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祝溫書的腦子轟然一白,怔怔地看著令琛。
不知他說這話是在為她解圍。
還是心裡話。
這個問題除了令琛,誰都不知道答案。
祝溫書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快。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越澤?你——”
那人聲音有點慌,“你、你打完電話了?快來吃飯,剛剛上的烏雞湯,都要涼了。”
祝溫書猛地回頭,發現出去接電話的尹越澤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令琛也和眾人一同朝門口看去。
但他隻是瞥了一眼,隨後視線落到祝溫書那不自在的背影上,便沉沉地垂下眼。
“剛過來。”
尹越澤神色很正常,笑吟吟地說,“都顧著吃飯嗎,這麼安靜。”
看來他沒聽見令琛的話。
主人家徐光亮松了口氣,“說學校呢。”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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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重重嘆了口氣,“現在孩子讀書真的太卷了,我看家裡那些親戚各個都擠破了頭想把孩子往好學校送。”
他又轉頭看祝溫書,“祝老師,你可能都不知道你們學校有多難進,媽的,上個小學跟高考似的,以後我孩子要是能去你們學校,還得麻煩你照顧照顧。”
“嗯。”
祝溫書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肯定的。”
“有你這句話,以後我累死都得把孩子送你們學校讓你來教,給別人我都不放心呢。”
徐光亮把話題轉到這裡,有人自然接了下去。
“你知道為什麼大家都想把孩子往好學校送嗎?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那些差的學校都是什麼人在當老師。”
一男生說道,“我那天看朋友圈,你們還記得劉浩毅不?他現在當初中體育老師了,這種人也能當老師,不得教壞人家小孩?”
徐光亮:“臥槽?他當老師?哪個初中啊,我防一下。”
他們嘴裡說的這個劉浩毅,大家都有點印象,是高中時期出了名的體育班的混混刺頭。
逃課打架抽煙還算小事,大家不齒的是他換女朋友像換衣服,還個個都哄去開房,完了還把細節拿出來炫耀。
這些事情或許沒傳到老師耳朵裡,但學生們多多少少都聽到過這些言論。
“這種人都能當老師……”
鍾娅正想評價幾句,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令琛,“對了,你以前是不是跟他打過架?”
此話一出,大家都想起來了。
這件事本來很多人都忘了,直到幾年前,令琛剛紅起來,營銷號們正指著他增流量,正好就有人來投稿,說他高中是個囂張的混混,當時跟人打架,差點鬧出任命,但也不知道私底下做了什麼,老師硬是要包庇他。
當時令琛正處於流量風口,任何一個黑料都會被放大。
徐光亮記得很清楚,自己當時跟人大戰三百回合,說根本就沒有鬧出人命這麼嚴重,他也不是混混,就打了那麼一次架而已,而且高中男生跟人打打架不是很正常?
但這件事最後也不了了之,畢竟徐光亮自己也不知道令琛為什麼和他打架。
令琛也沒正面澄清過,喜歡他的人不在意,不喜歡他的人,到現在還把這事兒當黑料來說。
“是麼?”
令琛垂著眼,低聲說,“不記得了。”
“啊?你當時差點被退學诶,這也能忘?”
鍾娅追問,“你為什麼跟他打架啊?你們有什麼過節嗎?”
她這麼一問,大家都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令琛。
其實當時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同學們都很震驚,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的令琛會跟那種人起衝突。
可惜當時令琛沒說,也沒人問得出來。
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加上令琛的身份有了變化,大家的好奇心又重新被勾起來。
就連尹越澤,也注視著令琛。
當年的令琛不會說出原因,如今和祝溫書還有尹越澤坐在一起,他更不會說。
但這件事,他沒忘過。
那是高三的事情。
四月初春,學校舉辦春季運動會。
這向來是高一高二的盛會,面臨高考的高三學生隻是走個形式,參加一下開幕式的方隊。
大家連隊形都沒怎麼訓練過,更別說定制班服,直接套上了去年的衣服。
作為舉牌手的祝溫書也一樣,翻出了高二運動會定制的白襯衫和黑色短裙。
但不知道是她長個子了,還是衣服縮水,那條裙子穿起來有點短。
開幕式結束後,高三生陸陸續續回了教室。
令琛走在隊伍的最後面,和同學們拉開了很長的距離。
而那時候的尹越澤和祝溫書在同學們眼裡已是半公開的狀態,兩人並肩走在最前面,也沒人詫異。
“你說,尹越澤睡了祝溫書沒?”
春光明媚的操場,令琛突然聽見這麼一句話。
“你看那腿,又白又長,這他媽不睡還是個男人嗎?”
令琛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但劉浩毅的注意力全在祝溫書的腿上,根本沒發現令琛在看他。
“純得一逼,是個處吧。”
“那可不好說。”
“而且你懂得,這種看起來越是純的,在床上越騷,說不定什麼姿勢都會。”
“嘖,便宜了尹越澤,操起來很帶勁兒吧。”
“你這說得我也心痒痒,她聲音那麼甜,一邊口一邊哭的時候更好聽吧。”
他們越走越遠,令琛站在原地沒動。
如果是尹越澤聽到了這些話,他會怎麼做?
或許他都不需要大動幹戈。
他的爸爸是市政府高官,媽媽也出身書香世家,學校領導見了他都恨不得當自己親兒子一樣寵。
他那麼護著祝溫書,可能隻需要一句話,家裡人給校長打個電話,劉浩毅就吃不了兜著走。
要是再狠一點,尋個由頭把他開除,也費不了多大力氣。
可令琛沒有能力這樣體面地解決。
當天晚上,劉浩毅和他那兄弟照例逃了晚自習。
從後面圍牆翻出去時,他們正打火點煙,借著微弱的光,看見了站在暗處的令琛。
“你——”
話沒說出來,一棍子悶頭打下。
他們一開始以為令琛找錯人了,但兩人平時在學校稱王稱霸,這個時候也不會去解釋,打回去才是他們的性格。
劉浩毅和他兄弟從初中開始就跟人打架,又是體育生,跟人單挑就沒輸過。
何況他們面對的還是個瘦不拉幾的令琛。
但再怎麼樣,這兩人也架不住令琛不要命的勁兒。
一開始他們還佔了上風,後來發現這人像是要他們的命,心裡開始發虛。
恍神的瞬間,劉浩毅被滿臉血的令琛摁在地上。
他單腿壓在劉浩毅肚子上,一隻手掐著他脖子,另一隻手掐著他的腮。
手指幾乎要撕破他的臉,眼神比摧城的黑雲還陰沉。
他的喉嚨裡嗆著血,聲音啞得像殺人犯的低語。
“再嘴賤,撕爛你這嘴。”
-
那天晚上,令琛自始至終沒跟劉浩毅說過為什麼打他。
他也知道他們吞不下這口氣,當下的認慫隻是暫時的。
這場惡鬥令琛自己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直到他們被路過的老師發現,拎去了政教處。
雖然劉浩毅這種人平時沒少幹壞事,但今天他們不是過錯方,加上有爸媽撐腰,語氣非常橫,一定要令琛退學。
而且政教處主任不管怎麼吼,令琛隻是認了自己是先動手的一方,但就是不說原因,從頭到尾隻說了一句“看他們不順眼”。
按照這個發展,令琛知道自己退學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沒想到關鍵時候,他的班主任站了出來。
張老師是個五十歲的老教師,人送外號鬼見愁,平時別班的學生見到她都要繞道走。
本以為這麼鐵面無私的老師定會嚴懲不貸,誰知她全程沒怎麼說話,最後才跟政教處主任說要單獨談談。
令琛不知道她後來是怎麼跟校方斡旋的,隻知道幾天後的周一,他沒等來退學通知,隻是被全校通報批評,記了大過。
大多數知情人都以為事情就這麼結束了。
但沒過多久,咽不下這口氣的劉浩毅拎著木棍帶著人,又出現在他面前。
-
“那他們後來找過你麻煩嗎?”
祝溫書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
令琛回神,扭頭看她,淡聲道,“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遇到的時候起了口角。”
“哦……”
祝溫書是相信的,畢竟以令琛的性格,真不至於和劉浩毅這種人有什麼過節。
無非就是高中男生氣血方剛,一言不合打起來的情況也不少見。
令琛都這麼說了,其他人信或不信也都沒好意思再追問。
隻有尹越澤沉沉看著令琛,眼裡有不同於他人的復雜神色。
“我去上個洗手間。”
令琛起身道,“你們繼續吃。”
餐廳的公共衛生間人不少,令琛戴了口罩出去。
洗手時,他抬頭,從鏡子裡看見尹越澤站在他身後。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站著,利用鏡子對視,卻沒人開口說話。
過了會兒,尹越澤上前,擰開了水龍頭。
令琛垂下頭,拿紙巾擦擦手,隨後把紙團丟進垃圾桶。
轉身時,他聽到尹越澤說:“叔叔這些年還好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同情。
令琛腳步頓了下,沒回頭。
“去世了。”
-
自令琛上完洗手間回來後,祝溫書就發覺他的情緒有點不對勁。
但又說不上為什麼。
要是因為劉浩毅的事情,也不應該。
剛剛大家提起的時候他都沒什麼大反應。
總之,本來就話少的令琛更不怎麼參與話題,隻是在大家酒過三巡時,也倒了一杯酒。
這場尷尬又莫名的同學聚會最後還是以徐光亮的甜蜜婚姻生活話題收了場。
“那……差不多我們就散了?”
徐光亮說,“今天也沒弄什麼好吃的,咱們下次再聚哈。”
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離場。
後半段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向格菲見大家是真的都要走了,也不知道下次還沒有幾乎見面,於是鼓起勇氣說:“令琛,咱們加個微信吧。”
她掏出手機,打開二維碼。
“我現在做自媒體,以後有機會可以合作一下。”
令琛坐得靠裡側,這會兒剛剛走到她面前。
“你做什麼自媒體?”
向格菲噎了一下。
“就時尚那一塊兒。”
令琛抬了抬眉。
“美妝博主啊!令琛你不知道嗎?”
門口一個男生回頭道,“老向現在還挺有名的。”
“那抱歉。”
令琛說,“這個領域和我的工作沒有交集。”
“噢噢,行,那以後有機會再說。”
向格菲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麼。
倒是一旁的鍾娅一聲“臥槽”,把向格菲嚇了一跳。
“怎麼了?”
“你是美妝博主啊!”
鍾娅睜大了眼睛,“怪不得化妝這麼牛逼!”
向格菲:“……”
雖然這是她吃飯的工具,但被一個女生誇“化妝牛逼”真不是什麼令人舒服的事情。
“還行吧。”
“你這睫毛是貼的吧?”
鍾娅說著還往人家面前湊,“我剛剛還沒看出來,以為你睫毛天生這麼長,太牛逼了!有空教教我啊,我每次貼假睫毛都被人說能戳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