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涉正在骡棚拴骡子,看到這一幕,嘿笑道:“娘都多大了還這樣,也不嫌羞。”
二嫂三嫂都沒這麼摟過兩個哥哥。
賀氏瞪眼傻兒子,抬頭見四十多歲的丈夫居然紅了耳根,不禁再接再厲又是蹭背又是摸腰,最終成功哄來兩錢碎銀。
眼看著丈夫去找老爺子了,賀氏揣好碎銀,過去問兒子:“知道你爹賣了多少錢嗎?”
蕭涉:“我就知道鹿皮是十兩,賣豬時他們討價還價我嫌煩,走一邊去了。”
賀氏:“就你這脾氣,幸好是你爹帶你去的,換成你二哥四哥,他們背著你貪錢你都不知道。”
蕭涉:“二哥四哥才不是那種人。”
賀氏:“算了,我告訴你吧,野豬賣了三兩五,多打幾頭,就夠給你娶媳婦了。”
蕭涉:“娶也是四哥先娶,我不著急。”
賀氏:“……”
老爺子那邊,蕭守義一邊往外拿錢袋子一邊又報了一遍鹿皮與野豬所得,因為給了媳婦二錢,他隻能將野豬的斤數報低些,反正快三百斤的野豬,在家時並未過秤,少說十幾斤也難以論證。
蕭穆根本沒計較這些,收起錢袋子,問兒子縣裡的情況。
蕭守義道:“城門外面全是流民,守城士兵看得緊,敢往裡闖的格殺勿論,不過也在外面搭了施粥的棚子,據說早晚能領兩碗稀粥。”
蕭穆嘆道:“光給粥也不是長久之計,官府再不引導,早晚得生亂。”
蕭守義:“我看城牆外面貼了告示,勸導流民們返鄉,回去了都給分地。”
蕭穆:“沒人是傻子,但凡老家還有活路,誰會背井離鄉往外逃。”
Advertisement
蕭守義:“可那麼多流民確實不好安排,換您當知縣,您會怎麼做?”
蕭穆:“這還不簡單,往年盛世的時候早有慣例,對於外來的流民,用減免債務免除差役等條件勸返,實在不願意回去的就近安置,開荒種地減免賦稅。現在雖不是盛世,可連年戰亂死了那麼多百姓,多少耕地空著,都不用開荒,直接分給流民就行,偏偏官員貪婪,自己佔了那些地不肯拿出來,朝廷那邊內憂外患,也無暇顧及咱們這偏遠小縣。”
蕭守義:“罷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咱們管好自己吧。”
.
天黑下來,佟穗隨蕭缜回了東廂房。
就一個洗腳盆,還是佟穗先洗,蕭缜坐在門檻上看著。
佟穗瞥他一眼,打聽道:“村裡真把那兩個流民的腦袋掛起來了?”
蕭缜:“是,不過掛在離路遠的地邊,你們出門時別特意盯著看就行。”
佟穗想象那情形,先打了個激靈:“我還好,就怕大嫂三弟妹不敢再出去了。”
蕭缜沒接話,等她洗完,他繼續端盆出去潑水。
佟穗擦好腳穿上鞋子,進屋上炕,鋪被子的時候,忽然想起昨晚跟他商量好的事。
她看向放被褥的櫃子。
本來一早就該拿出來的,結果因為呂家的事忘了這茬,現在再去拿,未免刻意,昨晚這人都懷疑她是不是不喜歡了。
猶豫之間,外面蕭缜也快洗好了。
佟穗幹脆鑽進被窩。
蕭缜挑簾進來,瞧見炕頭隻一床被子,他頓了頓,又去堂屋擦了擦。
“不是說好分被窩睡?”
躺下來後,蕭缜將她拉到懷裡貼背抱著,問。
佟穗悶聲道:“事情多,忘了,明早再鋪吧,是用新的,還是你以前睡的那床?”
蕭缜:“你睡新的,我睡舊的。”
他語氣平靜,可佟穗已經察覺了他身體的變化,感覺真跟他說的一樣,他自己沒想,純粹是管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街上突然響起巡邏人的敲梆聲,從東邊慢慢地朝西邊走來。
佟穗越發不敢出聲,他卻越發地狠。
佟穗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他揮劍刺殺流民時面無表情的臉、波瀾不驚的眼。
同街住著的鄉親死沒死又與他何幹,他想快活,便隻管自己快活。
.
翌日早上,呂家三口要下葬了。
沒有席面,呂家的親戚們翻出一家三口所有的微薄積蓄,去鎮上的棺材鋪買了兩口最便宜的棺材。
抬棺是力氣活,呂家人手不夠,蕭缜帶著三個弟弟去幫忙。
佟穗與柳初收拾好家務,跟其他同街的媳婦們一樣出去觀禮。
賀氏、蕭玉蟬早過來了,一邊跟其他婦人回憶著呂家人的好,一邊不停地擦著眼角,別說,這母女倆的眼眶確實都是紅的。
柳初看了一會兒,也掉起淚來。
佟穗根本還沒與呂家人打過交道,沒有情分自然哭不出來,她隻默默地看著,目光大多落在打頭抬棺的蕭缜身上。
他寡言少語,神色冷肅,在這種時候就顯得是在為呂家的遭遇沉痛。
很多圍觀的村民們都在誇他,誇他那晚的敏銳,誇他以及蕭家兒郎今日抬棺的仁義。
可能隻有佟穗知道,蕭缜幫助村民是真,但他真的沒有多痛心。
半個時辰後,呂家三口被一起葬在了靈水河北面那座山坡上。
村民們看過熱鬧,各自回家,呂家的親戚們也都回村了,隻剩一戶同村的親戚推著木板車來了呂家,將能用的衣物被褥糧食等物帶走,最後鎖上門。
賀氏給眾人分享她打聽到的消息:“呂家現在什麼都沒剩了,名下的四畝地也被親戚們分了,真是人走茶涼啊。”
佟穗想,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家家戶戶都缺衣少穿,與其把東西留在那裡白浪費,不如物盡其用。
當然,如果呂家三口在天有靈,看見這一幕心裡肯定不舒服,可死了就是死了。
不想讓自己辛苦攢了一輩子的家產被人分割,就隻能努力地活著,警醒地活著。
.
十八這日上午,林凝芳臨摹好了那幅《撲蝶圖》,先請佟穗、柳初對比原作,試試能否看出差別。
佟穗彎著腰,眼睛都快看流淚了,甚至把牡丹花的每片葉子都對比過,愣是沒找到一點不同。
柳初也驚嘆道:“三弟妹真是厲害,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林凝芳自嘲一笑:“同街死了人,我還能心無旁騖地坐在書房畫圖,也是夠無情的。”
她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冷漠的時候。
柳初愣住,求助地看向佟穗。
佟穗握住林凝芳過於纖細的手,道:“你別這麼想,呂家的親戚們都往前看了,更何況我們與他們非親非故,像我跟大嫂,這兩日還不是過得跟以前一樣,終日憐憫眾生的那是佛祖菩薩。”
林凝芳明白,不然她也畫不好這幅畫。
“既然嫂子們都說好,那就請二哥過來看看吧,如果他也覺得沒問題,稍後便可將兩幅畫送去給陶掌櫃。”
蕭家兄弟最近都不準備進山了,全在練武場。
阿福阿真去洗衣服還沒回來,佟穗隻好自己繞到蕭家西邊。
練武場周圍圍了一圈看客,佟穗翹首往裡張望,這時,不知哪個村人喊了一聲:“蕭二,你媳婦是來找你的吧?”
這下子,包括練武的村民們全都齊刷刷地朝佟穗望來。
佟穗一點準備都沒有,被鬧了個大紅臉。
起哄聲中,蕭缜從人群裡走了出來。
佟穗先退到蕭家的南牆邊下。
蕭缜轉過來,就見她的臉還紅著,在明媚的春光下無處遁形。
“找我何事?”
蕭缜靠近,正好站在她前面,高大的身影完全阻擋了頭上的陽光。
佟穗指指裡面:“陶掌櫃的畫畫好了,三弟妹叫你去看看,還要叫上祖父嗎?”
蕭缜:“不用,我去就行。”
佟穗點點頭,先往裡面走去。
蕭缜跟在小妻子身後,跨進門口,他見院裡沒人,突然伸手去摸她的臉。
佟穗哪料到他會偷襲,被他摸了個正著。
她驚得往旁邊閃,難以置信地仰起頭。
蕭缜若無其事地與她對視。
佟穗敗下陣來,咬咬唇繼續往前走,隻是這次離他遠遠的,好像在防別人家的男人。
到了書房這邊,柳初已經離去,林凝芳竟然也不在。
佟穗停在門口,叫蕭缜自己進去看。
蕭缜對比過後,收起兩幅畫,問她:“一起去鎮上?”
佟穗才不要陪這喜歡動手動腳的男人。
第034章
“不想看看你的畫裱成什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