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杯裡面放了椒粉,你又吃不了辣。”
虞靈犀輕哼,重新給他倒了杯新的。
寧殷沒有接那盞新茶水,而是伸手將虞靈犀拽過來,抬指按住她的下唇拉了拉。
虞靈犀張嘴要咬他的手指,卻被他趁虛而入含住唇瓣。
半晌,寧殷氣定神闲地抹了抹豔色的嘴,回味道:“是有些許辣,不過滋味甚好。”
虞靈犀氣喘籲籲,抿了抿紅潤的唇。
“正經的茶不喝,都弄灑了。”
她手中的那杯新茶早已灑了個空,茶水順著手指淌了一臂,洇湿了袖口。
她欲尋帕子擦拭,卻被寧殷握住手腕。
“喜歡住哪座宅邸?”寧殷問。
虞靈犀撲簌著眼睫,下意識答道:“就這座吧。”
這處宅邸是前世攝政王府的雛形,樓臺亭閣都有熟悉的影子,生活在這,她總覺得能彌補許多缺憾。
寧殷沒說話,隻垂眸俯首,一點一點認真地將沿著她的指間往下,將茶湯吻舐幹淨。
初春陽光和煦,他英挺的側顏鍍著一層淺淡的暖光,看上去安靜而又俊美。虞靈犀蜷起了手指,任由酥麻沿著手腕漫遍四肢百骸。
……
寧殷最近突然忙碌起來,這幾日早出晚歸,虞靈犀連與他碰面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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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路過廊下,會看到官吏和侍從搬著一箱一箱的東西往裡走,似是準備布置什麼。
寧殷……打算什麼時候娶她呢?
興許得入秋吧。
虞靈犀掐著日子猜想,皇子大婚至少得提前半年準備,等一切禮節齊全,應是丹桂飄香的時節了。
秋天也很好,前世她被送到寧殷的身邊,就是在初秋之時。
二月十七,清晨。
虞靈犀迷迷糊糊醒來,在榻上翻了個身,而後滾進一個硬實的懷抱中。
她抬手摸了摸,忽的睜眼,撞見一雙墨黑清明的眼眸。
“寧殷?”
虞靈犀眨眨眼,有好些時日醒來時不曾見過他,一時以為自己尚在夢中。
她睡眼惺忪的樣子有些媚,眼尾鉤子似的撩人。
寧殷眸中暈開幽暗的笑意,伸指碾了碾她眼尾的小鉤子,輕聲道:“起來,用過膳本王送你回虞府。”
“回虞府?”
小瘋子今天是轉性了?
虞靈犀梳洗用膳畢,帶著滿腔疑惑登上了寧殷的馬車。
王府門前,幾名侍從正在撤下舊宮燈,換上簇新的紅燈籠。
宮婢們井然有序,捧著燭臺綢緞等物來來往往。
虞靈犀還未看仔細,寧殷便放下車簾,將她的腦袋輕輕擰過來,直至她眼裡心裡隻看得見他一人。
虞靈犀也挺想爹娘的,可又舍不得小瘋子,眨眼笑道:“突然大發善心送我歸府,就不怕將來會想我?”
“歲歲未免高估自己了。”
寧殷彎出一抹極淺的笑意,意味深長道,“一天而已,我還是等得起的。”
“一天?”
虞靈犀總覺得他神情捉摸不透,不知又在醞釀什麼壞主意。
但很快,當馬車停在虞府大門前時,虞靈犀總算知道那句“一天”是何意思了。
虞府上下熱鬧無比,虞辛夷親自指揮僕從將紅綢花掛在正門的牌匾上,不時後退端詳道:“歪了,再往左一點。”
見到妹妹從靜王府的馬車上下來,她叉腰笑道:“歲歲,回來了?尚衣局把吉服和鳳冠送過來了,快去瞧瞧合不合適!”
“阿姐,這是……”
虞靈犀望著滿府熱鬧的紅綢喜字,忽然猜到什麼似的,猛然扭頭看向身側笑得恣意的寧殷。
“他沒告訴你?”
虞辛夷被妹妹的茫然反應嚇到了,震驚道,“不是吧,明天就是你大婚了,殿下真的沒和你說?”
盡管已經猜到了,虞靈犀仍是止不住心髒狂跳,驚喜交加到了極致,便有了做夢般的虛幻感。
“你最近就在忙這些?”
虞靈犀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惱,憋了半晌,向前擁住寧殷道,“你何時定下日子的,為何不同我說呀?”
要命,眼眶竟然有點酸。
虞靈犀轉動腦袋,將那點甜蜜的湿意全蹭在了他衣襟上。
虞辛夷摸著下巴看得正起勁,被虞煥臣給趕開了。
寧殷輕撫著虞靈犀的背脊,對她此刻洶湧的驚喜與無措十分滿意。
溫水慢燉的甜蜜,永遠不如瞬間的刺激那般刻骨銘心。
他天生壞種,沒有多少道德觀,成不成親於他而言並無區別。
一紙婚姻對他並無約束,隻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不成親也會一直疼愛她;若是懶得理睬之人,娶進門也不過是件死物。
但是,想讓她開心。
想用盡一切或卑劣或正常的手段,將自己永遠地烙在虞靈犀的心上,讓她每每想起今日都會心潮疊湧,至死不休。
“隻要是歲歲的願望,自是應該實現。”
寧殷捏了捏虞靈犀的後頸,垂眸近乎溫柔道,“把眼淚收一收,留到洞房夜再給本王嘗。”
“沒哭。”
虞靈犀深吸一口氣抬首,彎彎的杏眸中湧著細碎潋滟的光。
寧殷抬指蹭了蹭她微紅的眼角,緩聲道:“明日,我來接你。”
這次,是真的接她回家了。
他們的家。
虞靈犀穿過熱鬧的庭院,滿目紅綢喜字。
回到閨房,亦是布置得煥然一新,桌上擺著成對的喜燭,窗扇上貼著大紅的窗花喜字,豐厚的嫁妝堆積盈地。
最中間的木架上,掛著一套絳紅繡金的吉服,鳳冠釵飾一字排開,琳琅滿目,比之前那場潦草應付的賜婚不知規格高出多少倍,每一件都是極致的珍品。
虞靈犀伸手撫了撫絳紅衣裙上的精美雲紋,嘴角不禁勾出一泓淺笑。
這是她等了兩輩子的,真正的嫁衣。
用過午膳,便有宮中的嬤嬤過來給虞靈犀講解婚宴流程和注意事宜。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已是日落黃昏。
虞靈犀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了,可還是興奮,恨不能明日快些到來。
她坐在榻上小憩,看著屋中華美的嫁衣出神,便見胡桃快步而來,欲言又止道:“小姐……”
虞靈犀回神,問道:“何事?”
胡桃支吾了一會兒,回答道:“薛二公子來了,說是……有樣東西要給您。”
虞靈犀一頓,眼裡的笑意淡了淡。
“他在哪兒?”虞靈犀問。
“人來人往的,奴婢怕別人瞧見了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言,就請他先去水榭坐著。”
胡桃小聲問,“小姐,要奴婢將他打發走麼?”
虞靈犀垂下纖長的眼睫,望著杯盞中浮沉的茶葉,思忖許久。
“不必。”
她擱下杯盞道,“你去告訴兄長一聲……”
耳語囑咐幾句,虞靈犀方起身出門,朝水榭行去。
春寒料峭,夕陽斜斜灑在平整的池面上,沒有半點波瀾。
虞靈犀站在棧橋盡頭,一眼就看見了水榭中那道佇立的月白影子。
水榭中還站了個陌生的小廝。
中間的石桌上,擱著一對包裝精致的琉璃酒杯,並一壺清酒。
聽到輕巧靠近的腳步聲,薛岑頓了頓,方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他明顯清瘦了些,溫潤的眉眼中有殘存未化的憂鬱,倒有幾分前世最後一次相見時的樣子。
“二妹……”
意識到稱呼的不妥,他喉結動了動,微笑著改口道,“聞二姑娘新婚大喜,特備薄禮登門道賀。”
第86章 噩夢
“記得兒時,我與阿臣時常在此泛舟遊樂,談天說地。”
薛岑看向水面尚未抽芽的嶙峋枯荷,像是憶及遙遠的過去,“彼時二姑娘身子不好,便在這水榭中遠遠地看著。”
虞靈犀以為薛岑多少會有點怨懟,或者像前世最後一次相見那般清高自傲,憤世嫉俗。
出乎意料的,他很平靜,平靜得近乎哀傷。
“十歲那年秋,我見你們撐船穿梭在蓮葉之間,豔羨不已,鬧著要吃蓮蓬。可那時哪還有蓮蓬?兄姊們都哄騙推搪,隻有你伸手去摘。”
虞靈犀站在半丈遠的距離,輕聲道,“卻不料失足跌落池中,自此留下怕水的病根。”
薛岑笑了笑:“最是兒時歡樂,少年不計離愁。”
他挑了這個時辰前來,應該不隻是敘舊這般簡單。
虞靈犀的目光落在那一對龍鳳琉璃酒杯上,酒杯宛轉流光,玲瓏剔透,看得出是上佳之物。
“這壺中裝的是埋了十年的‘百歲合’,原是飲合卺酒用的。我如今用不上了,不如轉贈二姑娘。”
薛岑的視線落在哪壺未開封的酒上,喉結幾番滾動,方溫聲道,“我……能與二姑娘小酌一杯,當做餞行嗎?”
虞靈犀問:“餞行?”
薛岑有些倉促地調開視線,苦澀道:“明日二姑娘出閣喜宴,我就不登門擾興了。”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虞靈犀落座,吩咐侍婢去取新茶和吃食過來。再回首時,便見薛岑帶來的小廝向前,開了那壇珍藏了十年的‘百年合’。
薛岑取了琉璃杯,親自斟了兩杯酒,虞靈犀隻好將還未出口的話語咽下。
杯盞中琥珀金的酒水微微蕩漾,倒映著她澄澈的眼眸。
……
曲江池畔,僻靜院落中傳來叮咚叮咚的輕響。
“主上安心,我已命人改良了‘百花殺’藥性,使其毒性更強,且可延長一日發作,以確保萬無一失。”
薛嵩掩上廳門,朝屏風後那道影子道,“舍弟已帶此藥進入虞府,待明日洞房禮成,便是靜王暴斃之時。”
屏風後,撥浪鼓的聲音清脆傳來。
那個略微沙啞的聲音響起:“竟淪落到要靠連累一個女子來完成大業,我終究於心有愧。”
“主上仁德,然成大事不拘小節。”
薛嵩道,“靜王府固若金湯,其人陰險詭詐,我們隻能從虞府薄弱處入手。”
屏風後的人放下撥浪鼓,起身道:“此藥並無解藥,我聽聞令弟出門前特意嘗了一杯酒作為驗證,可會連累他性命?”
“舍弟雖單純,但也不會對臣言聽計從。那酒他必定要先嘗一口,確定無毒,才會安心答應去見虞靈犀。”
薛嵩眉間凝著陰翳,道:“主上放心,那毒,臣壓根就沒下在酒水裡。”
“哦?”
“臣將‘百花殺’的毒,抹在了琉璃杯的杯口中。隻要虞靈犀執杯飲酒餞行,哪怕隻是輕沾一口,也必定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