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蕭守義、蕭缜叔侄幾個有帶兵的本事,讓他們去勝算更大。
老爺子選擇傳授佟穗守城之術,也是因為佟穗是最合適的那個人選。
佟穗很高興老爺子如此信任她,為了這份信任,她也願意冒險。
冒險至少是在為自己為全城百姓爭取生機,守在家裡便是將生機完全寄託於他人。
祖孫倆的聲音時高時低,蕭姑母雖然守在窗前,該聽不該聽的也都聽見了。
此時見一老一少說得差不多了,蕭姑母才遺憾道:“早知會有今日,小時候我也跟著哥哥們一起練武多好。”
槍法、弓箭、騎馬,她出於一時興趣都學了一點皮毛,卻沒有一樣學精,浪費了大好光陰。
蕭穆:“你也有你的差事,真到了那日,家裡肯定人心惶惶,阿滿隨我去了外面,家裡就靠你了。”
蕭姑母打起精神,笑道:“您放心,這點小事我還是能做好的。”
蕭穆再囑咐這娘倆:“此事你們知道就好,不用再說出去,免得她們提前心慌。”
蕭姑母肯定不會說,佟穗……
蕭穆:“跟凝芳說沒關系,她經歷的事多,跟你大嫂不一樣。”
大孫媳身邊有個女兒,為母則剛,為母也會更怕危險,因為自己死了就死了,孩子怎麼辦?
三孫媳恰恰相反,最在乎的家人已經死了幹幹淨淨,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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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回來的時候,林凝芳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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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鑽進被窩,發現裡面被林凝芳塞了個湯婆子,暖呼呼的。
她抱著湯婆子冷靜片刻,開始給林凝芳講她與老爺子的談話。
林凝芳看不清佟穗的臉,卻能從佟穗的話語中感受到她的躍躍欲試。
她想了想,肯定道:“二爺他們都不在,你的確是最好的副指揮人選。”
佟穗有足夠的勇氣,信心卻不足:“就怕我隻會單打獨鬥,做不好副指揮。”
指揮要顧全大局,也要能夠服眾,老爺子在,那些士兵肯定給她面子,萬一老爺子真有個意外,那些士兵還願意聽她的嗎?
林凝芳道:“為將帥者確實更重運籌帷幄多謀善斷,這些說起來很空,需要實戰功績才能彰顯出來,隻說這次守城,戰術自有祖父教你,你另外要學的是如何在守城軍中立威,讓他們敬你且畏你,不敢因為你是女子而生出反心。”
百步穿楊的箭術為佟穗贏得的隻有技藝上的欽佩,不代表衛城軍真就願意聽從佟穗指揮了。弓箭乃遠程兵器,當大家都擠在城牆上時,幾個士兵赤手空拳就能奪走佟穗的武器,失去弓箭,佟穗與普通女子也沒有太大區別,面對反王的威脅,士兵們極有可能背叛。
佟穗認真地聽著。
林凝芳:“第一,收起你的謙讓與柔善,祖父誇你你大大方方地接受,祖父若訓你,你知錯就改,不必過多自責更不必羞愧落淚,落淚等於示弱,隻會讓將士們看輕。”
“第二,軍紀如山,手下若犯大錯,你隻管按照軍法處置,不接受任何求饒,小錯看情況,恩威並施。”
“第三,你要挑選一隊可靠可信的近衛隨行左右,祖父應該會替你安排好,但你也要自己觀察遴選,一旦祖父那邊有意外,這些人首先能護你周全,然後再是震懾他人。”
“第四,你要收攏軍官為自己效忠,為帥者御將,為將者御兵,將領們忠心盡職,士兵們很難反得起來。現在的軍官肯定都聽祖父的,你且摸清楚他們的脾氣,結交忠厚,威懾奸猾。”
前三條佟穗都能做到,如何做心裡也有章程,隻有第四條拿捏不準。
“如何結交,如何威懾?”
林凝芳笑了:“忠厚者,以誠相待,以德服人,這兩樣你都有,平時注意與他們打好關系便可,該誇的時候誇,切忌因為避諱男女之別而獨來獨往,疏遠了眾人。”
佟穗點頭,都去守城了,豈會再管男女之別。
林凝芳:“奸猾者,自詡聰明,你要做的就是比他們更聰明,看出他們的各種謀算,無需理會時隻做不知,需要警醒時語焉不詳地敲打兩句,虛虛實實,他們自己先亂了陣腳,或是就此收手,或是狗急跳牆,自掘墳墓。”
佟穗:“……”
林凝芳:“跟著祖父學吧,軍中兵多,形形色色,夠你試手了。”
佟穗:“弟妹,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適合去協助祖父?”
林凝芳:“……我最多幫你出出主意,主持不了大局。”
佟穗至少有武力能讓眾兵敬佩,有護民之德讓忠厚者願意效忠,她一沒武藝二無功德,光靠自己,連讓那些人安靜聽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二嫂,相信祖父的判斷,你除了讀書比我少,其他都勝我萬分,而讀書是能慢慢補上來的,膽識心性卻是天生。”
佟穗被她誇得臉熱:“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
林凝芳:“嗯,我去點上燈。”
佟穗好奇地看著她鑽出被窩。
林凝芳讓佟穗先穿好衣裳,再叫佟穗下炕,她圍著佟穗用手丈量起肩胸尺寸來。
佟穗:“你要為我做新衣?不用,我好多呢,夠穿了。”
林凝芳:“不是,我看看能不能給你做件護胸護肩的皮甲,軍營裡的鐵甲屈指可數,就算祖父能撥給你,穿起來肯定也不合身。”
佟穗:“……你還會做皮甲?皮做的嗎,那肯定不便宜,還是算了。”
林凝芳笑,在她背後道:“會做但沒力氣,得讓皮貨店的伙計縫制,至於銀子,我先墊著,回頭皮甲拿回來,祖父肯定會補給我。”
第110章
天還黑著, 佟穗就起來了,快速梳妝完畢,她翻出夫妻倆藏在衣櫃裡的錢袋子, 輕放在林凝芳的枕頭旁。
佟穗不知道一件皮甲要花多少銀子, 但怎麼都不能讓林凝芳出這個錢, 錢袋子裡有五兩多, 不足的回頭她再補上。
老爺子還在等著, 佟穗悄然離去。
最近蕭穆都起得早, 昨晚他回來地突然, 蕭姑母沒再去後罩房吩咐燒火婆子, 今早跟著早起了, 佟穗過來時, 蕭姑母也從廚房端出來兩碗熱湯,一盤昨日傍晚剩下的餡兒餅, 重新煎過。
佟穗:“姑母怎麼不一起吃?”
蕭姑母摸摸她的頭:“太早了,姑母不餓, 快吃吧, 這一日有的忙呢。”
剛睡醒不久的佟穗其實也沒覺得餓, 但為了保持一上午的體力, 這頓飯必須吃飽。
老爺子已經吃上了, 顯然沒打算在這會兒說闲話,佟穗先喝了兩口湯,再垂眸吃了起來。
巴掌大的餡兒餅, 老爺子吃了五個,佟穗吃了兩個半, 第三個她估計自己吃不完,先撕了半個。
蕭穆:“這半個不吃了?”
佟穗:“嗯, 飽了。”
蕭穆便三兩口將那半個吃了,吃完將剩下的湯一口氣喝幹淨,站起來道:“我去書房拿點東西,阿滿也去將老二送你的鬥篷披上,暖和是真的,別把自己凍到了,耽誤事。”
他們爺幾個習慣冬日早起了,身體強健也都抗凍,孫媳婦體質再強也未必受得了冬日黎明前後的冷。
老爺子沒給佟穗客套的餘地,佟穗小跑著去拿了一趟鬥篷,系好了再隨著老爺子出了門。
反王在側,自打蕭家接管衛城後便把東、西、北三面的城門關閉了,百姓商旅進出隻能走南門,不過北地亂象四起,出門做生意的商旅們少了,隻為遊玩進城出城的百姓也少了,一個城門完全夠用,並不會有多擁擠。
老爺子將操練守城戰的地點定在了東城門這邊。
趕過去的路上,蕭穆對孫媳婦道:“祖父會盡量教你,但事情一多不可能事無巨細都一一講給你聽,總之你跟在我身邊,多看多聽。去外面打仗還要考慮調整戰術,守城基本就一個守法,跟給木頭淬火一樣,看一遍便能學得差不多。”
當然,心笨手笨的可能要教十幾遍,可佟穗的聰慧老爺子早已有數。
佟穗昨晚才被林凝芳提點過,對今日種種都做好了準備,凡是靠眼睛耳朵就能學的本事,佟穗都不犯怵。
東城門到了。
訓練時間未到,兩千守城兵還在睡著,老爺子先帶佟穗上了城牆,認守城需要用到的幾樣武器。
佟穗最先看到了一輛四輪木車,車身上方架起一根高高的橫梁,橫梁中間懸掛繩索,繩索下方系著一根尺粗的長長圓木,圓木的前段為一截錐狀鐵器。
蕭穆道:“這是撞車,這根圓木叫撞杆。敵人攻城最常用的器械乃是雲梯,就是一種長長的能爬到城牆上的梯子,雲梯很重,一旦梯子上爬滿敵兵,靠人力去推很難撼動,屆時將撞車推過去,撞杆對準雲梯用力一推,便能將其撞毀或撞倒。”
佟穗上手試了試,發現這根撞杆至少要用兩個兵一起推才行。
蕭穆繼續往前走,這裡擺著一排三叉兵器,前端一根鋒利橫刃,兩邊的鐵叉狀如牛角。
蕭穆:“這是叉杆,既可以推倒雲梯,也可以用來擊殺靠近城牆的梯上敵兵。”
佟穗同樣試了試,這個她可以用。
蕭穆:“衛城是小城,庫房裡一共隻有八輛撞車,二十杆叉竿,咱們也來不及制備了,主要倚仗還是這些石頭與滾木。”
這個不用特意講,將重重的石頭與滾木砸下去,肯定能砸死敵兵。
前兩樣鐵器都能對付雲梯,佟穗想象起來還好,此時看著那一塊塊兒石頭與滾木,佟穗腦海裡的畫面便成了一片血腥。
天邊開始有了光亮,蕭穆注意到了孫媳婦蒼白的臉色。
蕭穆帶著她走到城牆前,眺望遠方道:“阿滿你說,戰火連綿的世道,人跟野獸有區別嗎?”
佟穗搖搖頭。
沒有區別,都在為了吃的為了地盤廝殺,也都有強弱之分,強者肆無忌憚痛痛快快,弱者倉皇逃命死於血泊。
蕭穆摸了摸身前的城牆磚:“隻你我站著的這片地方,便不知道沾過多少將士的血,不想自己死,就隻能對敵人狠。守城難,攻城更難,雲梯是那麼好爬的嗎,衝在最前面的基本都是一條死路,可後面有將領逼著,退也是死,隻能在死路上全力拼出一條命,爬上來了,便能將一身戾氣發泄在守城兵身上,事後論功行賞拿的也是頭功。”
三言兩語,佟穗已能想象出攻守雙方的獸性。
號聲響起,各層軍官們帶著兩千守城兵奔湧而來,看到老爺子身邊的佟穗,都很意外。
蕭穆並沒有解釋為何要帶上佟穗,現在說了,聰明人便能想到衛城守城時的戰術。
他簡單道:“二太太巾幗不讓須眉,前陣子她已經領教過步兵營、騎兵營的操練之法,這幾日會跟我一起站在城牆上看大家演練守城,你們如何待副指揮蕭缜,便也要如何待二太太,記住了嗎?”
守城兵齊聲道:“是!”
蕭穆:“開始吧,把每一次演練都看成真槍實戰,拿出全部本事來!”
老爺子一聲令下,守城兵訓練有素地分成了兩方,一方搬著放在下方的雲梯佯裝攻城,一方在城牆上守城。
既是演練,自然要避免傷亡,此時用到的雲梯分為兩種,一種是用較粗的樹枝搭成的假雲梯,擺好了下面的士兵會立即退開,讓上面的人推動撞車或是手持叉竿練習如何推倒雲梯。另一種就是真正的攻城雲梯了,士兵們接連爬到上方,手持木棍、木刀假裝進攻,上面的守城兵同樣手持木仿兵器,熟悉這種角度的攻防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