾個親兵跑了,二哥也不肯告訴我們給他派了什麼差事。”
佟穗:“你們幾個也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了,真沒一個能猜到?”
蕭延一臉茫然。
蕭野、佟貴、孫典或是仰頭或是撓頭或是摸下巴做思索狀,隻有喬長安、張文功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佟穗:“長安,你先說。”
喬長安:“我也是到了京城才想明白的,範釗要反,就御前軍那點人,肯定得敗在咱們手裡,京城是沒啥事了,可潘勇父子倆在漢州、江州各領兵兩萬,無論他們起兵造反還是帶著四萬兵馬去投敵,都是麻煩。”
蕭野:“啊,我明白了,二哥讓齊雲去找齊侯借兵了,先去圍了潘家父子!”
蕭延:“……可二哥一直跟咱們在一起,他怎麼知道範釗要對付咱們?”
佟貴:“有我家阿滿啊,在涼州城的時候咱們收到過一次家書,阿滿肯定提前告訴妹夫了。”
蕭野:“……這會兒你喊妹夫了,二嫂厲害,瞧把你得意的!”
佟貴高高挺起胸膛,自家妹妹越來越威武,以後他天天喊蕭缜妹夫!
佟穗:“那你們繼續猜,二爺會派誰去圍潘家父子?”
蕭野搶著道:“齊侯、趙瑾唄,他們抓了黃起遴擊退陵國,最有威望,別人怕鎮不住潘勇。”
佟穗看向張文功。
張文功:“應該是齊雲,另一個是趙瑾麾下的驍將,齊侯趙瑾照常班師。”
當年趙瑾從大同帶出來五千騎兵,身邊一直有批可用之人。
蕭延:“為啥?”
孫典猛地一拍腦門,隨即放聲大笑,嚇了其他幾個一跳,佟穗也將手搭在了腹部。
不等她開口,喬長安、張文功一左一右地撲上去,狠狠將孫典的嘴捂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蕭延、蕭野、佟貴以及默默坐在旁邊的蕭守義都是等另外三個提醒,才意識到自家二哥、侄兒要當皇帝了!
佟穗及時道:“誰也不許大笑大叫。”
等幾人用互打肩膀、掐自己胳膊腿或緊緊攥住椅子扶手的方式發泄過狂喜,佟穗才給他們講自家人萬萬不能先擁護蕭缜的道理。
“都假裝不知,不能露出喜色,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顯擺張揚或耀武揚威,哪個敢壞事,就算我不管,二爺也會重重地罰他,靈水村、桃花溝的老宅可都空著。”
佟貴:“妹妹放心,出了這屋,我就隻是二爺身邊的指揮使,除了當差,多餘一個字我都不說。”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態。
蕭守義特意盯著自家兒子道:“你敢壞事,就讓你回老家守宅種地。”
蕭延:“……”
而引起幾兄弟狂喜的蕭缜剛剛帶著魏琦、宋瀾來到城門緊閉的端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