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起, 興平帝就親自教導範釗武藝了, 而在興平帝的長子因時疫夭折之後, 興平帝幾乎把範釗當成了親兒子撫養, 即便後來郭皇後又為他生了兒子韓保, 興平帝對範釗的教養也沒有松懈分毫, 走到哪都要帶上範釗。
郭皇後也給了範釗不輸於母親的關懷。
這樣的情分, 現在範釗要娶續弦了, 興平帝肯定得跟郭皇後說一聲。
郭皇後才聽到一半眉頭就皺了起來。
興平帝:“我也不太滿意潘家, 隻是, 就咱們知根知底的那幾家,馮籍的女兒要麼都已經嫁了, 要麼年紀還小,魯恭膝下就一個女兒, 剛剛十三, 疼成眼珠子似的……”
郭皇後:“湫兒我準備給保哥兒留著, 你們誰也別打她的主意。”
現在自家需要聯姻穩固朝局, 所以她從洛城世家舊臣中給兒子選正妃美人, 過兩年江山穩固了,她也得給兒子選個大將嶽父,讓兒子背後文武勢力都有。
興平帝:“知道, 我的意思是,蕭家女齊家女都比潘家女有家世, 偏他還介意人家嫁過人。”
郭皇後嗤笑:“他身邊的妾室通房能湊兩桌席面了,還好意思挑女方這個?”
興平帝嘆道:“他要是能改掉好酒好色的毛病, 行事再穩重點,我也敢放他去外面帶兵。”
郭皇後:“毛病是不少,但他對你的那份忠心誰也比不了,我也是惱他不會挑媳婦才嘮叨兩句,他若是像羅霄、蕭缜那樣智勇雙全謙恭謹慎,我該替保哥兒擔心了。”
羅霄、蕭缜再厲害,都隻是臣,範釗與丈夫卻多了一層父子情分,一旦過於聰明,便會威脅到兒子的地位。
興平帝擺擺手:“這你放心,範釗寧死也不會生出那種心思。”
郭皇後:“他自己傻,以後有個聰明的嶽家在枕邊吹風,誰又知道呢。”
興平帝:“那得看潘家吹什麼風,升官發財都是小事,他們敢挑唆範釗針對你我保哥兒,範釗第一個砍了他們的腦袋。”
郭皇後與丈夫對視片刻,笑道:“不急,慢慢看吧,潘家可能隻圖範釗的侯爺身份,沒那麼大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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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該喝藥了。”宮女端著一碗湯藥來到門外,恭聲提醒道。
郭皇後笑道:“進來吧。”
隨著宮女進來,熟悉的湯藥味道也在次間飄散開來。
興平帝看著郭皇後清瘦的側臉,心裡忽地一疼。
妻子剛嫁給他的時候,跑馬耍槍射箭無一不精,隻因那年小產才一下子元氣大損,夏天怕熱冬天怕冷,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得喝藥調理。
本以為打下洛城,妻子可以安心享福了,結果他有一堆國事要處理,妻子要操心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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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上旬,太子韓保迎娶太子妃王氏。
洛城有四大世家,其中王氏居於首位,王氏一族在前朝出過多少位丞相就不提了,光現在,王氏的家主就任著吏部尚書,駐守京師南線的四位大將中,一位是王尚書的親弟弟,一位是王尚書的小舅子。
王氏圓滑,竇國舅掌權時,王氏一族隻為朝廷效力不爭權也不爭功,竇國舅呢,一邊排除異己,一邊也得重用這種既有人脈又有能力的世家,不然都得罪了,世家先聯合起來反他,光靠竇家一族也難以跟幾大世家抗衡。
等興平帝來打洛城了,王尚書自己在洛城哄著竇國舅,暗地裡給帶兵的弟弟小舅子去信,讓他們緩發兵,韓、竇誰贏了就效忠誰。
王氏桃李遍天下,興平帝隻有得到了王氏的支持,才能不動兵戈地讓各地文官配合他革新吏治、恢復民生的國策。
太子大婚,佟穗、賀氏、林凝芳都受邀進宮觀禮去了。
郭皇後沒有多少空暇招待她們,一眾诰命夫人們三五成群地說著話。
賀氏寸步不離地跟著林凝芳,別人不跟她說話她就默默地瞧著學著,別人跟她說話,她也一副木訥不善言辭的模樣。丟人就丟人,總比說錯話被人抓住把柄強,關系到自家爺們兒子的前程,賀氏才不在乎被人嘲笑土氣。
反正她是村裡出來的媳婦,土氣是正常的。
真論起來,郭皇後的出身可能也比不上洛城那些世家夫人們,馮籍、魯恭、範釗、羅霄這些蓟州派的功臣家眷出身隻會更低,像範釗的母親範太夫人當初就隻是一個百戶的女兒,沒比賀氏這個落魄千戶家的兒媳婦強多少。
範釗不喜洛城世家高高在上的姿態,範太夫人也瞧不上世家夫人們的舉止有度,因為那些落落大方的姿態顯得她很俗,這時候,範太夫人反倒喜歡賀氏、齊夫人這種不如她的,於是特意將這二人叫到身邊聊天。
“國公爺、侯爺跟著皇上打奸臣的時候,你們在家裡都做什麼打發時間?”
範太夫人闲聊著問。
賀氏看向齊夫人。
齊夫人比賀氏膽子還小呢,以為賀氏叫她先說,便道:“就做做衣裳帶帶孫輩這些。”
範太夫人再看賀氏。
賀氏:“我也差不多,不過我沒你們有福氣,家裡隻有一個侄孫女一個外孫,自己的孫子還沒影呢。”
她意在奉承範太夫人,說完見範太夫人看向林凝芳,賀氏頓時心頭一緊,急著道:“哎,我不是著急抱孫子,小兩口還年輕,再加上之前忙著打仗,這才團聚多久啊。”
範太夫人笑道:“你倒是個疼媳婦的好婆婆。”
賀氏老臉一紅。
佟穗在陪馮夫人說話,聽到這邊的話音,瞥眼賀氏泛紅的臉,笑了笑。
到了吉時,禮部官員將太子妃接回來了,一眾夫人們立即停止闲談,在宮人的引導下井然有序地前去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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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席面,佟穗三個女眷先回府了,又過了半個時辰蕭缜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他自覺地先去沐浴,再隻穿一條中褲躺到榻上,撈起佟穗的手放在胸口,長長呼出一口氣:“我是真不喜歡灌酒。”
喝一兩碗是享受,喝五六碗肚子裡就開始火燒一樣。
佟穗笑他:“這就受不了了?接下來還好幾場呢。”
蕭缜看著她:“我在這兒難受,你還笑得出來,換成咱家的骡子,你早心疼上了。”
佟穗這才放下書,過來幫他揉胸口。
不知是被他目不轉睛的注視看得,還是被他呼出來的酒氣燻得,佟穗很快就覺得自己的臉要比掌心下的胸膛還要熱了,便主動找話道:“我看見太子妃了,又端莊又美貌,不愧是世家養出來的姑娘。”
蕭缜:“養出來的花架子而已,把她們丟去山裡,活不過兩天。”
佟穗:“人家好好地做著大家閨秀,你為何要想著將她們丟到山裡?人各有命,有的人生來就是享福的,輪不到他們吃苦,隻有命苦的才得一點點掙溫飽富貴,可你不能因為自己能吃苦就看不起生在富貴窩的人,大家各有所長罷了。”
蕭缜:“我沒看不起她們,隻是不喜歡聽你誇她們,明明你比她們加起來都好。”
佟穗臉熱:“這話你哄哄我就算了,到了外面可別說,你不怕別人笑我還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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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佟貴成親不久,興平帝年初就派往涼州、晉冀、青州、京師南地的四路刺史前後腳地回京了。
喬長順二人因為去的是最遠的遼州,目前還沒完成所有州縣的巡視。
興平帝與兩位丞相一起聽的四路欽差的匯報,叫八人退下後,興平帝的臉就沉了下來:“那些知州知縣倒是老實,把貪汙的田地金銀基本交出了七七八八,可那些世家望族包括手握兵權的邊將,依然佔著大量田地,銀子也隻交了一二成,分明是不知悔改,還想繼續做他們的貪官。”
魏琦嘆道:“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無權無勢的地方官員不敢反抗朝廷隻能聽話,像涼州總兵呂勝、遼州總兵陳望、青州總兵黃起遴以及南邊四將,他們都仗著擁護皇上有功,再加上手中的兵權,豈會輕易把吞到肚子裡的吐出來。”
宋瀾:“他們不交,那些世家望族見風駛舵,也都隻交出部分做做樣子而已。”
興平帝漸漸握緊了拳頭。
魏琦見了,挑值得高興的事道:“還好趙良臣全力支持皇上,有他掣肘涼州的呂勝,再加上馮端掣肘遼州的陳望,皇上隻需徐徐圖之,遲早能將兩地的邊軍握在自己手中。”
宋瀾:“魏相說的是,而且雖然世家邊將依然佔有大量田地,其他官員交出來的已經足夠北地貧農家家都有田地可種,皇上剛剛登基,這兩年重在穩定民心恢復民生,隻要百姓富足國庫充盈,便能有餘力去收攏兵權整治世家。”
興平帝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看看二人,道:“但願如此吧。”
魏琦:“皇上,您準備如何嘉獎這八位欽差?”
興平帝:“四位文欽差,分別讓他們去做涼州、冀州、青州、南地五府的刺史,以鞏固四地的吏治,四位武欽差,朕會安排他們去南地四將身邊做副將。”
呂勝、陳望、黃起遴對他好歹有擁護之功,又是抵御外族的邊關大將,暫且不動,南線四將都是前朝舊臣,既然他們不肯交出田地,就別怪他先派人去分他們的軍權。
南邊四將從西到東分別駐守於荊州、漢州、江州、合州。
興平帝將潘勇調去了合州,那裡離東陵都城金陵最近。
潘勇真有本事拿到合州的兵權,那他就夠格給範釗做嶽父。
第207章
吃過早飯, 蕭穆、蕭守義、蕭涉去南營了,蕭延告了長假去給嶽父一家遷墳,還要過幾天才回來。
蕭玉蟬要送齊耀去隔壁侯府讀書。
林凝芳瞥眼齊耀額頭的一點紅腫, 問她:“之前都是讓金瓶去送耀哥兒, 今日怎麼妹妹去送了?”
蕭玉蟬瞅瞅兒子, 道:“三嫂放心, 我就是去問問清楚, 真是耀哥兒自己摔的, 我肯定不會冤枉別人。”
六歲的齊耀有點著急:“就是我自己摔的, 娘你別去問。”
蕭玉蟬知道這麼大的孩子開始好面子了, 想了想, 妥協道:“行, 娘不去了,那你自己去, 乖乖聽先生講課。”
齊耀高興了,自覺地跟在丫鬟金瓶身後往外走, 跨出門檻時還回頭瞅瞅。
蕭玉蟬已經坐回椅子上了。
等小家伙不見了, 賀氏問女兒:“怎麼, 你懷疑耀哥兒跟人打架了?”
蕭玉蟬:“小山、張超都大了, 知道照顧小的, 二郎老實不會招惹耀哥兒,隻有大郎,在村裡就是小霸王脾氣, 耀哥兒也是小霸王,這倆在一塊兒興許會互相推搡, 耀哥兒年紀小肯定打不過他啊,哼, 真要是大郎推了耀哥兒,我非打他屁股。”
林凝芳:“有這種可能,但也有可能就是耀哥兒自己不小心摔的,妹妹直接去問孩子們,隻會損了耀哥兒的顏面。”
賀氏:“對,聽你三嫂的,別莽。”
蕭玉蟬:“……那我問誰?大嫂二嫂又沒在學堂盯著他們讀書。”
林凝芳:“耀哥兒散學回來之前都會去跟二嫂道別,他額頭有傷二嫂肯定會問清楚查清楚,你若相信二嫂,問她便好。”
蕭玉蟬還是清楚佟穗的脾氣的,就是佟善推了耀哥兒她也敢承認,更何況孫典的兒子大郎。
估摸著孩子們已經在學堂讀起書了,蕭玉蟬自己去了侯府,聽丫鬟說佟穗人在花園,蕭玉蟬又尋到這邊。
秋日晨光明媚,蕭玉蟬繞過一處花樹,在花園西牆根下找到了佟穗。
佟穗在練箭,穿一件窄袖衫,背著一個箭囊,裡面還剩七八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