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是會漢話的各國使者。
“祝王後和王恩愛甜蜜,子孫滿堂,就像尼勒谷滿架累累的葡萄。”
這是王庭官員。
“祝公主和佛子早日共享夫妻之樂。”
這句話出自曼達公主之口,她隨丈夫一起來聖城恭賀曇摩羅伽和瑤英大婚。
緣覺聽到這話,臉都僵了。
曼達公主絲毫不在意周圍親兵的側目,滿面紅光,舉著酒杯湊過來,笑眯眯地端詳瑤英。
“公主這樣打扮,就像是從寺廟壁畫裡走下來的神女。”
毗羅摩羅的寺廟供奉很多神,也供奉嫵媚明豔的神女。
瑤英笑笑:“公主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
“這點辛苦算什麼?佛子娶妻,我怎麼能錯過?”曼達公主搖搖手,朝瑤英拋了個媚眼,“我貌美如花,舞藝舉世無雙,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我,這麼多年我隻敗在佛子手上……現在佛子被公主俘獲……”
她哈的一聲,笑得幸災樂禍。
雖然她失敗了,還灰溜溜被佛子給趕走,不過看著清冷莊嚴的佛子栽在文昭公主石榴裙下,她心裡依舊隱隱有種報復的快意。
她就是這麼記仇。
“公主,我送你的賀禮看過了嗎?”曼達公主壓低聲音,“那些都是我的壓箱法寶,公主大婚,我才舍得割愛,公主一定要物盡其用啊!有什麼不會的,我教你……公主,別被佛子騙了,男人到了床上全都一個樣……佛子一看就是個雛,他那樣的體格,激動起來很可能會傷了你,會武的人需要特別旺盛,看你嬌滴滴的,一定要早做準備,不能隨他擺弄,不然吃苦的是你!在我的家鄉,男女結合時都應該享受到情愛的美妙,才能叫魚水之歡……”
馬魯國侍從聽她越說越露骨,冷汗直冒,忙把她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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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英啼笑皆非,驀地想起曇摩羅伽那一匣子書冊,眼神巡睃,滿場尋找曇摩羅伽的身影。
他在高臺接見各國使者,這樣熱鬧的場合,人聲鼎沸,輕歌曼舞,他身穿華麗的禮服,身邊近衛軍官簇擁,氣質依然清貴出塵。
察覺到她的注視,他朝她看過來。
隔著搖曳的燈火和笑鬧的人群,他的臉有些模糊,可是瑤英能感覺到他眸中清淡的笑意,看上去並不濃烈,卻絲絲入骨。
她提著一隻鎏金獸首酒壺,步上高臺,在曇摩羅伽身邊坐下,使者紛紛舉杯朝她道賀,她笑著寒暄幾句,喝了酒,覷眼看曇摩羅伽。
“累不累?”他問,拿走她手裡的酒杯,給她斟了一杯杏漿。
瑤英搖搖頭,她前一陣子忙著西軍的事,就是為了趕在回王庭之前處理好幾樁要事,現在諸事穩妥,可以偷得幾日闲暇。
“你呢?要不要早點去歇著?”
如若不是必要,他不會出席盛大宴會。
曇摩羅伽唇角微微一揚,“今天是你和我的婚禮。”
他怎麼能缺席自己的婚禮。
瑤英輕笑。
他在意之前她說過的“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在乎”的話,堅持要給她最好的一切。
兩人靠著一處說話,沒有其他親密舉動,但眉梢眼角都氤氲著情意,周圍的使者賓客發出善意的哄笑聲,恭維奉承,說他們是神仙託生的一對璧人。
曇摩羅伽抬頭,眉目清朗。
使者們心中嘖嘖稱奇,以前他們絞盡腦汁想討好佛子,可是佛子心無外物,沒有弱點,也沒有喜好,實在無從下手,今天總算看到那雙睿智的眸子裡有淡淡的笑意浮動,看他高興,他們愈加賣力地討好,趁機提出斟酌很久的請求和提議。
曇摩羅伽面容沉靜,不置可否地聽著。
眾人心中緊張,即使是婚宴上,佛子還是冷靜沉默。
瑤英喝著酸酸甜甜的杏漿,嘴角一勾,靠到曇摩羅伽身邊,紅唇微啟,低語:“羅伽,我下午的時候整理箱籠,不小心打翻那隻黑漆書匣,怕裡面的東西摔壞,用你給我的鑰匙打開看了一下。”
曇摩羅伽眼睫忽地顫動。
她咬了咬唇,“我看到那幾本書冊了。”
曇摩羅伽垂眸不語。
滿座歡歌笑語,瑤英偏過頭,似笑非笑,當著所有賓客的面,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郎君,你怎麼看那些東西?”
像是含羞嗔怪他,語氣卻分明是在調笑,句尾微微上揚,像隻得意洋洋的貓,一爪子狠狠地撓他一下,又伸出軟墊輕輕地安撫他,嫩紅舌尖一閃而過。
曇摩羅伽沒有作聲。
聽到她那聲故意拖長的、嬌柔的“郎君”,他半晌回不過神,異樣的酥麻在胸腔跳動。
席間使者不明所以,繼續搜腸挖肚地想辦法奉承他。
瑤英就喜歡看他不動聲色的模樣,繼續道:“羅伽,緣覺說你回來以後去過湯泉……你是不是快好了?”
說著,視線掃過他腿間,意味深長。
雖然她碰過幾次,其實每次都不敢低頭看。
曇摩羅伽一震,臉上神情不變,身體早已僵直。
他沒敢看她,若無其事地換了一個姿勢。
瑤英忍笑,舍不得繼續欺負他,起身要走,剛坐直了些,手腕一緊,被他緊緊扣住。
她抬眸看他,唇邊一抹得逞的壞笑,這麼多人看著他們,他有火氣也得忍著。
曇摩羅伽看著她,暗斂在從容清淡裡的氣勢頃刻間散發出來,銅牆鐵壁一樣,雄健渾厚,手上力道不減,眼簾抬起,淡淡地掃視一圈。
旁邊的近衛齊齊頷首,退到玉階下,在座的使者賓客也在近衛的示意下起身,抱拳退了下去。
剛才還熱鬧的高臺,轉瞬隻剩下曇摩羅伽和瑤英兩個人。
瑤英傻眼了。
臺下眾人還在豪飲,樂曲聲激昂熱烈,人影晃動,臺上隻有她和他,他俯身,氣息在她耳鬢邊縈繞。
“明月奴,我自幼出家,不懂夫妻之道。”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這樣的話,瑤英不禁心跳如鼓,耳垂發燙。
“你那麼博學……”
她才不信他一點都不懂,他可以一眼認出天竺銅佛。
“我隻是聽說過天竺秘法,未曾研究過夫婦之倫,怕傷著你。”
參透萬事萬物,才能解脫,了解之後方能放下,他閱遍經籍,對他來說,夫妻之樂和其他世人難以割舍的榮華、財富一樣,沒有什麼不同,隻是貪婪中的一種。
起初,對她起貪念時,他未曾想過要這麼褻瀆她,隻是想把她留在身邊。
後來動了□□,想要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烈,看到她,便抑制不住,念經也無法打消心思。
曇摩羅伽扣著瑤英的手腕,看著她因為低頭的動作露出的膩白的頸子,瘦削健壯的身體撐在她身側,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一字一字慢條斯理地說:“夫妻之歡,和合之樂,出自天然,我是你的丈夫,你嫁我,我想讓你快樂,所以看那些書冊。”
他靠近了些,握住她的手送到唇邊親吻,清冷的聲音變得沙啞,意有所指地道:“明月奴,你撫著我的時候,我很快樂。”
快樂到想一直沉淪其中,那種讓人腰眼發酸、暢快到忘乎所以的快感,像魔鬼一樣吞噬他的自持。
這種話從羅伽口中說出來,格外撩人心弦。
瑤英身上滾過一道戰慄,臉倏地一下紅透,眼睫顫抖,熱流湧上臉。
明明故意逗他的人是自己。
“我聽人說,達摩給你選的那些面首都精於此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
瑤英雙眸瞪大,一臉不敢相信,愣愣地抬起頭。
他知道面首的事?
曇摩羅伽和她對視,眼神透出威嚴:“你想在高昌養幾個面首?”
他曾想,隻要她快樂就好。
後來他發現,伴隨著愛和欲的,一定有會有嫉和恨,有失落和痛苦,它們無孔不入,一點一點蝕咬他全身,正如經文所說,七情六欲,相伴相生。
得她陪伴時有多歡喜,放手目送她離去時就有多苦澀。
瑤英頭皮發麻。
他果然狡猾,早就知道她曾經動過養面首的念頭,故意隱忍不發,現在才說出口,她太過震驚,一下子就露餡了。
“王,王後,到吉時了。”
禮官在臺下請示,聲音遙遙飄來,驅散兩人之間無聲湧動的曖昧情愫。
滿殿歡聲笑語。
瑤英終於找回自己的呼吸,啪的一下收回手,推推曇摩羅伽,站了起來,腳步飛快,朝掛滿幡旗的露臺走去。
曇摩羅伽望著她的背影,起身跟上。
露臺庭燎熊熊燃燒,臺下廣場人山人海,苦等了半天的百姓看到二人並肩出現在欄杆前,激動地大叫,祝福他們、感謝他們,千千萬萬道聲音匯成巨浪,一波一波,山呼海嘯。
曇摩羅伽和瑤英朝百姓致意,呼喊聲愈發響亮。
遠方高崖上,數萬盞寫滿祝語的蓮花燈同時升起,萬點明黃光芒飄飄蕩蕩,在遼闊無邊的夜穹間沉浮,恍如銀河墜落。
她和他立在露臺前,就如置身茫茫雲層星海當中,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顆顆閃亮的星子。
瑤英望著眼前的盛景,心裡祥和安定,和曇摩羅伽相識以來的種種浮現在腦海中,回眸朝他微笑。
漫天璀璨燈火,不及她這一笑。
曇摩羅伽擁住她,低頭吻她眉心。
宴會散去,賓客相扶而出,繼續飲酒歡慶。
瑤英有些累了,先回內殿,侍女服侍她洗漱,她驚訝地發現後殿別有洞天,修有溫泉池,想著可能和地道那邊的泉池是相連的,曇摩羅伽練功時常常需要泡熱泉。
侍女在水中灑了香花藥草,她泡了一會兒熱湯,疲乏頓消,拿了一冊書,躺倒在大床上翻看。
等曇摩羅伽回來時,殿中靜悄悄的。
低垂的帷帳透出昏暗朦朧的燈火,珠簾半卷,瑤英側臥於床榻邊,手上還松松握著書卷,雙眸緊閉,呼吸綿長,已經睡著了,如雲漆發鋪泄而下,枕上臥枝,月下聚雪,衣襟微微散開,紗裙卷起,露出半邊圓潤潔白的肩頭,從飽滿的隆起,纖細的腰肢,修長的腿,到紗裙間若隱若現的纖巧腳踝,拉出玲瓏有致的曲線。
她睡得很熟,臉上微泛潮紅。
豔光流轉。
陣陣幽香逸出。
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獨特的甜美香氣,清淡,若有若無,在含羞撫弄他的時候,又會變得格外強烈,濃稠得能淌出蜜,誘人品嘗。
曇摩羅伽凝視她半晌,俯身,輕輕抽走她手中的書卷。
瑤英眼睫抖動了幾下,睜開眼睛,看到他,迷迷糊糊地問:“你怎麼來了?”
半夢半醒,聲音嬌嬌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