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貞離了兩儀殿,立刻去公主府見被軟禁起來的朱綠芸。
長史已經在宮門外等了很久,迎上前。
還沒張嘴,李玄貞已經一揮馬鞭,絕塵而去。
長史幽幽地長嘆一口氣。
……
公主府守衛森嚴,金吾衛裡三層外三層,層層把守,連內院都到處有戍守的士兵。
李玄貞一面往裡走,一面留心觀察四周,徹底打消了劫走朱綠芸,悄悄把她送走的想法。
崗哨太密集了。
朱綠芸披散著長發,抱腿枯坐了一夜,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
李玄貞大踏步走進裡間,扯住朱綠芸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厲聲質問:“誰慫恿你的?”
朱綠芸趔趄了一下,抬起臉,笑中帶淚:“沒有人慫恿我!我就是要去和親!我再也不要和你糾纏了!我嫁得遠遠的,去找我的姑母,她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從此以後你就可以擺脫我了,我祝你和太子妃恩愛到白頭。”
李玄貞無奈地松開手,揉了揉眉心:“芸娘,你老實告訴我,你和葉魯部落交換了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娶你?”
沒有人牽線搭橋,她怎麼可能認識葉魯部落的人?
李玄貞不知道葉魯部落的目的是什麼,但他可以肯定一點:朱綠芸又被人利用了。
她這些年一直是李德手中的一顆棋子,現在她想擺脫做棋子的命運,卻又一頭扎進另一張羅網之中。
他必須攔住她,不然以她的性子,離了他的庇護,得吃多少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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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綠芸抹了下眼角:“我的事不要你管!”
李玄貞額角青筋直跳:“你真要嫁去草原部落?你知不知道葉魯酋長已經六十多歲了!他們是蠻人,風俗野蠻,父死子繼,除了親母,其他女人都是新酋長的姬妾!他們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水草豐茂的時候能夠勉強吃飽,吃不飽了就牧馬中原,搶掠百姓,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女人住的是什麼地方?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
他從未在朱綠芸面前發過火,一連串逼問下來,朱綠芸無言以對,負氣地一扭身子,撲倒在床榻前,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道:“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朱綠芸從今以後和你們李家人劃清界限!是生是死,不與你相幹!”
李玄貞看著朱綠芸,深深的疲憊湧了上來。
他想起她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婦人,死死地拉著他,燒傷的面孔上滿是懇求。
“我不管你,誰管你?”
李玄貞嘆口氣,轉身離開。
長史吭哧吭哧追到了公主府,“殿下,聖上怎麼說?”
李玄貞翻身上馬,沉著臉道:“聖上懷疑葉魯部落了,他會答應換人。”
長史籲了一口長氣。
聖上默許了,接下來的難題是葉魯部落。
換成誰去和親才能讓葉魯酋長動心?
第15章 算計七公主
朱綠芸在接待外國使節的筵席上當眾鬧出許嫁之事,京中氣氛陡然變得沉悶壓抑。
當年中原大亂,黎民慘遭屠戮,朱氏不願南遷避禍,勸說北方門閥世家聯合起來共同抵御異族,挽大廈於將傾。
謝家正是在看到朱氏的血書後才舉族北上,助朱氏抗敵。
朱氏滅國、末帝南逃時,李家和大臣都選擇袖手旁觀,即使他們百般遮掩,也難以抹去這一點汙點。
所以不論朱綠芸這個朱氏唯一的血脈怎麼折騰,朝中大臣依然對她報以同情,因為新朝從皇帝、宰相到地方官,都曾對朱氏稱臣。
朝中大臣不能坐視朱綠芸遠嫁,贊同太子提出的代嫁之策。
禮部很快挑選出適合的宮女,個個都貌美如花,畫像送至葉魯酋長面前,他哈哈大笑,斷然拒絕。
金銀珠寶,絲綢錦緞,馬匹牛羊,地盤,奴隸……不論禮部大臣許諾什麼,葉魯酋長不為所動。
葉魯部落信奉祆教,大臣花重金賄賂他們的祭司薩保,請他前去勸說葉魯酋長,酋長仍然堅持不改口。
李德怕朱綠芸再鬧出什麼禍端,把她軟禁在公主府。
沒幾天京中就傳出流言,說朱綠芸已經被秘密處死,一時之間舉世哗然,南楚的細作趁機散播謠言。
葉魯部落立刻煽動其他部族勢力,要求馬上見到朱綠芸,否則他們立馬攻打長安!
李德意識到朱綠芸身份特殊,牽涉太多,讓朱綠芸露了一次面,穩住了局勢。
朝廷投鼠忌器,左右為難。
裴都督怒道:“我去殺了葉魯酋長父子,一了百了!”
鄭瑜把裴都督罵了一頓。
葉魯部落曾誅殺漢人,葉魯酋長敢帶著兒子進京和漢人王朝結盟,就是有十足的把握李德不敢下手害他,裴都督真把人殺了,葉魯騎兵轉眼就能殺到長安城外!
而且魏朝誅殺前來歸附的異族,失信於天下,以後還怎麼懷柔戎狄?
大臣隻能繼續尋找替代朱綠芸的人選。
在一派山雨欲來的緊張局勢之下,李瑤英心情沉重。
書裡並沒有發生這場風波。
魏朝確實送出過和親女子,但是那些女子不是公主,而是禮部從俘虜中挑選的賤籍女子。
葉魯部落也沒有為娶公主和魏朝作對,他們娶了漢女,拿到金銀財寶,助魏朝拉攏其他胡族,之後就回到草原去了。
不久之後,葉魯部落被其他勢力吞並,那些漢女落到其他部族手裡,慘遭強暴,不到半年就香消玉殒。
瑤英心裡很不安。
朱綠芸的事和她無關,可她卻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命運隻能任由他人擺布的無力感。
她吩咐翠芳宮和王府上下謹言慎行,無事不要外出。
朱綠芸最厲害的本事就是掀風攪雨,最後全身而退,苦果都是別人替她承受。
長史建議瑤英住在王府裡。
如果真出了事,王府護衛總能堅持一段時日。
瑤英放心不下謝貴妃,想了想,幹脆把謝貴妃接出宮,母女倆都住進了王府。
……
與此同時,東宮屬臣也焦頭爛額。
不管他們怎麼利誘、勸哄或是威脅,葉魯酋長就是要娶朱綠芸。
這一日都尉秦非親自前去和葉魯酋長交涉,回到東宮,氣憤地道:“殿下,葉魯酋長還是不答應換人!”
李玄貞眉頭輕皺。
魏明立在窗前,朝李玄貞拱手:“殿下,事到如今,隻有一個人能讓葉魯酋長松口。”
屋中其他幕僚期待地看著他:“誰?”
魏明眼簾抬起,直視李玄貞,一字字道:“七公主。”
眾人目瞪口呆。
書房裡靜水一般的岑寂,落針可聞。
魏明胸有成竹地道:“殿下,七公主國色天香,冠絕中原,我們隻需讓葉魯酋長見上七公主一面,酋長一定會同意換人,此其一。其二,七公主是聖上親女,母妃是謝貴妃,身份高貴,以她代嫁,葉魯酋長沒有借口胡攪蠻纏。”
其他人回過神來,點頭贊同。
七公主麗質天成,葉魯酋長雖然是異族人,又年老,但那也是男人,隻要是男人就好辦。
李玄貞怔忪片刻,眼前浮現出那天在城門口遇見李瑤英的情景。
華服盛裝的嬌娘子騎著一匹烏孫馬,從浸潤著暮春繁花濃香的夕光中緩緩馳出,抬手掀開帷帽輕紗,漫天潑灑的金色輝光落在她烏黑豐澤的發鬢間,她淡淡瞥一眼天際處迎風招展的旌旗,展顏一笑。
一剎那,道旁盛放的叢叢花樹黯然失色,熙熙攘攘的城門口鴉雀無聲。
柔軟的春風吹起她鬢邊一縷發絲。
在場諸人無不看得心痒難耐,想伸手替她拂起那縷調皮的烏發,又怕驚擾到她這般神仙人物,大氣不敢出一聲。
饒是李玄貞和謝貴妃母子三人勢如水火,那一刻也和圍觀的行人一樣,因為七妹的天人之姿晃了一下神。
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
國色天香,當如是。
確實是明豔不可方物。
難怪魏明這個將兒女情長置之度外的謀士如此篤定她的美貌可以讓葉魯酋長改變主意。
李玄貞出了一會兒神。
如果李瑤英是他的親妹妹,他肯定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她。
可惜她是謝貴妃的女兒。
謝家人該死,謝貴妃該死,謝貴妃的女兒也該死。
魏明望著神思恍惚的李玄貞,神色微沉:“殿下,當斷得斷,隻有七公主的傾國之姿能打動葉魯酋長。”
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李玄貞,等著他拿主意。
李玄貞眼眸低垂,沉默了很久。
魏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秦非撓了撓腦袋,出聲打破詭異的沉默:“七公主會答應代嫁嗎?”
哪個青春嬌美的公主願意離開中原遠赴草原和親,嫁給一個老頭子?
葉魯部幾乎過著茹毛飲血的野蠻生活,還有有悖人倫的收繼婚風俗:父死收繼後母,兄死收繼長嫂。
甚至還有兄弟共一妻的!
七公主下嫁,說一句鳳凰落進雞窩裡都是抬舉葉魯部落。
那根本就是高貴清華的明珠落進惡臭腌臜的汙水溝裡,任人踐踏。
連秦非這個粗人都覺得心疼。
“還有一個人……”他撓了撓腦袋,豎起兩根手指,“這位可是混世魔王,他要是鬧將起來,能把長安城翻個底朝天。”
眾人對望一眼,明白他說的人是二皇子李仲虔。
李仲虔天生神力,勇猛剽悍,衝鋒陷陣往往能以一當百。此人霸道狂放,殺人如麻,誰都不放在眼裡,唯獨對妹妹千依百順,愛如珍寶,每次打了勝仗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下屬四處搜羅奇珍異寶討好妹妹。
七公主天生麗質,豔名遠播,生母謝氏又是名門嫡女,剛過十三歲生辰便求親者如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