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芳下意識地往後院看去。
蕭家男人們都在後屋門口坐著納涼, 其中蕭延正對著堂屋, 眼巴巴地觀察著媳婦的神色變化。
視線對上, 蕭延笑出一口白牙,林凝芳及時避開, 沒覺得高興,生氣也談不上, 隻是真沒想過要宣揚得眾人皆知。
都是孫媳婦, 兩位嫂子為蕭家忙裡忙外, 蕭家為她們慶生是應該的, 林凝芳自認沒出過多少力, 便也無功不受祿。
到一家人圍坐著兩張桌開始吃面時,眾人都感受到了林凝芳的局促。
賀氏從碗裡挑出一根肉絲放到外孫碗中,斜著男人那桌的兒子道:“耀哥兒快吃, 這可是咱們沾了你三舅母的光才吃上的,我過生辰時也沒見你三舅特意跑去鎮上給我買肉。”
蕭延:“……”
蕭守義朝妻子皺皺眉, 兒媳婦一年也就吃這麼一頓長壽面,何必說這些掃興的話?
賀氏哼了哼, 她這話又不是嗆兒媳婦,損兒子還不行了?
林凝芳最怕的蕭家人對她好,甚至說些讓她可能會忍不住掉眼淚的話,此時聽到賀氏那熟悉的陰陽怪氣,她反倒放松下來,朝小心翼翼瞅過來的綿綿笑了笑。
綿綿放心了,挑起面條吹吹,吃得很是秀氣。
佟穗等人也聊起了別的。
飯後佟穗與柳初繼續刷碗喂豬骡,全部收拾完畢再回了東院。
蕭缜已經洗過了,幫她兌好溫水提到南屋。
隔著門簾,他好奇問:“你給三弟妹的生辰禮物準備好了?”
佟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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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缜:“荷包?”
佟穗:“才不是,反正跟你沒關系,你別打聽了。”
蕭缜:“你是我媳婦,你給人送禮,怎麼叫跟我沒關系?”
就因為這句話,夜裡佟穗又被他纏了好久才得以踏實睡覺。
次日吃過早飯,佟穗與柳初一起把林凝芳請到了東院。
柳初送林凝芳的也是一方頭巾,淺桃色的細布,戴在頭上很顯明媚,隻是林凝芳是大家閨秀的氣質,這頭巾有點壓不住那股子清貴。
柳初拉開距離打量片刻,笑道:“今年先這麼湊合了,明年我再換一樣。”
林凝芳取下頭巾,珍惜地摸了又摸:“不用換,這個戴到明年也舊了,正好叫大嫂再為我做條新的。”
柳初看向佟穗。
佟穗提了一個籃子過來,裡面有一根長長的繩子,還有一方棉布墊子。
林凝芳再聰慧,也猜不到這是什麼生辰禮物。
佟穗笑道:“家裡沒有合適的地方,咱們叫上五弟,去靈水河那邊。”
蕭缜、蕭延去山裡打獵了,蕭涉因為被佟穗叫住,一直在後院等著。
有蕭涉在,去河邊這一路兩側的苞谷杆再高都沒什麼可怕的,四人來到河邊,又專門往西走,挑了一處洗衣婦人們看不到的地段。
佟穗物色好兩棵腰粗的楊樹,請蕭涉把繩子兩頭分別綁上去,中間垂下來便成了一段秋千。
村裡孩子經常這樣玩,蕭涉立即明白了二嫂的意思,手腳麻利地爬上樹,將繩子綁得結結實實,怕嫂子們蕩秋千時掉下來,蕭涉還親自蕩了幾下。
林凝芳:“……”
蕭涉下來後,佟穗將棉布墊子綁在秋千中間,對林凝芳道:“我手笨,送什麼感覺都是獻醜,便想著綁個秋千咱們三妯娌在這邊好好玩一會兒,這裡日頭曬不到,對面就是溪流,也算是山清水秀了。”
林凝芳又哪裡會拂了佟穗的好意?
作為壽星,她第一個走到這個簡陋的秋千前,雙手攥住粗糙的繩子,試著坐下去。
繩索很細,哪怕綁了棉布墊子也有點勒肉,那種陌生又異樣的觸感讓林凝芳默默地紅了臉。
佟穗、柳初一左一右地幫她晃繩子,先讓她熟悉這種玩法。
身體的晃動帶起了微風,林凝芳一開始還放不開,漸漸的,隨著繩子越蕩越高,她看著對面波光粼粼的河水,看著北邊藍藍的天,忽然想到了曾經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有多久沒蕩過秋千了?
有多久沒有單純地玩過了?
從選擇委身蕭延的那一刻起就隻是為了活著,現在,活著似乎又不在隻是為了活著。
繩索慢慢停止了晃動。
林凝芳踩住地面,笑著對柳初、佟穗道:“是挺好玩的,咱們輪著來吧。”
佟穗逗蕭涉:“五弟要不要玩?”
蕭涉不屑道:“我才不稀罕,我去那邊給你們守著。”
嫂子們一個比一個漂亮,可不能讓外面的野漢子們偷瞧了去。
他坐在遠處,一會兒看看周圍,一會兒看嫂子們蕩秋千,發現大嫂膽子最小,繩索抡高點就要慌得叫出聲,二嫂膽子大,蕩到最高的地方腰背都快跟地面持平了,蕩下來的時候裙擺隨風飄揚,輕盈得像隻飛燕。
三嫂蕩得不高也不低,但三嫂的姿態很特別,擺動起來像朵花,最難得的是三嫂居然一直在笑。
三個嫂子在這邊玩了一個來時辰,要走了,蕭涉再爬上樹,將繩子解下來。
後半晌,蕭缜、蕭延回來了,兩兄弟分別打了一隻山雞跟野兔。
看到在家裡待了一天的弟弟,蕭延問他:“二嫂早上喊你做什麼?”
蕭缜也看向五弟。
蕭涉:“讓我去河邊給她們綁秋千繩子,順便陪著她們。”
蕭延:“蕩秋千?你三嫂也去了?”
蕭涉:“是啊,話說三哥你真是不行,我看三嫂跟大嫂她們待在一塊兒,比跟你待著開心多了,笑容就沒斷過。”
蕭延:“……”
他大步回了西院。
蕭缜接著問:“在外面玩了多久?”
蕭涉:“一個時辰吧,玩一會兒歇一會兒的,話說二嫂蕩得特別高,也不怕掉下來。”
蕭缜想到了佟家後院的兩棵樹,那姑娘小時候怕是沒少玩過。
.
蕭缜抽空又去了一趟長平鎮汪師傅那。
之前汪師傅讓他六月底來取弓,結果還是沒做好,中間有事耽誤了,這次過來,蕭缜總算看到了兩張黃金木做成的弓。
他的那把弓比佟穗的大了一截,並排擺在一起,很有夫妻弓的樣子。
汪師傅給他準備了兩支木頭箭,讓他試射。
蕭缜將箭頭對準院子裡的一個廢棄木頭墩子,拉滿弓再松手,那木頭箭竟也裹挾著凌厲勁道沒入了木墩中。
汪師傅贊道:“好弓配英雄,合該被你發現那棵黃金木。”
蕭缜:“都是沾了小滿的福氣,沒有她,我也沒機會踏進那片山林。”
汪師傅在桃花溝的時候就看出這小兩口感情好了,再遞過來一個盒子:“這是我用邊角料打磨好的珠子,你帶回去自己配線吧,怎麼也能串三四串。”
蕭缜打開匣子,裡面果然是一顆顆打磨光滑的“黃金珠”。
他收好匣子,背上兩張弓,問汪師傅:“您這邊能做秋千架嗎?”
汪師傅:“能,給你家裡的侄女用?”
蕭缜:“嗯,不過玉蟬也貪玩,您給做結實點。”
汪師傅:“行,五天後你來取。”
蕭缜便告辭了,騎著骡子回了蕭家。
男人們都在後院待著,瞧見他身上的弓,老爺子叫拿過來看看。
黃金木不光是顏色漂亮,觸感也溫潤細膩宛如美玉,蕭延接過弓後就舍不得撒手了,對蕭缜道:“二哥,你用那把小的,這把給……”
他沒說完,蕭缜已經將那張大弓搶了回來,轉身走開。
蕭延看向老爺子:“祖父您瞧瞧,二哥這小氣樣。”
蕭穆:“你自己沒眼力見,怪誰。”
蕭延哼了哼,拍向蕭涉的肩膀:“明天咱們不打獵了,進山就去找黃金木,回頭咱們哥倆也一人做張黃金弓。”
蕭涉:“那得去桃花溝那邊找,這邊的山咱們兄弟都快翻遍了,二哥沒發現,肯定是沒有。”
東院這邊,佟穗正看書呢,桌面上突然被蕭缜擺上來兩張弓。
她隻覺得眼前一亮,直接抓起那把屬於她的小一些的弓,從左邊一溜摸到右邊,光滑細膩,一點糙節都沒有。
佟穗迫不及待地想去外面試一試,問他:“三弟他們在後院嗎?”
蕭缜:“沒看見。”
佟穗便抓起掛在牆壁上的箭囊,腳步輕快地穿過東院這邊的堂屋,才跨出後門,餘光就瞧見老爺子幾個坐在中院那邊,齊刷刷地朝她看來。
蕭延故意起哄:“二嫂這弓真漂亮,哪來的啊?”
佟穗早已漲紅了一張臉,剛剛跨出來的有多快,這會兒躲得也有多快,回到東廂後直接搭好一箭瞄準愜意坐在炕頭串珠子的男人,臉紅紅的,瞪著一雙眼。
蕭缜:“又沒有外人,臉皮怎麼還這麼薄。”
佟穗收了箭,背對他道:“以後再也不信你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