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瞅瞅蕭缜,摸著下巴笑了:“二哥就是這樣的人,他真不講規矩,你三嫂嫁的就不是我了。”
去年夏天,他們兄弟離開軍營回鄉路上,偶遇一行車隊被山匪所搶,主人家幾乎被殺光了,隻剩一個妙齡小姐跟她的丫鬟險遭侮辱。他們兄弟衝上去一陣砍殺,趕走山匪救了那小姐跟丫鬟。
小姐長得十分美貌,無家可歸隻能投靠他們,蕭缜的意思是將二女送到附近村鎮安置,蕭延舍不得,徵詢過小姐的意思後當晚直接把人睡了,帶回家當了媳婦。
四兄弟裡,蕭缜行二,本就為長,性情也能鎮住三個弟弟,如果他當時對那美人小姐有想法,根本輪不到蕭延成就好事。
蕭野想到家裡的三嫂,再看看後面的花轎,心想如果二嫂不如三嫂好看,二哥豈不是虧了?
“少說幾句。”蕭缜制止了三個弟弟關於舊事的更多議論。
蕭延挑眉:“二哥是怕二嫂聽見,心裡吃味?”
蕭缜反問:“無媒而合,你很光彩?”
蕭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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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穗淺淺地睡了一陣,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
她挑起蓋頭,湊近西側窗簾,微微挑開一絲縫隙,就見紅日偏西陽光明亮,大概還要再走半個時辰。
“歇一刻鍾。”
隨著蕭缜的話音落下,轎夫們停下腳步,穩穩地將轎子放到地上。
佟穗一邊聽外面的人語聲,一邊悄悄地捏著快要坐僵的雙腿。
有腳步聲往這邊靠了過來,是佟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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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坐在斜對面的蕭家四兄弟,低頭問妹妹:“阿滿,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佟穗:“我沒事,二哥呢?”
佟貴瞥眼走向蕭家兄弟的方媒婆,腦仁一陣疼:“那婆子太能說了,聽得我想把她撵下去。”
佟穗笑:“快到了吧,你再忍忍。”
佟貴:“知道,你大喜的好日子,她就是住到我耳朵裡我也忍她。渴不渴,裡面有水嗎?”
佟穗有點渴,隻是不敢喝水,到了蕭家還要忙活一陣,那麼多人盯著,總不好提出去茅廁。
佟貴關心完妹妹,見蕭野朝他招手,便走了過來。
蕭野主動將兄長身邊的位置讓給佟貴坐,從身上掏出一塊兒幹餅:“賢弟餓不餓?吃點東西墊墊?”
佟貴今年二十,蕭家四兄弟裡,蕭缜二十六,蕭延二十四,蕭野二十三,隻有蕭涉比他小兩歲。
好在佟貴長得人高馬大,被健碩挺拔的蕭家兄弟圍住也撐得起場面。
“你吃吧,我晌午吃的夠飽。”佟貴道,看了眼蕭缜。
蕭缜:“還有幾裡地,到家了再好酒好肉地招待賢弟。”
佟貴笑得真誠了些。
蕭野拍了一把他的膝蓋:“賢弟,咱們兩家離得遠,彼此不熟,現在二嫂嫁過來了,你先給我們講講她的脾氣,平時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我們了解了,以後照顧她也方便,免得不小心惹惱了二嫂。本來想叫二哥直接去問二嫂本人,二哥非要守規矩。”
蕭涉:“對對,我嘴笨,經常惹我三嫂生氣,可不想再得罪二嫂。”
佟貴心中一動,玩笑似的問:“你都做什麼惹到你三嫂了?”
蕭涉摸摸後腦勺,舉例今早剛出的一件事:“迎親隊伍來我們家等著,我見三嫂盯著花轎看,問她是不是想坐,三嫂臉色就變得特別差,肯定是生氣了。”
蕭延彈了弟弟一個爆慄:“叫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蕭缜朝蕭野使個眼色,蕭野忙催促佟貴開口。
佟貴想了想,爽朗道:“我妹妹性子靜,手腳勤快,隻要你們待她如家人,她就很好相處,沒啥明顯喜惡。”
蕭野樂了:“跟我二哥一模一樣,我二哥也是話少能幹,等闲不發脾氣。”
佟貴記住這些,動身前又去花轎前找妹妹說話,猜測道:“之前方媒婆說,蕭三哥的媳婦是他在外面娶的大戶小姐,八成不是明媒正娶,沒坐過花轎。”
佟穗:“嗯,知道了,多謝二哥替我費心,馬上出發了,你快過去吧。”
佟貴見蕭延頻頻往這邊張望,拍拍花轎走了。
後半程佟穗十分清醒,當窗外透進來的光線變暗,迎親隊伍終於來到了靈水村外。
嗩吶師傅們賣力吹奏起來,四個轎夫大幅度地晃動起花轎,為的是叫鄉親們看得盡興,喝彩聲越大,喜氣就越足。
佟穗雙手撐著兩側花轎,腳底也緊緊蹬著地,好在她隻是面相乖柔,臂力腿力都遠勝尋常姑娘,便也抗住了這番顛簸折騰。
隨著一陣爆竹聲響,花轎再次落地。
佟穗快速整理一遍頭上的紅蓋頭,雙手放下來時竟隱隱發抖。
“新郎官踹轎門嘍!”
花轎輕輕一顫,下一刻,方媒婆挑開轎簾,說了一堆喜慶話,笑眯眯地將佟穗扶了出去。
簇擁在蕭家門口觀禮的村民們一個比一個激動,那喧哗聲仿佛就響在佟穗耳邊。
不知是誰推了搡了,方媒婆朝佟穗撞了過來,佟穗看不見,傻傻地站著,隨即一隻手穩穩扶住她肩背,將她與方媒婆隔開了。
“哎,新郎真會疼媳婦啊,沒進門就護上了!”
佟穗驚覺貼在自己背上的居然是蕭缜的手。
與此同時,那手馬上撤走了。
重新站穩的方媒婆笑罵一頓,繼續主持新婚禮。
蕭缜父母雙亡,端坐堂屋的是老爺子蕭穆。
蓋頭擋著,佟穗沒去費事地觀察諸人的腿腳,由方媒婆扶著與蕭缜完成了三拜。
“禮成,送入洞房!”
當初說親時方媒婆就提過蕭家的三座院子,中院住著蕭老爺子,大房在東院,二房在西院,其實就是並排蓋了三戶房,中間院牆全部打通,平時吃飯都在老爺子那邊。
佟穗跟著新郎從中院走到東院,再拐到新郎居住的東廂房,也就是今晚的新房了。
鄉下喜事沒那麼多禮數,男女客大人孩子都往裡擠,將屋裡炕下的空地擠得滿滿當當,隻留新郎身邊略空些。
蕭野三兄弟伸著手護在蕭缜身後,既是幫忙擋著看客,也是急著最先一睹二嫂的風採。
鬧鬧哄哄的,方媒婆把秤杆遞給蕭缜:“新郎官,快掀蓋頭吧!”
蕭缜接過秤杆,掃眼新娘搭在膝蓋上不安攥動的纖白手指,頓了頓,往上一挑。
蓋頭飛落,露出新娘子未施脂粉的臉,細眉烏眸,微垂的臉頰紅如晚霞。
佟穗根本不敢抬頭,不敢去看離得最近的新郎,也不好意思去面對那烏泱泱的一片人。
人滿為患的屋子裡出現了片刻靜寂,後面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美啊”,眾人才又熱鬧起來。
“好了好了,讓新娘休息休息,大家伙去外面吃席吧!”
新房禮走完之後,蕭家幾兄弟招呼著賓客們出去了。
宛如風暴過境,新房一下子安靜下來,隻剩方媒婆與四個年齡不等的婦人。
佟穗當然不認識,方媒婆笑著給她介紹。
四旬年紀面帶英氣的是蕭家姑母。
杏眼桃腮的溫婉女子是蕭缜親大哥的遺孀,也就是佟穗以後的大嫂柳初。
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美人是蕭延的妻子林凝芳,佟穗的三弟妹。
挨著蕭姑母的精明女子乃是喪夫後搬回娘家居住的蕭延親妹蕭玉蟬。
佟穗一一喊了人。
蕭姑母體貼地問:“累不累?南屋有水,先去洗個臉?”
怕佟穗害羞,蕭姑母熱情地把人帶去了東廂房的南屋,佟穗進來一看,發現裡面居然擺了一個小恭桶。
蕭姑母退到門口,笑道:“姑母是過來人,都懂的,你快洗洗吧,我在外面等著。”
佟穗心頭湧上暖意,雖然她這會兒真的沒需要。
洗過手臉,佟穗打開門,與蕭姑母一起回了北屋。
大家讓她坐在炕上。
因為每個人都在端詳她,佟穗基本都是紅著臉垂著眼的模樣,新嫁娘嘛,剛嫁過來都這樣。
沒多久就開席了,有幫忙的婦人端了飯菜上來,蕭姑母幾人正是今晚新娘子的陪客。
有雞有魚,再加上幾盤素菜,乃是佟穗這麼多年都沒吃過的豐盛菜色。
蕭玉蟬有些酸溜溜地道:“二哥娶了二嫂,祖父高興,銀子跟水似的往外灑。”
蕭家的事,方媒婆沒攙和,隻管飛快地夾著菜。
佟穗往蕭玉蟬那邊瞄了眼。
蕭姑母嗔侄女:“就你話多,忘了當年你出嫁的時候,家裡也是同樣的席面了?快吃吧!”
蕭玉蟬撇撇嘴,一邊吃飯,一邊繼續觀察這位二嫂。
吃過飯,天也黑了,蕭姑母等陸續離開,真正隻剩佟穗自己。
佟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短暫地歇了會兒,一個眉眼機靈的小丫頭提著一桶熱水過來了,笑嘻嘻地道:“二太太,我是咱們大房的丫鬟阿福,給您送熱水來啦。”
蕭家的條件還沒好到專門買丫鬟,阿福是戰亂年間逃到這邊的,被蕭老爺子收留,做些掃地洗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