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範釗,鹹慶帝傷感道:“中秋團圓,朕隻能跟你團圓了。”
範釗想到先帝,也是一嘆。
王皇後故意將話題轉到範家的兩個孩子身上,用家常化解了悲情。
還沒開席,鹹慶帝帶著範釗在御花園逛了一圈,回憶先帝,也回憶兩人之間的舊事。
鹹慶帝:“朕記得小時候,朕想像其他孩子那樣爬到樹上居高眺遠,母後看得嚴,是你偷偷扶朕上去,朕上去了不敢下來,也是你站在樹下接的朕。”
範釗笑道:“臣就一身力氣,隻能陪皇上做做這個。”
鹹慶帝:“父皇走後,諸多國事都壓在了朕肩上,朕心裡其實很慌,難免病急亂投醫,被你們揭出來又礙於面子不想承認。魏相他們是外人,朕對他們還算客氣,卻把脾氣都發在你身上了,也是仗著咱們之間的兄弟情,知道再怎麼樣你都會像小時候那樣縱著朕讓著朕。”
範釗看向鹹慶帝,對上鹹慶帝年輕的臉龐、含著虧欠的眼睛,他爽朗一笑:“沒事,臣皮糙肉厚的,隻求皇上別怪臣莽撞,皇上如何待臣都沒關系。”
鹹慶帝被這樣的笑容晃了神,早已忘卻的兒時畫面竟真的浮現於腦海。
樹下鼓勵他別怕的範釗,甘願給他當馬騎的範釗,偶爾他因為父皇誇範釗故意使喚範釗做事,範釗也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可那時的範釗,不會當眾頂撞他,不會拔刀殺了他身邊的公公,不會用陰魂野鬼嚇唬他,更不會違逆他的話。
今日範釗能為了御前軍的軍權打廢王轲,明日就敢為了御前軍的軍權而弑君。
範釗把御前軍當成他自己的,鹹慶帝要做真正的帝王,隻能除了範釗。
他握住範釗粗壯的手腕,笑道:“回去吧,該開席了。”
宴席之上,鹹慶帝與王皇後並肩坐於主位,兩個妃子坐在王皇後一側,範釗一家坐在鹹慶帝這邊。
女眷孩子喝茶,宮人端來兩壺酒,分別為鹹慶帝、範釗斟上。
Advertisement
鹹慶帝朝範釗道:“來,朕敬你一碗,以前的不快就都過去了,以後朕與你還是兄弟。”
範釗笑著道好,雙手端起酒碗,舉到面前時忽然停下,看向帝後。
鹹慶帝手微抖,忙垂下視線,反倒是王皇後,根本沒往這邊看,若無其事地品嘗著菜餚。
範釗再笑,廣袖擋面,仰頭做出飲酒的動作,再把酒碗重重放於桌面。
鹹慶帝心驚肉跳,這時,王皇後也難掩緊張地看向範釗面前的桌子。
酒碗在那,酒水濺了滿桌。
鹹慶帝:“你,你怎麼沒喝?”
範釗:“這酒聞著不香,敢問皇上,是您為臣準備的劣酒,還是娘娘準備的?”
鹹慶帝看不出範釗究竟有沒有察覺,卻本能地指向了王皇後:“是,是皇後準備的。”
範釗虎眸一瞪:“就因為我失手打傷了小國舅,娘娘便用這等劣酒羞辱我?”
他根本沒有掩飾殺機,王皇後抖如篩糠。
潘月柔終於看出不對,沒等她懷疑到酒上面,範釗突然搶過旁邊宮人手裡的酒壺,大步朝王皇後走去。
王皇後驚慌地躲去鹹慶帝背後。
鹹慶帝努力維持冷靜,質問範釗:“劣酒就劣酒,朕叫人重新換一壺就是,不得對皇後無禮!”
範釗腳步不停:“皇上,您也說今晚是家宴,她便隻是臣的弟媳,弟媳對兄長不敬,難道不該吃些教訓?”
王皇後哭求道:“皇上救我,救救我啊!”
近處全是宮人,遠處倒是有幾個御前侍衛,鹹慶帝特意叫過來準備給範釗收屍順便拿下範釗妻兒的。
此時此刻,鹹慶帝高呼侍衛前來護駕。
御前侍衛們倒是圍了過來,然而範釗已經提起王皇後,將人緊緊夾在左側腋下,再舉高酒壺灌向王皇後的口中:“讓你也嘗嘗這劣酒的滋味兒!”
王皇後試圖將酒水吐出去,奈何這種被迫仰頭張嘴的姿勢,她越掙扎吞咽的越多。
終於,一壺酒快倒盡了,範釗才將王皇後丟回地上。
王皇後一手撐地一手摳著嗓子嘔吐,吐不出來,她哭著爬到鹹慶帝懷裡。
鹹慶帝已經嚇白了臉,掃眼圍了一圈卻按刀不動的侍衛們,鹹慶帝嘴唇哆嗦:“你,你們……”
潘月柔緊緊抱著小兒子,面色驚恐地圍觀著這一切。
突然,王皇後開始抽搐起來,鹹慶帝越想推開她,王皇後就越抓牢鹹慶帝的肩膀,鹹慶帝低頭,就見王皇後直翻白眼,嘴角也溢出白沫……
鹹慶帝“哇”的一聲吐了,人歪倒在地,手腳並用連推帶踹的,都沒能掙開王皇後。
範釗漠然地看著,等王皇後徹底不動了,他才對好不容易爬到一旁的鹹慶帝道:“皇上,王皇後在酒裡下毒,意圖謀害臣與皇上,您親眼目睹,是不是?”
鹹慶帝戰戰兢兢喪魂落魄,範釗說什麼他都點頭,唯恐範釗也強行灌他毒酒。
範釗:“皇上,臣懷疑王皇後與國丈暗中勾結,還請皇上下旨封鎖城門圍抄王府,以免賊黨趁夜逃脫。”
鹹慶帝還是點頭。
範釗這才看向那些御前侍衛,高聲傳達鹹慶帝的兩道旨意。
眾御前侍衛:“臣等領命!”
無需鹹慶帝再下聖旨,憑借範釗的腰牌便讓京城八座外城門戒嚴,沒有得到範釗的下一步命令之前,誰也不得擅自開啟。
與此同時,幾路御前軍連夜奔赴王府以及王氏一幹親友之家,包括王皇後居住的西宮,所有宮女太監也都被抓了起來。
文武百官聞訊,急匆匆往宮裡趕,然而端門緊閉,隻有二相、魯恭與五位尚書被請了進去。
見到躺在龍床上的鹹慶帝,魏琦急道:“皇上怎麼了?”
範釗:“王皇後在酒裡下毒,當場伏誅,皇上悲憤交加難以承受,昏了過去。”
御醫就在旁邊,證明皇上確實隻是暫時昏迷。
魏琦松了口氣。
準是驚嚇過度,年紀輕輕的昏就昏吧,跟上次一樣,養幾天也就沒事了。
第251章
鹹慶帝是在範釗要扶他回乾元殿的時候暈過去的。
眾大臣們在殿外等了兩三刻鍾, 鹹慶帝就醒了,劉公公出來傳話,眾人忙進去探望。
鹹慶帝看到範釗, 本就慘白的臉更添驚恐。
魏琦及時問:“皇上, 範侯說王皇後意圖趁今晚宮宴毒害您與範侯, 可否屬實?”
鹹慶帝下意識地看向範釗, 對上範釗冷厲的目光, 鹹慶帝顫抖著道:“是, 是, 她在酒裡下了毒。”
魏琦看向身邊幾位官員。
宋瀾帶頭痛斥王家, 其他幾人也紛紛表態, 諫請皇上重懲王家。
範釗:“好了, 王氏一族已經抓捕下獄,明日自有刑部審理徹查, 諸位且先回府吧,皇上也要休息了。”
鹹慶帝抓救命稻草似的叫住魏琦、魯恭:“朕受了驚嚇, 還請魏相、國公守在朕身邊。”
二人當然從命。
鹹慶帝恐懼又心虛地看向範釗。
範釗見了, 道:“臣去巡宮了, 皇上好好休養。”
他一走, 鹹慶帝立即打發所有宮人, 再分別握住魏琦、魯恭的手哭訴道:“範釗殺了皇後,他馬上就要殺朕了,你們要替朕拿下他啊!”
魏琦驚道:“皇上何出此言, 不是王皇後要謀害皇上嗎?”
魯恭看看鹹慶帝再看看魏琦,心中驚疑不定。
鹹慶帝現在就一個念頭, 殺了範釗,在範釗動手前殺了範釗!
他語無倫次地將御花園的一切道了出來:“範釗根本不聽朕的號令, 父皇一走他便屢屢欺辱於朕!”
“王皇後再怎麼說都是朕的妻子,他竟然不顧朕的旨意當著朕的面毒害皇後,連那些御前侍衛也都聽他的,這等亂臣賊子,你們快助朕除了他!”
魏琦:“皇上您別急,您剛剛親口指認王皇後圖謀弑君,那麼範釗殺害王皇後便是護駕有功,您怎麼能因此殺害他?他畢竟是先帝生前最信任的功臣武將,沒有真憑實據就要降罪,如何服眾?”
鹹慶帝目眦欲裂:“他的刀都要伸到朕的脖子前了,還要什麼真憑實據!”
魏琦扶住年輕帝王的肩膀,神色凝重:“敢問皇上,此事可有人證,還是您受驚過度的臆想?”
鹹慶帝怔住。
魏琦將他按回到床上躺著,關切道:“皇上還是先好好休息吧,也許明早您就冷靜下來了。”
鹹慶帝是很害怕,可他沒有真的病糊塗,記起魏琦一直都在偏袒範釗,鹹慶帝又坐了起來,改去質問魯恭:“魯恭,你也是父皇最信任的臣子之一,朕問你,你可願意繼續效忠朕?”
魯恭跪在地上,毅然道:“臣誓死效忠皇上!”
鹹慶帝:“好,那我現在就給你下道旨意,即刻捉拿範釗,並調東營將士進宮護駕!”
魯恭仿佛被人架在了烈火之上,內心煎熬:“皇上,範釗是忠臣啊,您……”
鹹慶帝:“朕要你去調兵,你到底去不去!”
魯恭重重一嘆,拱手道:“臣……領命。”
鹹慶帝看著魯恭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整個人才脫力般倒在榻上,隻是沒等他松口氣,就聽外面傳來範釗冷漠的聲音:“國公要去何處?”
鹹慶帝猛地又坐了起來,魏琦也偏頭看向身後。
殿外,魯恭看著攔在面前的範釗,皺眉:“怎麼,我要去哪還要跟範侯稟報嗎?”
範釗:“王氏圖謀不軌,我奉命緝拿所有同黨,如今京城各處城門戒嚴,國公若隻在城內行走,大可自便,如果國公想要出城,那我便提醒國公一聲,免得國公白走一趟。”
魯恭勃然變色:“範釗,我奉旨辦事,你也要攔不成?”
範釗瞥眼內殿,面無表情道:“皇上受奸臣荼毒太久,神志不清,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國公也要陪皇上一起犯糊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