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賀氏與林凝芳也都準備妥當了,賀氏能進宮是因為她國公府世子夫人的身份,林凝芳的世孫夫人隻是民間叫法,朝廷沒有給公侯之家這種冊封。此外,洛城正三品武將那麼多,他們的夫人這次卻不在皇後娘娘的邀請之列,那麼林凝芳能去,便是因為她前相府貴女的身份,因為林相的賢名。
佟穗單獨坐了一輛馬車,林凝芳陪賀氏坐一輛,防著賀氏過於心慌。
來到宮門外,發現這邊已經站了兩家女眷,分別是馮夫人及其長媳,魯太夫人、魯夫人及其長媳。
沒多久,範太夫人以及羅太夫人、羅夫人也到了,後面跟著齊雲的母親齊夫人及其大嫂。
都是興平帝新封的幾家公侯府上的女眷。
按照品階,佟穗這個安國夫人該排在首位,可馮籍、魯恭、範釗、羅霄都是興平帝身邊的老人,家中女眷又幾乎都是佟穗的長輩,佟穗便堅持讓這四家兩兩走在前面,自家與齊家並列陪在最後。
齊夫人跟賀氏一樣都是鄉野出身,但她是綿軟脾氣,比賀氏更惶恐進宮。
賀氏終於瞧見個表現不如她的,反倒有了底氣,好歹能比較自然地跨進宮門了。
有宮人帶路,一行女眷恭謹沉默地穿過幾條宮道,抵達了皇後娘娘居住的西宮。
第194章
當今皇後姓郭。
早在興平帝韓宗平以蓟州總兵的身份揚名天下時, 他的一些戰績與私事便也跟著傳開了。
韓宗平原是蓟州衛指揮使的兒子,十二歲便以武藝揚名蓟州,十四歲開始跟著父親上戰場, 父子倆都在當時的蓟州總兵郭總兵麾下效力。
韓宗平十八歲時, 其父戰死, 在郭總兵的保舉下, 韓宗平繼承了蓟州衛指揮使的官職。
郭總兵十分欣賞韓宗平, 韓宗平一出孝, 郭總兵便將他唯一的女兒嫁給了韓宗平。可以說, 韓宗平能夠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接管蓟州軍, 五成歸功於他本身的才幹, 一成歸功於老皇帝昔日的信任, 剩下四成便是郭總兵的全力栽培之功。
作為將門虎女,郭皇後曾在邊關遇險時輔佐韓宗平帶兵, 不顧身懷六甲而操勞,最後仗是打贏了, 她卻沒能保住腹中的第二個孩子, 而夫妻倆的長子也在一場時疫中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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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理身子需要時間, 再加上韓宗平經常出徵在外, 直到韓宗平三十一歲那年, 二十九歲的郭皇後才終於又生下一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韓保。
夫妻情深,蓟州總兵韓宗平不曾納妾, 興平帝在洛城登基後,也不曾接受世家舊臣的討好採選貴女充盈後宮。
佟穗敬佩興平帝, 也敬佩這樣的郭皇後,從接到進宮口諭的那天起, 佟穗就暗暗設想過郭皇後的鳳姿。又是貴女又是將門虎女,郭皇後大概既有蕭姑母身上的颯爽英氣且更勝之,又有林凝芳那般端莊得體的言行舉止?
可無論多好奇,佟穗都恪守著規矩,跟隨前面兩家女眷跪下行禮:“臣婦拜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前面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免禮。”
佟穗正要站起來,瞥見賀氏起身的瞬間左手居然按在了裙擺上,便搶在賀氏踉跄之前攙住她的胳膊。
賀氏在抖。
佟穗與扶著賀氏另一邊胳膊的林凝芳對視一眼,都頗為無奈。
幸好郭皇後賜座了,各家當家夫人都有一張椅子,帶兒媳孫媳的後面再擺上對應數量的繡凳。
賀氏是長輩,可她直接坐到後面去了,把大椅子留給了佟穗。
別家那邊都在安靜地落座,佟穗就沒再謙讓,轉身坐了下來。
這時,佟穗才有機會朝北面的主位看去。
與她們這一行盛裝打扮的诰命夫人不同,郭皇後居然隻穿了一套略顯貴氣的綢緞常服,摻著銀絲的頭發梳著簡單舒適的發髻,除了一支金簪一對兒耳環,竟再無其他首飾。
郭皇後的容貌也與英氣無關,竟是非常柔婉的眉眼,膚色白皙卻清瘦,再加上上了年紀,皺紋明顯。
佟穗正打量著,忽然對上郭皇後含笑投過來的視線,佟穗心裡一緊張,下意識地就垂了眼。
郭皇後笑道:“那就是安國夫人吧,怎麼坐得那麼遠?”
魯太夫人笑著解釋道:“在宮外我們就叫安國夫人排在前頭,她非說自己年紀太輕了,要讓著我們這些年長的。”
郭皇後:“是很年輕啊,雖然皇上早跟我說過安國夫人才二十歲,親眼瞧見這水靈靈花骨朵的模樣,我還是忍不住驚訝。”
佟穗起身謙道:“承蒙皇上隆恩封了臣婦安國夫人的頭銜,在娘娘面前卻不敢以夫人自居,還請娘娘與諸位長輩直接喚臣婦的名字吧。”
郭皇後:“也好,省著把你叫老了。”
眾人皆笑。
郭皇後:“阿滿是吧,來我身邊,讓我好好瞧瞧。”
她與馮籍、魯恭、範釗、羅霄的家眷都見過,今日隻有蕭家、齊家兩家女眷是生面孔,其中佟穗的身份最尊貴,先與佟穗說話也符合禮數。
宮女在郭皇後身邊加了張繡凳,佟穗再次行禮才落座。
郭皇後細細端詳這姑娘的眉眼,再拉過佟穗的手瞧瞧手心,輕輕摩挲那一層握弓握出來的繭子,頗為懷念地道:“我年輕的時候喜歡舞刀弄槍,手上也有這樣的繭子,後來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身邊又有人伺候,就再也沒長過繭子。”
魯太夫人:“娘娘才剛剛五十,如何就叫年紀大了,我這快七十的人都沒服老呢。”
馮夫人:“是啊,衛國公今年七十二了,還不是在戰場上為皇上立了一件件大功,娘娘言老隻是借口,其實是人變懶了吧?”
賀氏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還可以跟皇後娘娘開玩笑?
郭皇後的笑容確實沒斷過,她對佟穗的喜愛也是藏不住的:“多好的孩子啊,我若有個女兒,都養不出你這麼好。”
佟穗臉熱:“娘娘謬贊了,臣婦隻是沾了皇上的光碰巧有機會施展一身打獵練出來的本事,其實臣婦沒讀過幾年書,連字都認不全呢,禮數這些也都是臣婦的三弟妹教的。”
郭皇後聞言,看向林凝芳的方向,面露慈愛:“凝芳是吧,你家裡的事我都聽說了,來,你也坐到我身邊來。”
宮女立即在佟穗身邊添了個繡凳。
郭皇後同打量佟穗那般端詳了林凝芳一番,憐愛道:“你這孩子命苦,家裡遭了那麼大的難,可大難之後必有後福,遇到蕭家就是你的福氣,現在果然否極泰來了。”
林凝芳:“娘娘說的是。”
郭皇後分別握著妯娌倆的一隻小手,對旁邊幾家女眷道:“這對兒姐妹花,一個有木蘭之勇一個有文君之才,要我說,最有福氣的還是衛國公他老人家,別人家千挑萬選都遇不到的好孫媳,他一口氣得了倆。”
眾人都附和,範太夫人最是羨慕:“衛國公孫媳婦都有了,我的兒媳婦還沒影呢。”
郭皇後笑:“不怕,洛城這邊貴女多,相信很快就能喝到武英侯的喜酒了。”
範太夫人:“那就借娘娘的吉言了。”
郭皇後很是和藹,與每位女眷都說了話,像賀氏、齊夫人這種說話都結巴的,她也笑如春風地待之。
初次見面,郭皇後還給眾人賜了賞:金飾、珍珠、綢緞。
等眾人出了宮,彼此之間也熟悉了,約好以後常走動。
回到國公府,賀氏還沒進院子就想跟蕭玉蟬、柳初顯擺她在宮裡的所聞所見,林凝芳在旁邊輕咳一聲,賀氏才及時按下那股子興奮,留到屋裡悄悄說。
傍晚,蕭缜回來了,見佟穗穿著常服,吃過飯非要她換上诰命服。
佟穗不肯:“十二就要舉辦封後大典了,今晚被你禍害了,那天幹不了怎麼辦?”
蕭缜:“我又不弄在上面,不用洗。”
佟穗捂住耳朵。
她坐在榻上,蕭缜站在地上,俯身親她的手背:“等會兒換也行,先聊聊今日進宮,感覺如何?”
提起這個,佟穗將他按到旁邊坐下,難掩雀躍道:“娘娘瞧著好溫柔,跟我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蕭缜:“有多溫柔?”
佟穗想了想,道:“可能大嫂老了後的那種溫柔相吧,但比大嫂要從容貴氣。”
蕭缜:“五官相貌乃是天生,皮相溫柔不代表真就是溫柔脾性了,面慈心狠的也大有人在。”
佟穗:“莫非你聽說什麼了?”
蕭缜笑:“那倒沒有,隻是提醒你不要以貌取人。娘娘待你如何?”
佟穗:“挺和善的,把我跟三弟妹叫到身邊坐,都誇了一通。”
蕭缜:“怎麼誇的?”
佟穗:“……哪有我自己說的,你想知道問二嬸去。”
蕭缜:“我更想幫你換衣裳。”
.
宮裡。
興平帝與郭皇後也在聊今日召見各公侯家女眷的事。
蓟州的老人沒什麼可說的,賀氏與齊夫人平平無奇,郭皇後最喜歡的還是佟穗、林凝芳:“一個是龍行山嶺蘊養出來的奇女,一個是書香世家栽培出來的才女,隨便哪個給咱們當兒媳都綽綽有餘,偏偏咱們沒那個福分。”
興平帝嘆道:“林氏女我沒見過,佟穗確實可惜了,但凡她是蕭穆的孫女,我都要聘回來給咱們做兒媳。”
郭皇後:“隻能說說罷了,你不肯充盈後宮,太子妃肯定要從洛城世家貴女裡選吧?”
興平帝:“魏琦宋瀾都這麼建議,說這樣才能安了世家舊臣的心。”
郭皇後:“本就如此,天下官員何其多,你剛繼承帝位,要恩威並施才能盡快收攏他們。”
興平帝:“嗯,這事就交給你吧,家世雖然重要,最關鍵的還是太子妃的品性,將來能夠輔佐太子做個明君。”
思順坊,潘家。
王氏洗了腳,跟丈夫潘勇一起躺進被窩,聊起明日去蕭家給老爺子請安的事:“要不就我們娘幾個去,你找個借口待家裡?反正都要跟蕭家疏遠了。”
剛進城那晚,她問丈夫以後是不是要抱緊蕭家這邊的關系,丈夫卻說蕭家風頭太盛不是好事,與其被別人看成蕭家一黨,不如慢慢地撇清關系。
潘勇:“不,這樣老爺子一下就看出來了。”
王氏哼道:“看出來又如何,蕭家子孫親戚那麼多,有立功的機會都先分給他們自家人,人手不夠了才輪到你們爺倆,你若不挪個地方,到老也還是個衛指揮使,他既不能給你們爺倆機會,就該痛痛快快放人。”
潘勇:“話雖如此,還是不宜撕破臉皮,撇得太快容易被人議論忘恩負義。”
王氏:“他對咱家有啥恩?是落戶靈水村的時候多給咱家分地了,還是佔領衛縣的時候一開始就給你封大官了?從始至終隻是把你們爺倆當槍使而已,是你們爺倆有本事才活到今天,沒本事早跟衛縣那些普通小兵一樣死在戰場了,白白拿命給蕭家堆戰功。”
潘勇:“不說了,總之明天一起去。”
第195章
二月初十, 衛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