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釗面無表情:“凡是誘皇上入歧途之人,無論男女,都該死。”
鹹慶帝渾身發抖。
範釗:“皇上放心,這裡的事除了你我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曉。”
鹹慶帝並不領情地移開視線,結果就撞上堂屋裡面的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正是死不瞑目的常公公。
鹹慶帝身形一晃。
範釗扶住他,見鹹慶帝腿軟得厲害,幹脆將人背了起來。
鹹慶帝身心都被重創,臉色蒼白,拒絕幾次沒有用,便認命似的趴在了範釗背上,時不時還會因為想起別院裡的一切而幹嘔幾次,與這些相比,與美人在一起的那片刻歡愉簡直就像一場午後美夢,都是假的。
範釗一直將他背回船上,君臣倆面對面坐著。
鹹慶帝閉著眼睛。
範釗環顧周圍的池水,笑了下,問:“皇上知道曲池為何涼快嗎?”
鹹慶帝不語。
範釗道:“水為陰,前朝百餘年冤死在深宮的妃嫔太監宮女的鬼魂都聚集於此,故而陰涼無比。”
鹹慶帝:“……”
範釗:“皇上體弱,以後還是少來此處的好。”
第248章
鹹慶帝病了, 白日癱軟無力精神恍惚,夜裡或焦躁難眠或噩夢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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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們紛紛過來探望,鹹慶帝勉強應付著, 可一旦看到範釗, 鹹慶帝便會目光躲閃頭冒虛汗。
明眼人都猜到鹹慶帝這病與範釗有關了, 畢竟那日先是範釗去了曲池, 再有的鹹慶帝搬回乾元殿。
魏琦、魯恭單獨將範釗叫到一旁, 問他究竟做了什麼好事!
範釗:“常公公蠱惑皇上流連曲池荒廢政務, 我把他與幾個同罪宮人殺了, 皇上可能受了驚嚇吧。”
魯恭:“……你當著皇上的面殺得他們?”
範釗:“隔著一扇門, 沒叫皇上瞧見。”
魏琦被他這大義凜然、理直氣壯的模樣氣得手都在抖:“你, 你好糊塗!就算他們有罪, 也該由皇上定罪,你怎可越俎代庖甚至在曲池行刑?”
御前侍衛佩刀是為了保護皇上, 不是為了嚇唬皇上!
範釗哼道:“皇上被他們引入歧途,已經快要忠奸不分了, 那些宮人也都欺負皇上年輕好騙, 隻有殺雞儆猴, 其餘宮人才不敢效仿常公公, 皇上吃此教訓, 想必也會痛改前非,病愈後繼續勤政愛民,做個明君。”
魯恭幾次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範釗, 任何人被範釗如此對待都會怨憤,更何況是皇上?
皇上現在病了, 沒有精力對付範釗,等皇上龍體恢復, 肯定會想辦法報仇。
可魯恭又有顧慮,他怕自己提醒範釗了,萬一範釗開始提防皇上,甚至準備先下手為強……
範釗真反了,他魯恭豈不成了罪人?
魯恭不敢賭,更不敢牽涉其中連累自家老小。
他看向魏琦。
魏琦完全跟魯恭想到一處去了,而他身為宰相,此時真正該做的便是為鹹慶帝出謀劃策,鏟除範釗這個竟敢在皇上面前無旨動刀的御前軍統領,這個已經完全超出鹹慶帝控制的權臣。
可魏琦更知道,範釗此舉不是因為他有狼子野心,不是他故意以下犯上,而是出於對先帝父子的忠誠,是在為大裕朝的江山著想。
魏琦狠不下心在範釗背後插刀。
範釗見二人一會兒看向對方一會兒又心事重重地低眸不語,笑了:“你們又想責怪我行事衝動吧?哼,我也不想衝動,可是你們好言勸說沒用,我再不狠點,皇上如何認清他受了小人的蠱惑?放心,一場驚嚇而已,皇上養幾日就好了。”
先帝待他如子,他亦待先帝如父,那麼他與皇上就是兄弟的關系。
弟弟犯錯,做哥哥的出手教訓弟弟一頓,天經地義。
“你們聊,我再去哄哄皇上。”
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這點道理範釗還是懂的,他始終相信,隻要鹹慶帝明白他的苦心,就不會為此事計較。
範釗大步離去。
魯恭望著他魁梧的背影,突然一掌拍在旁邊的漢白玉護欄上,閉著眼睛長嘆一聲。
提醒範釗,會陷鹹慶帝於危險當中,不提醒,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範釗自取滅亡。
一邊是先帝唯一的骨血,一邊是戰場上同生共死過的晚輩兼摯友,他心如刀割。
魏琦還在遙望範釗。
漫長的沉默過後,魯恭求助地看向魏琦:“先生,你可有什麼忠義兩全的法子?”
他用了在蓟州時的舊稱。
魏琦:“等戰事結束,或是涼州總兵,或是合州守將,擇一地讓範釗過去吧。”
範釗是把好刀,奈何鹹慶帝無法近身駕馭這把刀,那就隻能將刀放到遠處,用鋒芒震懾敵人去。
魯恭:“範釗那性子,單獨領兵一地可能會出差錯。”
魏琦:“我知道,可隻有這兩處才不會讓範釗委屈,讓他去馮國公身邊做副將倒是合適,他能幹嗎?”
涼州合州正好有空缺,派遣大將前往符合情理,好端端地讓範釗去暫無戰事的蓟州,範釗能不刨根問底?
魯恭:“那讓誰接任御前軍統領?”
魏琦:“羅霄吧,都是蓟州老人,皇上信得過,且羅霄內斂沉穩,輕易不會冒犯皇上。”
魯恭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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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黃昏,孫緯來侯府接兒子侄兒回家休沐。
以前都是孫典來接,現在孫典跟著蕭缜去打呂勝了,就換成了孫緯。
每次孫緯來,佟穗都會跟他聊一會兒。
其實孫緯也算是文武雙全了,隻是他在靈水村的時候經常協助裡正父親處理村務,練武的時間不如孫典,在衛縣這一幫青壯裡面,孫緯的武藝便是墊底的,因此當初老爺子給兒郎們安排武職時,都先緊著能打的那些用,孫緯與蕭姑父一直擔著文差。
先帝登基後,非進士出身的蕭姑父、孫緯都破格入了戶部做事,四五年過去,如今蕭姑父已經升為正五品戶部郎中,與蕭延同歲的孫緯也年紀輕輕就做了正六品的戶部主事,前程似錦。
佟善、張超兩個少年郎騎馬先走了,孫緯讓大郎、二郎在院子裡玩,他進廳堂陪佟穗說話。
夏日衣料薄,懷孕五月的佟穗腹部已經有了一些弧度,不過當她坐下,就看不出來了。
孫緯拘謹地垂著眼。
在右路軍的時候大家幾乎天天見,進京後他與佟穗接觸的機會就少了起來,而每一次見,佟穗身上柔中帶威的氣勢都會變得比上一次更重,與她天生的美貌融為一體,讓孫緯這個外男再不敢從容以對。
廳堂裡就阿福一個丫鬟,給孫緯倒了茶便站到了佟穗身後。
佟穗看向孫緯:“聽說皇上病了?”
她手裡是有些暗哨,但隻是留意著京城一些權貴世家的動靜,並不曾潛入宮中,一來佟穗沒那麼高超的手段,二來為人臣者,往宮裡安插眼線便是不忠了,何況之前在位的可是一家人都敬重的先帝。
孫緯人在官場,能聽到很多難以傳出宮外的小道消息,低聲道:“是,之前皇上移居曲池,兩日前範侯去勸,皇上當日便搬回了乾元殿,晚上傳的御醫。”
曲池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皇上與範侯守得都很嚴,官員們最多知道有幾個太監宮女因為謀逆被範侯當場誅殺。
新帝體質文弱,滿朝文武皆知,從來都不是秘密。
佟穗自然而然地將鹹慶帝的病與範釗殺人聯系到了一起,多餘的不必再猜。
“這兩日皇上的病情可有好轉?”
“這個就不知道了,且看後日初一,皇上能不能上朝吧。”
“嗯,侯爺與他們幾兄弟都不在,官場上的事就勞你多多留意了。”
孫緯應道:“夫人放心,我都明白。”
早在老爺子接管衛縣時,他們這一群人就牢牢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範府。
潘月柔也聽說了皇上的病情,稟報給範太夫人,等範釗回府,潘月柔就坐在婆母身邊,聽範太夫人詢問此事經過。
範釗不悅道:“宮裡的事你們少打聽,也不用聽風就是雨的,自己嚇唬自己。”
範太夫人:“你就說皇上是不是被你嚇病的吧?”
範釗:“不是。”
兒子這種態度,範太夫人又能說什麼?
夜裡,潘月柔思來想去,還是從後面貼上範釗,柔聲道:“侯爺把皇上當親弟弟看,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皇上著想,可既然外面傳出那些風聲,就說明很多人都在懷疑侯爺,萬一這些人跑去皇上面前嚼舌頭,皇上也猜疑侯爺居心叵測……”
範釗沉默。
潘月柔抱緊他:“你可是咱們家的頂梁柱,為了娘跟孩子們,在外行事千萬要謹慎啊。”
範釗望著帳外屏風的黑影輪廓,拍拍妻子的手:“知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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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鹹慶帝依然臥病在床,未能上朝。
王皇後寸步不離地守著鹹慶帝。
御醫給鹹慶帝開的是安神湯藥,服藥過後比較貪睡。
範釗在城營巡視一圈,親自去菜市瓜果鋪挑了一個聞起來就熟透了的蜜瓜,帶回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