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佟穗也跟著愁起來,既愁,也怕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匪幫。
蕭缜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拍拍她的肩膀道:“不用怕,麥收前我找個借口送你回嶽父嶽母那避幾天,等確定沒事了再接你回來,囚龍嶺在西邊,匪幫來靈水村也隻為了報復,不會再跑去桃花溝作亂。”
佟穗聽著他的話,腦袋裡跟著想了很多。
她回了桃花溝確實安全了,柳初、林凝芳、賀氏母女呢?
所有人都留在這邊,與蕭家男人們共患難,她自己躲了算怎麼回事,回來後如何面對她們?
到時候想辦法把蕭家的女眷也帶去桃花溝?
爹娘不會介意招待她們,問題是,蕭家女人都跑了,靈水村的村民們肯定會知道,匪幫沒來,村民們會嘲笑蕭家膽小,匪幫來了,別人家死了女人唯獨蕭家院裡無死無傷,村民們會罵蕭家自私,罵蕭家明明知道有危險卻不提前告訴鄉親們。
真到了那一步,整個蕭家都將為靈水村所不容,佟家作為蕭家的親家,名聲也會變臭。
可如果蕭家提前說出他們制槍練兵是為了提防囚龍嶺,靈水村馬上就得亂起來,跟著走漏風聲,傳到匪幫耳裡,匪幫知道靈水村有防範後,他們要麼不來,要麼就會提前做好各種準備,勢必要給靈水村以痛擊。
“我不走。”
佟穗貼著他道。
蕭缜頓了頓,順起她的發絲來:“為何?別說你不怕。”
佟穗:“我怕,可我不想做逃兵。”
不想做那種丟下親友的逃兵,不想做全村人都在努力應對不測,她自己跑了的那種逃兵。
她是才嫁進蕭家一個月,可她與柳初、林凝芳做成了好比姐妹的妯娌,蕭缜待她好,老爺子多次關照她,明明是很融洽的關系,跑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哪怕還能回來,也不會再被這些人真心接納,哪怕斷了親事躲在娘家,良心上的包袱卻再也甩不開。
蕭缜失笑:“原來是把自己當兵了,我還以為你會說舍不得我,要與我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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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
她才說不出這種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話。
蕭缜捧起她臉:“真不走?”
佟穗咬唇:“不走,你跟祖父什麼都想到了,我信你們。”
蕭缜:“萬一我們打不過匪幫?”
佟穗想,真到了那時候,村裡的女人孩子肯定會跑,她就帶著蕭家的女人一起跑,匪幫來追,她能殺幾個是幾個,能救一個救一個,如果盡了力也無濟於事,那她就自己跑,跑回桃花溝,雖然會為那些死去的人難過,卻也能堂堂正正問心無愧地繼續過下去。
萬一連她也沒能跑出去,那就是命,認了。
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來,蕭缜也沒有追問,重新將她按到自己懷裡,低聲道:“放心,三百山匪而已。”
.
這場雨下了兩天,放晴之後,蕭缜騎骡去了一趟桃花溝。
已經砍下來的樹木都削好了皮擺在鋪了油布的棚子裡,一滴雨都沒淋到。
周青對女婿道:“有些人見雨不大,還想冒雨去山上砍樹,他們敢賺這辛苦錢,我卻不敢擔這個險,萬一腳滑滾下來,咱們得賠多少銀子?所以都攔住了,還叫他們多等兩天,等山裡的地幹透了再進去,這樣,會不會耽誤你們那邊的正事?”
蕭缜笑道:“不耽誤,祖父也是跟您這麼交待我的,嶽母真是英明。”
周青被女婿誇得怪不好意思的:“什麼英明不英明的,我就是怕賠錢,沒想那麼多。”
佟有餘:“還好放晴了,日頭曬得足,後天就又能上山,正好讓大家喘口氣,休息夠了砍得還快。”
蕭缜:“嶽父說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那這邊就請您與嶽母繼續看著,初九一早我再過來。”
到了初九,天未亮蕭缜就趕著骡車去了鎮上的汪師傅家。
鐵匠鋪那邊也打好了鋸子與刨刀,汪師傅帶著一個兒子將各種器具搬到骡車上,都裝好了,他叫兒子去鎖門,再抬起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看向蕭缜:“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我話說在前頭,我們父子不幹觸犯律法的事,到時候寧可把工錢還你,我們走也要走回來。”
蕭缜:“您放心,我們蕭家都是正派人,絕不會難為你們。”
趁著鎮上的大部分百姓都還沒醒,蕭缜趕著骡車出發了,特意繞路沒過靈水村,直奔桃花溝而去。
將近晌午,桃花溝到了。
汪師傅看到了擺滿佟家、宋家兩座後院的兩百根圓木。
蕭缜:“這些木材交給您烘幹,要烘幾天?”
汪師傅:“烘幹了還要做成物件,急用?”
蕭缜:“是,幹了再告訴您做什麼物件。”
汪師傅對蕭家人的品性還是放心的,再加上一堆木頭又能做什麼觸犯律法的東西,他拍拍那些圓木,對蕭缜佟有餘等人道:“騰出四間屋子,將這些圓木都搬進去,一層層摞在地上,灶膛裡大火連燒五天,應該差不多。”
佟家有上房兩間、廂房兩間都帶灶的,這就夠了,晚上的話讓佟有餘叔侄跟宋家父子住一屋,周青自己住一屋,以宋家父子的為人肯定不會介意,再怎麼說,那畢竟是佟家的院子。
“阿貴,你去私塾跑一趟,問問宋先生這麼安排成不成。”
佟貴撒腿跑了,沒多久又回來了:“宋先生說行,叫您盡管安排!”
周青一拍手:“那就搬東西吧,先把屋裡的櫃子都抬出來。”
等把四間屋都騰空了,佟貴再去村裡喊了十幾個青壯過來,男人們兩人抬一根圓木,按照汪師傅的指點一層層堆疊起來,加上晌午吃飯一共搬了三個多時辰,總算全部搞定。
汪師傅把四間屋子的窗戶都放下去,再戳破頂部那一排窗戶紙,留著通風去湿。
老木匠幹起活來啥都不想,啪啪啪地戳著,跟玩一樣。
院子裡,蕭缜看著那一排窗紙洞,忙對嶽父嶽母道:“下次我帶新的窗紙過來,保證全都糊好了。”
第058章
前幾日的雨讓地裡才破土的秧苗長得更快了, 同樣受到滋潤的還有長在同一片地裡的野草。
蕭家的男人們從河邊趕回來,吃過早飯就分別出發去地裡除草了。
後院的菜畦裡也長了草,佟穗三妯娌與賀氏母女分頭忙碌起來。
林凝芳負責佟穗旁邊的茄子畦。
她很少做廚事, 卻會主動給骡子割草, 今日也是自己跑來要跟著一起除草的。
稀稀疏疏的野草根系都淺, 不需要用鋤頭, 手握住近根的地方輕輕一拔就能薅出來。
佟穗將手裡的野草丟進籃子時, 隨意瞥過來, 最先注意到的便是林凝芳白皙纖細的手指。自從林凝芳想明白要鍛煉身體後, 她的飯量比平時多了, 養了二十來日, 人雖然還是清瘦掛的, 卻不再瘦骨嶙峋,從臉頰到手腕不但多了肉, 也多了一種珍珠般的光澤。
佟穗很難想象,蕭家兄弟剛救下林凝芳的時候, 那個還是相府千金尚未憔悴的林凝芳該美成什麼樣。
“二嫂?”林凝芳疑惑地看過來。
佟穗臉一熱, 忙移開視線:“沒事, 我, 我剛剛在想別的事。”
對面的白菜菜畦裡, 蕭玉蟬抬頭看看,哼道:“想二哥呢吧,臉都紅了。”
佟穗沒理這話。
蕭玉蟬見她低頭拔草, 瞧向林凝芳,想到今早三哥神清氣爽仿佛打了十幾年光棍的男人終於娶了媳婦的樣子, 故意逗弄道:“三嫂有沒有想三哥?”
林凝芳也沒理她。
賀氏呵了聲,對女兒道:“知道沒人待見你還那麼多話, 自討沒趣了吧?”
蕭玉蟬:“……”
所有的野草都拔完,居然裝了滿滿一大籃子。
賀氏隨口使喚柳初:“丟骡棚去吧。”
佟穗攔道:“先留著,我有用,用完我拿去喂骡。”
賀氏都走出幾步了,聞言回頭,狐疑地打量她:“你有啥用?”
佟穗:“練箭。”
賀氏:“啥?”
佟穗笑笑,回東廂房取了弓箭來,目光在柳初與林凝芳身上轉了一圈,對林凝芳道:“弟妹比大嫂更需要鍛煉,還是請弟妹幫我拋草吧。”
說完,她從籃子裡取出一株野草,朝遠處扔出一定高度,囑咐林凝芳照著樣子來。
林凝芳猜到她的意圖,特意等佟穗搭箭拉弦後,這才將手裡的野草拋向無人的一側。
佟穗瞄著飛到半空的野草射出一箭。
賀氏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眼看著那箭擦著野草邊緣射空了,緊張頓時變成奚落:“就這啊,我還以為你真有那麼厲害。你說說,就咱們幾個,你亂顯擺啥,還是像以前那樣射靶子多好,這野草飛來飛去的,仔細射到人!”
佟穗:“我也怕不小心傷了您,二嬸快回屋待著吧。”
賀氏:“……”
挨個把三個小媳婦瞪了一遍,賀氏哼著走了。
蕭玉蟬回屋也沒事,索性坐到堂屋後門的門檻上,看著林凝芳扔草、佟穗射箭。
柳初想幫忙在旁邊撿箭,這個是真危險,佟穗勸道:“全都射完後我再一起撿,大嫂去玉蟬那邊吧。”
柳初笑笑,站到了屋檐下。
蕭玉蟬拍拍身邊的門檻:“過來坐啊,我又不會吃了你。”
柳初這才挨著小姑子坐了。
佟穗與林凝芳配合地很好,幾乎每次佟穗搭好箭,林凝芳那邊便把野草丟了出去。
野草這東西,莖細葉散,箭很容易從葉片間的空隙一穿而過。
佟穗瞄準的就是半指寬的葉子。
自打二月裡蕭家去下聘後,佟穗就沒再上山打過獵了,沒有危險時用固定的靶子練習箭術也行,如今她知道囚龍嶺的匪幫隨時可能會來靈水村,山匪們東跑西竄的,像山間的野獸一樣,佟穗便得把練習的難度提起來,讓自己盡快找回打獵時的手感。
林凝芳每次扔野草的高度與力度都會有細微變化,這是她的體力決定的,恰好滿足了佟穗的要求。
一共帶了十隻箭來蕭家,第一輪的十箭佟穗隻射中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