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粗的樹,兩個青壯聯手要砍上倆時辰,之後還要砍去不需要的樹冠、雜枝,隻留一截直挺挺的圓木。
這時,鄭騰娘手腳麻利地給圓木的兩端截面抹上麥秆泥,邊抹邊樂:“我這活兒不但輕松,還好玩。”
佟貴嚇唬道:“您別光顧著玩,要是沒抹勻,回頭讓裡面裂開,裂一棵樹扣您兩天工錢。”
鄭騰娘:“……”
眾人哄笑,但也都記住這是重要差事了,該自己負責的部分絕不會馬虎。
攢了第一批五根圓木後,蕭缜讓佟有餘叔侄留在山上繼續砍樹,他叫上幾個青壯將五根圓木推到山路上,一根根地滑落下去,中間被凸出的石頭或兩側的灌木擋住,走過去再推一把,大體還算順利。
骡車就在山下停著,眾人把圓木搬到車板上,那幾個青壯又上去伐木了,蕭缜帶著佟穗趕車駛向佟家。
此時就夫妻倆,佟穗垂著眼問他:“你真是不想勞累大嫂自己做飯,所以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蕭缜:“跟大嫂沒關系。”
佟穗:“怕二嬸她們胡亂猜測說闲話?”
蕭缜:“不是。”
佟穗偷偷瞪他一眼:“那是為何?明明可以省一份工錢。”
蕭缜:“你隨我回家,我給你雙倍工錢。”
佟穗:“……”
不過,她也終於明白蕭缜的意思了,他不想夫妻倆分開。
歸根結底還是不舍得斷了夜裡的快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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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紅著臉朝車後看去。
到了佟家,這邊已經圍守了十幾個婦人。
蕭缜拿起他帶來的一把砍刀,教她們如何削去圓木表面的那層皮。
“哎,這個簡單,從頭劃到尾,中間再來一下,後面用鍋鏟都能把樹皮撬下來,費不上多大勁兒。”
“樹幹裡面還挺白的,嗯,我喜歡聞這味兒。”
婦人們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蕭缜扒完一圈樹皮,對眾人道:“樹多人也多,得勞煩嬸子們自己帶家伙了,嬸子們自己剝也行,跟家人合伙也行,剝一棵樹都按半文錢算,湊夠整數領工錢。”
蕭缜力氣大,顯得剝皮輕松,婦人們單獨忙的話,也需要一番功夫。
他剛說完,剩下的四棵樹就被眾人分完了,一邊分一邊使喚跟來的孩子回家去拿家伙。
蕭缜轉身對周青道:“嶽母,這邊就得您幫忙看著了。”
周青:“好說,我保證叫她們都剝得幹幹淨淨的。”
蕭缜:“活可以慢慢來,仔細別傷手。”
.
伐木那邊有佟有餘叔侄盯著,剝皮有周青照看,蕭缜將骡車趕回停在山下。
快到晌午了,佟穗在家裡做午飯,蕭缜推著獨輪車,去河邊拉了一堆較大的石頭回來。
佟穗:“這又是做什麼?”
蕭缜:“剝完皮的木頭要疊放在一起陰幹七天左右,下面的木頭有上面的壓著,不怕哪裡翹起來變形,頂層得再壓一層石頭。”
他邊說邊將車裡的石頭倒在旁邊。
馬上就要四月了,晌午的陽光明亮灼熱,他又忙來忙去的,額頭有汗珠滾落下來。
佟穗已經知道他功夫厲害,種地也是好手,這兩天才發現他會的遠遠比她了解的更多。
“這些,是祖父教你的,還是你自己從書上看來的?”
蕭缜側首,看見她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兩邊臉頰被火光烤成了紅撲撲的顏色,一雙眼睛卻清黑水潤,帶著疑惑與欽佩地望過來。
蕭缜想了想,道:“有的是祖父教的,有的是書裡看的,也有的是從汪師傅那裡學的。”
佟穗發自肺腑地道:“那也是你本來就很聰明,什麼都能記住,還能真正做出來。”
蕭缜看著她,再看看柵欄外那些熱火朝天剝樹皮的婦人,停頓片刻,繼續去運石頭。
待到傍晚,伐木的男人們筋疲力盡地回來了,佟家後院也堆疊了幾層高的一片木材,上面搭了棚頂鋪好幹草油布遮陽防雨。
宋瀾父子過來做客,見村民們短短一天竟砍伐了三十多棵粗樹,且處理得幹淨整齊,都很意外。
佟貴引以為傲地誇蕭缜:“都是二爺教得好,每一步都親自給我們做示範,這樣我們再幹不快,豈不是丟了整個桃花溝的臉?”
蕭缜:“大家全力幫我,這都是我該做的。”
宋知時摸摸近在眼前的光滑樹幹,問他:“你們要這麼多木頭,究竟有何用?”
蕭缜:“說來慚愧,我也不知,隻是聽祖父囑咐行事。”
佟貴:“老爺子自有用意,用得上我們就是我們的榮幸,其他的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宋知時:“……”
宋瀾笑道:“確實如此,知時話多,還請二爺見諒。”
蕭缜:“先生言重了。”
宋瀾道:“我看這邊地方可能不夠用,左右我那邊前後院都空著,你們要用了直接運過去就是,兩家挨著也好照看。”
佟有餘喜道:“正想跟先生商量此事呢,先生就想到了,隻怕人來人往,擾了先生清靜。”
宋瀾:“我們白日在私塾,傍晚回來時鄉親們已經散去,各自方便。”
周青從堂屋探出頭:“飯菜好啦,先生與知時就在這邊吃吧?”
宋瀾回以一笑:“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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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賓主盡歡,宋瀾父子離去後,夜幕業已悄然籠罩。
蕭缜去菜畦裡潑了洗澡水,回屋後見佟穗坐在炕頭,皺著眉似乎在盤算什麼。
佟穗解釋道:“我在算兩百棵樹砍回家再做成槍,一共要花多少工錢。”
一棵樹能做四杆槍,再把幹裂、手工損耗算進去,約莫能做六七百杆。
蕭缜:“家裡不差這三四兩銀子,祖父都沒愁,你也不用心疼。”
佟穗嘆道:“也不光是銀子,之前你說要伐兩百棵樹,我聽著還沒多大感覺,現在看見那麼多樹堆在家裡,隨便哪棵都比咱們年紀大,就忍不住想,萬一以後不會亂了,這些樹豈不都白砍了?”
蕭缜脫了鞋,坐到她身邊:“早上嶽父說過類似的話,那我問你,我砍一棵拓桑木回來做弓,你是高興要有好弓了,還是心疼那棵樹?”
佟穗:“……”
蕭缜:“同樣的道理,兩百棵樹換兩村千百餘鄉親心安,值嗎?”
佟穗轉過彎來,又有點不好意思。
蕭缜將她抱到腿上,看著她立即往他懷裡縮的羞澀模樣,忽然道:“你真心疼樹的話,確實可以少做一杆槍。”
佟穗不懂:“為什麼隻少做一杆?”
蕭缜:“其他村民跟我都無冤無仇,隔壁的宋公子似乎對我頗為不滿,那我何必送他槍。”
佟穗:“……”
蕭缜捻她的耳珠:“你可知他為何對我不滿?”
佟穗當然知道,但她不可能說實話,隻好搖搖頭。
更何況,佟穗其實也不明白宋知時究竟在想什麼,兩人沒能做夫妻,完全是宋先生看不上她在先,蕭家來提親之前,宋知時似乎也沒有多著急,現在她自願嫁了蕭缜,宋知時怨誰都沒道理怨蕭缜。
蕭缜沉默片刻,道:“算了,宋先生待人和氣,看在宋先生的面子上,我不跟他計較。”
第054章
伐木、陰幹的事有嶽父一家幫忙盯著, 第二天蕭缜便帶著佟穗回了靈水村。
上午出發,趕在午飯前到的家。
老爺子猜到他們會這個時候回來,提前叮囑賀氏母女做了小兩口的份。
賀氏瞅瞅蕭缜, 納罕道:“辦什麼差事了, 才兩日不見, 我怎麼瞧著你又黑了一層?”
佟穗聞言, 也朝蕭缜看去, 可能這兩天都待在一起, 她沒發覺蕭缜的膚色有變化, 不過他又是上山砍樹又是頂著烈日運石頭搭棚子, 曬黑了也正常。
蕭缜沒回嬸母, 倒是注意到了佟穗的窺探, 似是在打量他黑沒黑。
蕭家的男人們天生就不是那種玉白的膚色,小時候或許還能誇句白淨, 前幾年跟著朝廷的軍隊四處打仗,這陣子又在忙碌春耕, 臉跟脖子便都曬成了熟透的麥色。
村子裡的農家漢們比他們更黑, 蕭缜並未特別在意過這個, 直到在嶽父家發現一個面如敷粉的讀書郎。
見佟穗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 蕭缜也繼續吃飯。
賀氏:“……”
蕭守義收到老爺子的眼風, 說妻子:“就你話多,爹安排的差事,還非得跟你打聲招呼?”
賀氏嘀咕道:“一家人, 隨口問問還不行了?”
沒人接這話茬。
飯後,蕭缜隨老爺子、蕭守義去了書房。
他先講了桃花溝的進展。
蕭穆點點頭:“桃花溝雖然小, 三四十個青壯總能湊出來,又是農闲, 他們肯定樂意幫忙。這事,可有人刨根問底地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