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我就隨便說兩句, 人明秀嫁過來是圖老四長得俊,才不介意咱們是半路發的家。”
蕭野:“難得二嬸還有誇我的時候, 我這真是沾了新媳婦的光了。”
顏明秀的小臉就又被自家夫君鬧紅了。
蕭延:“跟四弟有屁的關系,這婚事能成都是二嫂跟凝芳的功勞, 不然四弟連跟弟妹相看的機會都沒有。”
蕭野拉了下新婚妻子的袖子, 待臉頰紅紅的顏明秀抬了頭, 蕭野再指著蕭延道:“你剛來, 我再給你介紹一遍, 這是三哥,臉可能難記,以後你隻要聽誰說話喜歡帶屁, 那肯定是三哥。”
蕭延:“……”
顏明秀:“……”
老爺子蕭穆:“行了,一個比一個不正經, 不嫌磕碜是吧?”
吃過早飯,老爺子帶著兒孫去南營當差了。蕭野成親用的是中秋官假, 接下來他還可以再休三日婚假。新婚燕爾的,秋光也好,蕭野陪顏明秀在國公府這邊坐了兩刻鍾,夫妻倆就去逛園子了。
佟穗與柳初倒沒急著走。
賀氏好奇打聽道:“老四這婚事,酒席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兩府雖然分家了,各有各的賬,但這次蕭野成親,老爺子從他手裡撥了三千兩給侯府,包括聘金聘禮與籌備婚宴的花銷都從這裡出。此外,老爺子還撥了三千兩到國公府的公賬上,專門留著給將來蕭涉娶媳婦用,二房各一個孫子婚事辦得隆重,很公平。
佟穗:“我還沒看細賬,光酒肉菜三項估摸著就有一千兩。”
賀氏暗暗咂舌:“夠我在鄉下花一輩子的了,結果放這邊一天婚宴就給吃沒了?”
林凝芳:“這還是咱們親友不多,隻擺了二十幾桌,換成姻親遍洛城的世家,酒席花銷還要再多幾千兩。”
賀氏:“老爺子有錢,是因為去年打仗掙了足夠多的軍功皇上賞的,那些世家的錢都是哪來的?現在老爺子是正一品的武官,一年俸祿才一千八百兩銀子,世家當官的再多,光靠俸祿也支撐不了一場婚宴就是大幾千兩的花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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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凝芳笑笑,道:“世家都是傳了上百年的大族,祖輩們一代代積攢下來的財富自然非普通富戶可比。”
怕賀氏去外面亂說,林凝芳並沒有講太細。
而佟穗還在衛縣的時候就聽林凝芳講過,世家豪族,名下動輒千百頃田地,一百頃良田便是一萬畝,因為有功名不必繳納田賦,哪怕給佃戶五成的田產,剩下五成折合成銀子,一萬畝田地也能賺五千兩,再加上手頭的大量商鋪、從底下人手裡收上來的各種孝敬,世家豪族又何愁銀子不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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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野陪顏明秀回門的那日,佟穗忙完晨練、讀書,距離晌午還有半個時辰,就讓嬤嬤把自家這個月的賬本拿了過來,坐在書房裡慢慢翻看。
侯府現在有六十多個下人,光下人們的月例與吃穿就是固定一筆銀子,佟穗因去年賺了大量的軍功銀子,再加上夫妻倆現在每個月共有兩百兩銀子的月俸,才不至於再為這筆固定的花銷心疼。
佟穗看得慢,什麼豬肉價、魚肉價、粗布錢、細布錢,她都一項一項細細看過,有時候還會往前翻翻,將這個月的菜肉價跟上個月的比比。
她心平氣和的,管賬嬤嬤額頭漸漸出了一層汗。
採辦的婆子都是從她這裡拿錢,管賬嬤嬤知道自家女主子是上過戰場的厲害人物,她來蕭家伺候的時日又短,還不敢記假賬從中盈利,可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那些直接去採辦的婆子們。就拿豬肉來說,普通豬肉可能三十五文一斤,上等的四十文,買的人如果會講價,又可以壓低一點,這時候採辦婆子就可以靠自己的口才賺些差價,管賬嬤嬤如何管呢?
盯得太緊,採辦婆子們心中有怨氣,反而於辦差不力。
管賬嬤嬤很怕自家夫人要明察秋毫,讓她難辦。
佟穗沒看那些,人至察則無徒,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下午,佟穗用半個時辰讀書半個時辰練字,再與兩位妯娌說說話,便換上一套細布衣裳,帶著阿福出門了。
清化坊離北市才三裡地,天氣又好,主僕倆步行過去的。
洛城的南市最繁華,足足佔了兩個坊,北市隻佔一坊,卻也各種鋪子應有盡有,十分熱鬧。
綢緞莊、首飾鋪、茶樓、酒肆、肉鋪魚肆,佟穗挨個逛了一遍,時而花上幾文錢,跟各鋪子伙計打聽一些事。
路過周家的醫館,佟穗也去裡面坐了會兒。
周景春最先看到外孫女,急著問:“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佟穗笑道:“沒有,看書看累了,出來走走,經過這邊來瞧瞧您。”
周景春:“想我了就去坊裡等著,醫館裡都是病人,你還是少來吧,免得被過了病氣。”
祖孫倆在裡面說話的,佟穗問:“外祖父,醫館收到的診金去掉藥材伙計工錢各種開支後,能賺多少?”
周景春:“咱們家醫館小,隻我跟你舅舅表哥三個坐館郎中,一個月能賺十兩吧。”
佟穗:“那如果你們三個都是我花錢請來的,你們仨的工錢每個月得多少?”
周景春笑笑:“給你算親情價,三人一共六兩好了。”
越是厲害的郎中聘價越高,光周景春一人,真正的聘價至少也要五兩。
佟穗:“所以醫館純賺的也就是四兩。”
周景春點頭:“可以這麼說,想多賺也行,診金收貴點,不過那樣很多百姓就看不起病了。”
周家的醫館,無論在衛縣還是洛城,診金都是最實惠的。
佟穗:“那您開醫館,需要交多少商稅?”
周景春一聽,終於明白外孫女在琢磨什麼了,這丫頭,自從跟了老爺子在軍營做事,好奇的東西也越來越雜。
正好有空,周景春就給外孫女細細講了起來:“醫館也好,其他商鋪也好,剛買鋪子或是租賃鋪子時要給市坊司一筆鋪面稅,每一百兩取一兩稅錢。交完這筆稅,以後再半年收一次商稅,按照二十取一的算法,比如說一年賺了三十兩,就要交一兩五的稅錢。”
佟穗:“現在的田稅也是二十取一,這麼說田稅跟商稅是差不多的。”
周景春:“律法規定是一樣的,可田地收成是官府能夠稱量出來的,經商收入卻不一樣。像咱們家的醫館,咱們老實,按實上報一個月賺了四兩,可遇到那種滑頭的,他在賬本上做手腳,說自己隻賺了一兩,官府能如何?根本沒法查。”
佟穗沉默片刻,又問:“前幾年你們在衛縣開醫館,田稅都漲到十取四了,商稅有變嗎?”
周景春:“那倒沒有,一直都是二十取一,頂多貪官們巧設名目或是勾結地痞流氓來多收一些錢。”
佟穗:“奇怪,朝廷那麼缺銀子,為何不加收商稅?”
周景春摸著胡子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問……”
周獻突然在外面敲了敲門:“祖父,魏相來了。”
佟穗:“……”
周景春給她解釋道:“魏相有肩頸上的老毛病,咱們南下行軍時他就在我這裡扎了幾次針,進京後他每個月也仍會來個一兩次,趕巧這次被你撞上了。”
說完,他去外面迎接魏琦。
佟穗坐著沒動,此時她隻是一個醫館郎中的外孫女,魏琦也隻是一個來就診的病人,外祖父去迎很正常,她出去了,容易被其他病人注意,把私事傳成大事。
稍頃,周景春領了魏琦進來。
魏琦一身布衣,進門時正抬著一隻手捏左邊肩膀,姿勢可謂不雅,突然瞧見坐在裡面的佟穗,魏琦動作一頓,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來,轉瞬又恢復如常。
佟穗離席,行禮道:“我來探望外祖父,沒想到還能有幸得遇魏相。”
魏琦苦笑:“這有何幸的,我巴不得不用來周老這裡。”
佟穗忙道:“是我失言了。”
周景春:“我要為相爺針灸,阿滿你先出去?”
這是一個診間,裡面有兩個鋪位,中間設有擋簾。
在魏琦略帶疲憊的目光中,佟穗扯過擋簾,背對著這一側坐在另一個鋪位旁邊的板凳上,輕聲道:“你們忙,我正好有些事想請教魏相。”
魏琦:“……”
周景春無奈地搖搖頭,一邊準備針灸的針,一邊跟魏琦解釋自家外孫女著了什麼魔:“你說她,一個小姑娘,還好奇起這些事情來了。”
魏琦本來有點埋怨佟穗過於不拘小節,聽完周景春的話,他卻欣慰起來,隔著簾子道:“夫人以小見大,天下官員若有這份敏銳該多好。”
佟穗:“那麼相爺可以為我解惑嗎?為何前朝朝廷不停增加田稅,商人比農戶更有錢,商稅卻不曾變過?”
魏琦:“其實前朝武宗皇帝勵精圖治期間,林相有提議過增加商稅,可此提議才出,立即遭到了文武百官的反對,地方更是鬧出過小販毆打稅官的慘案,武宗、林相為了朝局安穩,隻好放棄了商稅改革。”
佟穗:“這是為國庫增收的好法子,文武官員為何反對?”
魏琦冷笑:“因為商人精明,年年都會給官老爺們孝敬銀子,甚至大量考生才中了秀才舉人,商賈們便用金銀去資助他們了,有了這層關系,秀才舉人們當了官後,自會想辦法還了這份人情,時間一長,天下官員尤其是文官,早就與商賈站在了一條船上,增加商稅損了商賈們的利益,也就是損了文官們的利益。”
佟穗再度沉默。
周景春專心地給魏琦扎著針,趁這空隙問:“相爺案牍勞累,光靠針灸治標不治本,還是要鍛煉起來啊。”
魏琦:“……”
一是忙二是懶,五禽戲的招式也太難,練兩下就忘了。
佟穗又問:“魏相,那你看,現在咱們大裕朝能改革商稅嗎?”
魏琦瞥眼外面,長嘆道:“天下未定,顧不上啊。”
就算將來顧得上,也不是所有皇帝都敢得罪天下文官的。
第210章
涉及到當今朝政, 佟穗不宜跟魏琦深問太多,再加上魏琦在針灸,佟穗解了剛剛的疑惑便告辭了。
她出去時, 周景春展開魏琦的外袍將相爺清瘦的上半身擋了起來, 免了魏琦的尷尬。
“鄉下長大的姑娘, 禮數不周, 相爺多擔待。”
關上門, 周景春繼續幫魏琦扎針, 一邊替外孫女賠罪。
魏琦:“正因為夫人是布衣出身, 深諳民間疾苦, 才會想到這些問題, 倘若商稅可以增加, 前朝朝廷何必再三盤剝貧苦百姓。”
周景春:“老夫不懂那些,隻知道官場上清官越多百姓的日子就過得越舒服, 相爺就是這樣的清官,為了多替皇上分憂, 多替天下百姓做主, 您也得堅持著把五禽戲練起來, 不然您病倒了, 官場就又少了一位好官。”
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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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走出醫館時,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魏琦在皇城辦差,下值後在馬車裡換了常服直接來北市就行了,而蕭家祖孫幾個在城南三十來裡的南營當差, 就算跟魏琦同時下值,騎馬跑回城還要耗費至少兩刻鍾。
主僕倆才走到清化坊東南角的路口, 就見南邊跑來幾匹馬,正是蕭家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