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北道徹底連通。
……
忙完加茲國的事,瑤英的眼睛也好得差不多了。取下布條的那天正好是個大晴天,雪光映在殿前,一片雪亮。
她在殿中休息,提筆給曇摩羅伽寫信。
前些天寫給他的信都是她口述,謝青幫她寫的,他認得她的筆跡,看到她的親筆,就能知道她眼睛好了。
信剛送出去,謝青捧著一封信進屋:“公主,馬魯國曼達王妃送來的信。”
瑤英接了信看完,收起笑容,臉色緊繃。
“公主,出什麼事了?”
瑤英轉身,看著遠方被皑皑白雪覆蓋的山嶺,道:“海都阿陵可能要來了。”
李仲虔、楊遷匆匆趕來,“海都阿陵要來?”
瑤英點點頭:“曼達王妃信上說,海都阿陵去了薩末鞬,瓦罕可汗生前曾派人去薩末鞬經營,他和那裡的北戎人匯合,娶了當地一個宗主國的公主,借了大批兵馬,誓要帶領殘部東歸復國。”
“現在海都阿陵到哪裡了?”
“曼達王妃也不清楚,我們得早做準備。”
李仲虔頷首,下令各處加強警戒,消息很快送了出去,一時之間風聲鶴唳,邊城屯所城門緊閉,守衛森嚴。
瑤英給曇摩羅伽寫了封信。
柿子撿軟的捏,海都阿陵現在急於復國,肯定不敢貿然攻打王庭,不過多做點防備總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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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身世(結尾加一段)
瑤英的這封信隨著信鷹穿過高山峻嶺,在經過沙城之時,被人截了下來,付之一炬。
聖城外。
天色暗沉,雪虐風饕。
畢娑領著親隨冒雪而行,毡帽上落滿雪花,身後馬蹄聲噠噠,一隊人馬從城內奔出,追上他。
他立刻警惕起來,朝親隨示意,緩緩拔出佩刀,看清來人的臉時,愣住了。
來人是赤瑪公主府的長史。
“將軍,大事不好了!”
畢娑眼皮直跳:“王發病了?”
來人一愣,搖搖頭:“將軍,莫毗多小王子殺了驸馬阿克烈!赤瑪公主傷心欲絕,請您盡快回城!”
畢娑腦子裡嗡的一聲,險些摔下馬背。
阿克烈死了?
他猛地一提韁繩,撥馬轉身,衝回聖城。
公主府裡一片嚎哭之聲,侍從奴僕跪在長廊外,哀聲啼哭,禁衛軍的將領們站在廊下,個個一臉憤怒之色,幾個官員站在一邊,和他們討論著什麼。
畢娑匆匆進屋,阿克烈的屍首躺在血泊之中,人已經氣絕。
赤瑪公主趴在他身前,淚流滿面。
畢娑跪倒在地。
“人是莫毗多殺的。”赤瑪公主抬起頭,擦去眼角淚珠,神情冰冷,“是羅伽下的令,莫毗多已經認罪了。”
畢娑回過神,冷笑著一口反駁:“不可能!王為什麼要殺阿克烈?莫毗多在哪裡?我親自問他!”
赤瑪公主雙眼發紅:“羅伽為什麼殺阿克烈?因為羅伽想要殺的人是我!阿克烈為了救我,才會死在莫毗多刀下。”
畢娑眉頭緊皺:“王怎麼會殺你!你別胡言亂語了,我會查明真相,不讓阿克烈冤死。”
赤瑪公主嘶聲冷笑,聲音就像一條蛇蜿蜒而過,“羅伽為什麼要殺我?因為我知道他的身世!他殺了那麼多人來掩蓋秘密,還殺了寺主,現在,他要對我下手了!”
畢娑呆呆地看著赤瑪公主,眸中盡是震駭。
剎那間,世家和赤瑪公主的過從甚密,大戰過後,朝堂詭異的平靜,莫毗多處處被人刁難,商隊的橫死,寺中僧人指認蘇丹古,巴米爾的入獄……所有事情齊齊湧上心頭,一道電光呼嘯著閃過腦海,他全都明白了。
羅伽都病成這樣了,他們還要算計羅伽!
畢娑瞪著赤瑪公主,霍然起身,長刀出鞘,快如閃電,不過一息間,刀刃抵在了赤瑪公主喉頭上。
羅伽提醒過他,要他查一查和赤瑪公主來往的人,他告訴羅伽,赤瑪公主成婚以後和那些人斷絕來往了。
是他一次次包庇赤瑪公主,在羅伽面前為公主掩護,他明知赤瑪公主知道一個天大的秘密,仍然天真地以為公主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畢娑悔不當初。
赤瑪公主尖叫:“你竟然要為了羅伽殺我?”
刀刃貼著皮肉,隻要微微用力,就能割破赤瑪公主的喉管。
她驚恐地掙扎起來:“畢娑,你瘋了!”
畢娑全身發抖,看著赤瑪公主的臉,遲疑了一下。
一聲巨響,門在他身後關上了,腳步聲湧進來,年輕將官們衝進屋,刀背砍在他胳膊上。
他手中的長刀被人搶下。
赤瑪公主趁機爬到一邊,劇烈咳嗽,面皮緊繃:“畢娑,別掙扎了,已經晚了。”
畢娑冷冷地看她一眼,自嘲地一笑。
是啊,晚了,一切都晚了,赤瑪入了別人的圈套,世家肯定早就知道羅伽的身世了。
雖然羅伽猜到了這一切,讓他和莫毗多互相配合,引出真兇……可是現在真兇是誰根本不重要,一旦秘密揭露,連羅伽也控制不住局勢。
“我真是蠢啊……竟然會相信你……”
他雙目通紅,憎惡地掃一眼赤瑪公主。
婚禮之上,她說得那麼懇切,要和羅伽和解,羅伽給了她機會,她卻在暗中和世家勾結。
阿克烈死在她手上。
他環顧一圈,和將官們一一對視。
幾人面露羞愧之色,挪開了視線,其他人神色堅定,道:“畢娑,我們沒有選擇,我們忠於王室,忠於曇摩家。”
他們朝他單膝下跪。
畢娑一言不發,掉頭衝了出去。
“攔住他!”
赤瑪公主冷聲道。
眾人飛撲上前,烏壓壓一片人頭,畢娑面無表情,撞開所有擋在自己跟前的人,搶了一匹馬,頭也不回地朝著王寺方向奔去。
公主府外人頭攢動,近衛軍裡三層、外三層等在府門外,朝中官員已經到了一大半,幾乎都是世家子弟。
見到畢娑,他們哗啦啦擁了上來。
畢娑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衝出長街。
幾道身影從不同方向飛身撲上馬背,七手八腳抱住他,狠狠一記手刀,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赤瑪披頭散發地追出府門,看到畢娑被制住了,松口氣,怒向眾人道:“不能再等了,畢娑不會答應的,我們沒法說動他,現在就去王寺,為驸馬討回一個公道!”
眾人對視一眼,中軍近衛郎將抽出佩刀,高聲道:“王寺被包圍了,各地駐軍來不及反應,趕不回來馳援。王被奸人蒙蔽,再三包庇漢人,重用外族,為掩蓋秘密,殘殺朝中年輕將官和驸馬,我們今天一定要拿到王的退位詔書!”
階前士兵齊聲響應。
官員們簇擁著赤瑪公主奔向王寺,風聲淹沒在密集的腳步聲裡。
王寺在大雪中無言佇立。
僧兵看到黑壓壓湧過來的人潮,慌亂了一瞬,掉頭回去稟報,有人撞響示警銅鍾,鍾聲在風雪中回蕩開來,沉重肅穆。
郎將騎在馬背上,大喊:“這些天聖城死了那麼多的俊傑兒郎,今天驸馬也死得不明不白,我們要面見王,請王給我們一個交代!”
大雪紛飛,近衛軍層層推進,如一堵堵聳立的牆,要將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東西踐踏粉碎。
僧兵節節後退。
僵持中,轟隆幾聲,寺門大開。
僧兵抬著蓮花寶座湧出長廊,立在臺階上,寶座上的男人目光睃巡一圈,一身袈裟,面帶病容,形容憔悴,氣勢卻如深淵,如巍峨群山,一個眼神便能讓人情不自禁地臣服於他的腳下。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沉水一般死寂,唯有壓抑緊張的呼吸聲,幾個近衛騎士心膽俱裂,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手中兵器落地。
砰砰幾聲,其他人被驚醒,跟著放下武器,跪倒下去。
郎將和官員也不禁被曇摩羅伽的氣勢震懾住,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咬牙大喊:“都起來!拿起武器!”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撿起武器,但是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敢看臺上的曇摩羅伽。
緣覺站在曇摩羅伽身邊,出列喝問:“你們擅闖王寺!其罪當誅!”
士兵們抖了一抖。
郎將冷笑了兩聲,上前:“我們沒有罪!王,您指使莫毗多殺了阿克烈,還有寺主也死得蹊蹺!今天,朝中大臣、赤瑪公主、各大領主都在場,您……”
嗖嗖幾聲,羽箭破空而至,郎將的話還沒說完,慘叫一聲,從馬背跌落。
變故突生,情勢陡然轉變,官員們還沒反應過來,埋伏已久的僧兵從三面夾道裡衝出,牆上人影晃動,密密麻麻張滿了弓,巴米爾站在牆上揮動旗幟,指揮弓弩手。
箭矢對準階前眾人,隻要曇摩羅伽一聲令下,便可萬箭齊發。
有埋伏!
官員們大驚失色,慌忙躲到親兵身後,倉皇後退。
所有路口都被僧兵擋住,牆上僧兵彎弓搭箭,張滿了弓。
官員們被逼退到長階下,緊緊靠在一起,茫然四顧。
赤瑪公主嚇了一跳,在親兵的掩護下往殿外撤去,僧兵如影隨形,將他們團團圍住。
臺上,曇摩羅伽忽然掩唇咳嗽。
緣覺一驚,連忙命僧兵抬著他回殿。
巴米爾找到被綁的畢娑,為他松綁,把他帶回大殿。
畢娑悠悠醒轉,猛地爬起來,攥住巴米爾的衣襟:“立刻送王離開聖城,去高昌,趕快!”
巴米爾一愣,他們才剛剛準備收網,為什麼要離開?
“將軍,您別擔心,闖入王寺的官員和近衛軍都被俘了,赤瑪公主也被抓了……王已經派人去各處軍營,封鎖軍部,他們翻不了天……”
這些人肯定和兇案有關系,雖然他們沒有留下一絲破綻,把人都抓了,總能問出點什麼。曇摩羅伽讓他以攝政王的身份入獄,就是為了讓這些人掉以輕心,露出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