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野開玩笑:“二嫂沒給我做點啥?”
老爺子瞪過來。
佟穗已經熟悉蕭野的脾氣了,笑道:“我最近也忙,連你二哥的新衣都沒時間做,四弟這邊缺什麼嗎?”
蕭野搖搖頭,對老爺子道:“缺人,尤其是城裡,很多大戶望族留下來的宅子都空著,都不知道該如何分配。”
白給的話,人人都想搶,搶不到的會抱怨,收錢的話,百姓手裡能有幾個錢?
反王大軍所過之處,中農以及之上的人家全部血流成河,聽著就夠慘了,真正見到那些染血的空宅,蕭野心裡都跟著難受。
這種情況,佟穗等人在成縣、懷縣、雲縣已經見過了,蕭穆道:“無主的空宅按照城裡的現有行情定價,無論村子裡的人還是外地來投奔的人,出得起價便能落戶本城。戰亂年代人如草芥,一茬接一茬地死,隻能等到太平時候再慢慢恢復元氣。”
蕭野:“嗯,自從我過來,確實有周邊幾縣的百姓往這邊逃,其中不乏一些大戶。”
蕭穆:“來了便收,登記好戶冊,眼睛擦亮點,提防奸細。”
蕭野:“知道。”
次日,佟穗一行人來了七縣最南面的應縣,這裡是喬長順管。
來應縣投奔的新戶更多,多到應城街頭走動的百姓幾乎要趕上衛城了。
老爺子跟外孫打聽南邊的戰況。
喬長順:“代王有些本事,抓了一批朔州軍的家小在城外喊話,降者不但可以與家人團聚,還能分田分銀,陸續有一些朔州兵趁夜逃了出來,導致朔州軍內軍心渙散。更可笑的是,朔州軍主動跟代王打了一場,還沒打贏,現在全都龜縮在朔州城內。”
蕭穆:“朝廷腐敗,衛所兵經常拿不到軍餉,手中兵器也年久失修,遇到有本事的將領還能保持幾成戰力,攤上那種不會帶兵專喜斂財貪權的將領,衛所兵也隻是稍微比起事的烏合之眾強一星半點而已。”
喬長順:“看來朔州軍守將不行啊,如果代王真把朔州打下來,回頭會不會來打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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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穆:“南面還那麼多弱城小縣,他應該會先挑軟柿子捏,咱們七縣背靠大同邊關軍,他們打咱們便有覬覦大同之意,除非他們有足夠的信心能與大同邊關軍一較高下,否則都不會輕易朝咱們七縣下手。”
佟穗想到一個詞:狐假虎威。
李家兄弟膽大,敢在大同邊關軍的眼皮子底下起事,結果被蕭家接管了七縣。蕭家始終打著護境安民的旗號,明面上就與按兵不動的大同邊關軍一樣,都是擁護朝廷的。
其他反王有李家兄弟那麼心大嗎?
老爺子這隻“狐狸守將”雖然聽起來不如各個反王威風,卻是眼下周邊勢力中最安全的一個。
離開應縣後,一行人就要返回衛城了。
路上不時遇見從南邊逃過來的百姓,有的百姓到了應縣就因為種種原因安置下來,有的覺得應縣還不夠安全,要繼續往北去懷縣、成縣,甚至去東北邊的定縣、衛縣。
隨著“興王”戰敗消息的傳開,蕭家的威名與愛民也逐漸傳了開去,富戶們想過來求個太平,貧農們既想要太平,也想要地。
衛縣、定縣的田地不能再往外分,其他五縣的地還空著太多,足夠接納這些百姓,正好補上之前慘死的那批人口。
回家路上,老爺子一直在給佟穗、蕭涉講這些民生。
忽地,身後有人叫道:“下雪了!”
佟穗下意識地仰起臉,一片小小的雪花映入眼簾,緩緩地落在她腮邊,清清涼涼。
起初還是零零散散的小雪花,黃昏靠近衛城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
一匹快馬從城裡跑了出來,那人一身黑衣,單手握韁,另一手抱著什麼。
穿過風雪,蕭缜停在了眾人之前。
老爺子問:“你怎麼回來了?”
蕭缜笑道:“猜到祖父今天會到,想您了。”
說著,他將一件深色大氅遞給老爺子。
老爺子隨手甩給蕭涉,徑自往前行去。
蕭涉嫌棄地拋給二哥:“一點雪而已,誰稀罕這玩意。”
蕭缜一手接大氅,一手將另一件青色鬥篷遞給佟穗。
佟穗垂眸笑。
第128章
巡視七縣意義重大, 隻是騎著骡馬在凜冽的臘月寒風中輾轉各地,當真不是一件輕松差事。
回到東跨院,蕭缜先撈起佟穗的一雙手, 冰冰涼涼, 十根指頭紅通通的。
佟穗:“剛從外面回來才這麼紅, 待一會兒就好了, 每天都在抹凍瘡膏, 沒事的。”
凍都凍了, 再說這個也沒用, 蕭缜幫她脫了鞋, 讓她把同樣冰的腳插到被窩底下去, 他去兌水。
佟穗坐在炕裡面, 接過溫溫熱熱的巾子先擦臉跟脖子,擦手的時候看著他問:“祖父在城門外那麼問, 是不是嫌你回來的太勤了?”
不提蕭野、喬長順這兩個單著的,蕭延在成縣都老老實實非等老爺子發話了才敢跑回來, 就蕭缜是特例。
蕭缜:“祖父是怕我有正事, 隨口一問, 你真擔心他老人家生氣, 等會兒吃完飯我再回去?雖然外面又刮風又下大雪的, 我的馬快,凍上兩刻鍾就到騎兵營了。”
佟穗:“……”
她將用完的巾子丟了過去。
蕭缜重新洗過巾子,讓她擦拭第二遍, 再把面脂、膏藥都擺到她面前。
佟穗仔仔細細地抹了手臉,腳也暖和過來了, 道:“過去吧,該吃飯了。”
老爺子遠行回家, 今晚蕭姑母讓廚房備的羊肉湯鍋,羊肉去了膻味,湯裡再滾一層紅辣椒,滿屋的香味兒順著棉布簾子的縫隙往外鑽。
蕭姑父跟老爺子聊著七縣的民生,賀氏追著蕭涉詢問丈夫與三兒子那邊的情況,喬長安挨著蕭缜不停地拼酒。
外面冰天雪地,蕭家這邊熱熱鬧鬧。
蕭姑母:“真好,今年可以過個太平年了,爹,過年二哥老四他們幾個回來不?”
蕭穆:“除夕前應該都能趕到家,過完初五再回去。”
各縣的將士們也會輪流放十日年假,一半將士安排在年前,一半安排在年後。
賀氏有些擔心:“守義他們回來了,城裡的守軍會不會反?”
喬長安笑道:“舅母放心,軍餉糧草都在衛城,每個月按量往六縣發放,守將反了也撈不到好處,何必折騰?再說了,他們跟著咱們月月有軍餉拿,好多家裡還分了地,跟以前比簡直是天大的好日子,真反了,自家爹娘第一個罵他們。”
天底下最多的還是百姓,絕大多數的士兵們也來自百姓之家,軍民、民心相連,老爺子把這兩樣都得了,七縣軍民隻會鐵了心擁護老爺子。
賀氏宛如吃了一顆定心丸,對蕭涉道:“等雪化了,你陪我去你外祖父家裡探望探望,離這麼遠,他們肯定也掛念咱們。”
蕭涉點點頭。
老爺子對佟穗道:“營裡暫且沒那麼忙了,給你放五日假,帶上你二嬸姑母把家裡的年貨、送親戚們的節禮都預備好。”
佟穗應下。
一家人吃飽喝足,院子裡已經積起了一層雪,映著燈光讓夜色都變亮了幾分。
蕭涉一手摸侄女一手摸外甥的腦袋瓜,道:“明天早點起來,我帶你們堆雪人。”
綿綿、齊耀都很高興。
林凝芳與佟穗對個眼色,笑了笑,帶著阿真先回了西跨院。
佟穗隨蕭缜去了東跨院。
“五弟陪孩子們堆雪人,你要一起嗎?”洗腳的時候,佟穗問蕭缜。
綿綿那孩子,很明顯更親近大房這邊的兩個親叔叔,對蕭延是有點怕,蕭涉則是太年輕了,喜歡孩子們是真,耐性不足也是真。齊耀被舅舅們拎起來揍屁股還能哈哈笑,綿綿臉皮薄,可能五叔無意的一個大嗓門都會叫小姑娘緊張。
蕭缜:“讓我哄孩子,你得給我一點好處才行。”
佟穗:“愛哄不哄,反正是你的外甥跟侄女。”
蕭缜挑眉:“我的不也是你的?”
佟穗:“……”
翌日佟穗睡醒時,窗外一片明亮,被窩裡就她一個,正院那邊不時傳來蕭涉舅甥倆的互相嫌棄。
蕭涉:“就知道瞎滾,雪人腦袋弄那麼大幹啥?”
齊耀:“你的雪人身體太髒了,我不要髒的,趕緊重新堆一個!”
蕭涉:“你敢踢試試?我把你塞進來堆成雪人!”
蕭玉蟬:“別吵了快堆吧,人家二哥跟綿綿的都快堆好了。”
佟穗快速穿好衣裳,洗漱過後打開屋門。
外面一片雪白晶瑩,小院裡的桂花樹枝條積了一指來厚的雪,宛如冰雕,院內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腳印。
蕭缜叔侄倆的雪人就堆在東跨院的外牆牆根下,雪人分腦袋、身體、底座三層,疊起來有佟穗腰高。綿綿跑去找黑石頭當眼睛,蕭缜背對著佟穗蹲在那裡,雙手拍來拍去正在做最後的修整。
看那細致用心的模樣,佟穗十分懷疑,就算昨晚她沒有特意囑咐以及付出那份報酬,蕭缜也會起早來陪侄女堆雪人。
聽到她的腳步聲,蕭缜回頭看來。
佟穗已經朝站在屋檐下看熱鬧的女眷們走去。
另一邊的蕭涉、齊耀都是一臉的不高興,舅舅嫌外甥貪玩,外甥嫌舅舅堆的雪人太醜。
蕭姑母笑道:“看雪人就能看出這哥倆的性子,老二要麼不做,做了就會盡量做到最好,老五是事情我給你辦成,漂亮與否並不重要。”
蕭玉蟬:“三哥、四哥怎麼說?”
蕭姑母:“老三啊,該他做的他做,不是必須做的他才懶著管,人家老五還有心思哄孩子,老三這輩子都沒這份闲情。老四呢,他大概會蹲在牆邊指揮耀哥兒跑來跑去,耀哥兒摔跟頭他笑,耀哥兒哭了他就跑。”
這通分析,賀氏都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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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佟穗花兩天的功夫帶著家中女眷出去置辦年貨,自家眾人要用的就夠多了,再加上給親戚們的節禮,一把把銅錢簡直像流水一般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