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摩羅伽久久凝視瑤英,碧眸裡隱隱有波瀾湧動,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唇。
她的唇比醍醐還柔軟。
經書裡誘惑佛陀的三魔女妖冶美麗,幻化成千嬌百媚的美人去魅惑佛陀,佛陀毫不動念,冷臉以對。
她什麼都沒做,他便心生欲念了。
以前,他的欲念不過是把她留在身邊,希望她能長久陪伴自己,眼中隻有他。
現在,他的欲念摻雜了身體上對她的渴望。他自幼修習佛法,心性淡薄,從未感受過這種身體上無法抑制的欲望,像一把烈火熊熊燃燒,隻有她能澆滅這團熾烈的火焰。
曇摩羅伽一夜沒睡。
翌日,她還沒醒,他先去了王寺。
般若過來取昨天那些經卷,問:“王,您會出席辯經大會嗎?”
曇摩羅伽合上經文,搖搖頭。
“法會大典由其他寺僧主持。”
他修的道,注定和其他人不同。
般若失望地退下了。
第169章 發帶(開頭加了一段話)
曼達公主離開的時候,瑤英沒有去送,答應陪她跳舞就算是為她送行了。
天竺醫官這次沒有跟著她走,留下繼續跟著蒙達提婆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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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赤瑪公主和驸馬阿克烈的婚禮如期舉行。
公主是曇摩羅伽唯一的姐姐,驸馬交遊廣闊,婚禮當天分外熱鬧,聖城萬人空巷,百姓攜老扶幼,在長街邊觀看新娘的花車經過,朝中官員、軍中將領、附近的領主都應邀出席了這場熱鬧的婚宴。
宴席之上,鼓樂喧天,眾人喝得大醉酩酊。
驸馬阿克烈為人忠厚,同僚們灌他酒,他來者不拒,從早到晚,嘴角一直咧著,紅光滿面。
儀式過後,一身鮮亮新郎盛裝的阿克烈在同僚們的簇擁中,帶著同樣盛裝的赤瑪公主去大殿拜見佛子曇摩羅伽,接受他的祝福。
曇摩羅伽端坐於殿前,看著阿克烈和赤瑪公主並肩走進大殿。
侍從拋灑鮮花,送來盛了清水的金盤,赤瑪公主接過金盤,走到曇摩羅伽面前,朝他跪了下去。
眾人吃了一驚,目瞪口呆,驸馬阿克烈也一臉驚訝。
赤瑪公主手捧金盤,像一個虔誠的信眾那樣,匍匐著上前,朝曇摩羅伽叩拜行禮,親吻他腳下的金毯。
“羅伽,我驕縱任性,放不下對張家的仇恨,這些年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今天我要嫁人了,我有了丈夫,以後還會有孩子,驸馬勸我忘記仇恨,迎來一個新的開始,我會試著放下仇恨,好好和阿克烈過日子,為他生兒育女。不論從前你我之間爭吵過多少次,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我希望你能真誠地祝福我,以後我們忘了以前的不愉快,好不好?”
“王,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她仰起臉,慢慢地道,語氣真誠,姿態謙恭。
驸馬阿克烈也跪了下來,握拳行禮:“王,公主從前確實有放縱之處,求王寬恕她。”
殿中諸人面面相看,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佛像前,縷縷香煙靜靜彌漫。
畢娑滿臉不敢相信,呆了一呆後,欣喜若狂,抬頭看向曇摩羅伽,神情期待。
曇摩羅伽抬眸,迎著眾人的視線,接過金盤,飲了一口清水。
殿中諸人如釋重負地舒口氣,喜氣洋洋。
曇摩羅伽拿起金杖,在驸馬和公主兩人眉心點了一下。
“日後當互相敬重,互相扶持。”
阿克烈笑得眼睛都睜不開,合十拜禮,“今天,臣在佛前立誓,以後一定會好好待公主,好好效忠王,臣若對公主有絲毫不敬之處,願憑處置!”
眾人哈哈大笑,擁著兩位新人離開。
……
婚禮當天,高昌使團也收到了邀請。
瑤英知道赤瑪公主的忌諱,叮囑使者送一份厚禮過去,婚禮上盡量躲在人群之中,不要出現在一對新人面前,免得惹王庭貴族們不快。
這種差事自然不適合李仲虔,副使帶著人去了婚宴,回來時告訴瑤英,宴席上人山人海,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婚禮順利舉行,相安無事。
瑤英為曇摩羅伽松口氣。
不久後,瑤英的眼睛可以感覺到光線了,想要拆了布條,蒙達提婆連忙勸阻:“公主的眼睛暫時不能直視光線,再塗半個月的藥,才能拆了蒙布。”
瑤英隻得繼續讓親兵幫她讀信。
曇摩羅伽敷藥的時候,她在一邊陪著,什麼都看不清,聽他和蒙達提婆對話時語調平穩,一天比一天好轉,漸漸放下心來。
這日,李仲虔過來看瑤英,告訴她使團拿到正式公文了,問:“事情辦妥了,什麼時候和我一起回去?”
瑤英先是因為盟書的事高興,聽到後半句,一時拿不定主意。
最近曇摩羅伽的身體好像好了很多,每次她問蒙達提婆和緣覺,他們都說他氣色很好,隻要不運功,就不會受傷。
見她不回答,李仲虔皺眉道:“你是因為蘇丹古才留下的?讓他跟著你回高昌不就好了。”
王庭人仇視漢人,局勢復雜,蘇丹古的仇家又多,他不會允許瑤英嫁到王庭來。蘇丹古真想娶她,可以跟著去高昌。
“阿兄,他是王庭攝政王,不能離開聖城。”
“你是西軍首領,不能總留在王庭,有些事達摩不好出面。我看蘇丹古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用不著你親自照顧。”
李仲虔邊說,邊解開瑤英的布條,看了看她的眼睛,語氣嚴肅。
瑤英點點頭:“阿兄,我心裡有數。”
她來王庭前已經把處理政務和軍務的屬臣分開,提拔了一批根基較淺的將領,以平衡世家豪族,還從沙州、涼州調了一些精通水利的官員過來,現在各州百廢俱興,暫時不會出現大的動亂。她一直和達摩、楊遷、謝青保持通信,確保不會耽誤大事。
兄妹二人正說著話,親兵衝進正廳,“公主,阿郎,不好了!”
李仲虔擰眉:“怎麼了?”
“驛館走水了!咱們住的地方被燒了,箱籠沒來得及抬出來,燒了一大半,馬燒死了好幾匹!”
瑤英心口一緊:“沒傷著人吧?”
“有三個人燒傷了,還有兩個被燒著的木梁砸著了,不過傷勢都不重。”
李仲虔站起身:“怎麼會走水?”
親兵義憤填膺地道:“有人故意放火!我們在馬厩後面發現堆起來的柴草,所有出口都被堵住了,謝勇他們費了半天勁才撞開門!”
李仲虔捏緊拳頭,冷笑。
瑤英按住他的胳膊:“阿兄,盟書籤訂了,這應該是故意報復的人放的火。”
大白天放火,顯然就是為了出氣和警告,可見對方的囂張,也可見對方的恨意。
“我去處理這事。”李仲虔抬腳就走。
瑤英對著他的方向叮囑:“阿兄,大局為重,別傷著和氣。”
“我明白。”
李仲虔走遠了。
瑤英憂心忡忡,派人跟了過去。
下午,親兵回來復命:“抓著了兩個放火的人,他們招認說看到王庭和漢人結盟,心中憤懑,所以放火燒我們的使團,人已經關進大獄了。”
瑤英頷首,道:“告訴阿郎,少安毋躁。”
傍晚,到了曇摩羅伽敷藥的時候,往常他應該早就回庭院了,這晚卻遲遲未歸,瑤英擔心是不是驛館被燒的事情鬧大了,打發緣覺去打聽消息。
驛館被人放火,她可以猜到城中現在是什麼情形。
緣覺一去不回,派一個親兵回來報信:“王有要事在身,和驛館的事無關。”
“什麼事?”
親兵支支吾吾地說:“是政務上的事。”
瑤英聽他的口氣,沒有追問,看來是不能外傳的王庭內部事務。
她讓親兵給自己讀信,邊聽邊等曇摩羅伽回來。
一直等到半夜,院外傳來車馬聲響,曇摩羅伽回來了,進屋時腳步聲和平時一樣,很輕,很穩,袈裟拂過地毯,像綿綿細雨。
瑤英聽著他的腳步聲,問:“出什麼事了?”
“幾樁小事,幾個年輕官員間的小紛爭。”
曇摩羅伽淡淡地說,語氣聽起來很平靜。
瑤英問起驛館的事情。
他道:“已經穩妥處理了。”
“你今晚還沒敷藥……”瑤英想起來,“我叫人去請蒙達提婆法師。”
曇摩羅伽望著她,輕輕嗯一聲。
不一會兒,蒙達提婆帶著天竺醫官過來了。瑤英坐在榻邊,聽他脫下袈裟,蒙達提婆不知道給他塗了什麼藥,他身上劇烈顫抖,一陣窸窸窣窣響後,他忽地緊緊抓住她的手,手心冰涼,汗水湿黏。
瑤英忙握住他的手。
蒙達提婆幾人退了出去。
屋中靜悄悄的,曇摩羅伽一言不發,隻是緊緊攥著瑤英。
“法師?”
曇摩羅伽輕輕應了一聲。
瑤英看不清他怎麼樣了,心中酸痛。
“公主,我好多了。”他輕聲道,松開她,抬手,手背輕輕蹭過她的面頰,冰冷的佛珠跟著擦了過去。
瑤英拉住他的手不放。
曇摩羅伽沉默著,忽地坐起身,展臂攬住她的腰,把她帶上了榻。
瑤英撲進他懷裡,雙手抵著他赤著的胸膛,怕壓著他,掙扎著要起來,他摟著她的肩,讓她側過身倚著自己。她從他身上翻下來,確定沒有壓著他的腿,這才不動了,抬頭,伸手摸索著去摸他的臉。
“別動。”
曇摩羅伽握住她的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嗓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