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很快響起一個另外三人都不陌生的男聲:“小語。”
“我記得我說過,”唐世語語氣慵懶地打斷,“不希望唐家的任何人再聯系我了。”
“……”
電話裡沉默許久,唐世新輕嘆了聲:“我知道,你還是怪我。”
“別亂扣帽子啊,哥哥。”唐世語涼涼地笑,“我可沒說過要怪你。”
“那你為什麼連我都不肯見了呢?”
“不怪你和肯見你,有什麼必然的聯系嗎?我隻是覺得我們沒有什麼見面的必要罷了。畢竟前面十幾年沒見,你和我不都活得好好的?”
唐世新再次沉默。
這一次,唐世語卻沒耐心等他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掛電話了。”
“等等。”唐世新喊住她,“母親病了,病得很重……這件事你知道了嗎?”
唐世語眼神動了動。
須臾後,她輕笑起來:“現在知道了,又如何?”
“你,不準備回來看看她嗎?”
“我為什麼要看她?”
“不管她做過什麼,她畢竟養了我們二十多年,也照顧這個家照顧了這麼多年。”
唐世語沉默兩秒,驀地輕嗤:“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你還能把她當親生母親一樣啊……你還真是個大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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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餐廳裡另外三人震住,露出不同程度的驚訝和意外的神情。
唐世語卻好像絲毫不在乎自己剛剛扔了個什麼炸彈,她倚回椅子柔軟的真皮靠背上:“我和唐家情分已斷,十多年前我就說過這話了。事到如今你們也沒必要再找我。”
唐世新嘆氣:“她這次怒火攻心,醫生說她未必熬得過去,這樣你也不肯再見她一面?”
“再見一面做什麼?加快她怒火攻心的速度?”
這嘲弄讓唐世新微沉下聲:“小語。”
“你不用再勸我了。”唐世語也冷下語氣,“我不是聖人,我的女兒病了十多年我都沒能見到,全是拜她所賜。我不落井下石已經是盡仁盡義。”
“……”
“還有,如果你這樣反復給我打電話的目的,是想順著我和小染的關系向藍景謙或者駱湛求助,那大可不必――唐家這種腐到根裡的樹,早該倒了。我想沒人比他們更迫切地看到這一幕。”
“……”
久久的沉默以後,唐世新再次嘆聲:“我知道了。”
“嗯,那就掛電話吧。”
“那天晚上我恰巧離開,沒能見到你,我很遺憾啊,小語。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唐染是我唯一的外甥女,這些年雖然迫於母親強勢,但我從沒為難過她――所以帶她再出來見我一面,好嗎?”
“……”
唐世語第一次露出遲疑。
她和唐世新兄妹至親,曾經有過多深厚的感情沒人能懂。聽見唐世新這樣低聲下氣地對她說話,她很難反駁或者再冷嘲熱諷。
可她又知道,如果答應下來那就對唐染太不公平。
就在唐世語難得猶豫的時候,一個腳步聲響在安靜的餐廳裡――
駱湛陪唐染安安靜靜地吃完晚餐,此時起身,不疾不徐地繞過桌椅,停到唐世語身旁。
他垂手,修長的指節勾起唐世語的手機。
大約是聽見了動靜,唐世新疑惑道:“小語,你現在是在駱家吧,開了免提嗎?聲音有點空。”
“唐叔叔好算計。”駱湛冷淡開口。
對面一愣:“駱湛?”
駱湛輕嗤:“嗯。”
“你怎麼……”
“你是知道染染最心軟吧,知道她會體諒母親夾在中間的為難。隻要攻克了她,我和我背後的駱家隻聽她的話――所以你才故意提出這樣的要求。”
唐世語驀地回神,表情一緊。
手機裡的聲音在沉默之後有些惱怒:“你怎麼能這樣猜疑我呢,駱湛,這麼些年我對唐染――”
“你確實沒有主動對染染做出什麼傷害,這我知道。”
駱湛懶洋洋地打斷他。
“你隻是旁觀而已,對吧?”
唐世新辯解:“我在唐家沒有那樣大的權力質疑我母親的話,有些事情我也想幫,但我力不從心。”
駱湛笑起來,眼神寒涼:“是麼。可我聽著,怎麼那麼虛偽呢。”
“……”
“既然當初力不從心,那現在也不要勉力而行了,唐叔叔。”
“駱湛,你――”
“看在你沒傷害過染染的份上,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稱呼你。以後有任何事情,不要找唐世……”駱湛一頓,猶豫地看了下唐染,改口,“不要找唐阿姨,更別打擾染染。”
駱湛說完,抬手揉了揉肩頸。
順勢低下頭時,他眼底藏住一點冰冷至極的情緒:“駱家現在隻是離場而已――別逼它站到你們對面去。”唐世新僵住,半晌才不甘地問:“這將近二十年的兩家情分,你們真的不管不顧?”
“從最開始就不是情分,是債。”駱湛垂眸沉聲,“你們唐家,這才剛開始還給她而已。”
“……”
駱湛再無興趣,擱下手機,懶洋洋地耷拉著眼皮轉身,準備回到唐染身邊。
隻是走出去一兩步,他又停住,反身回來。單手撐在長桌桌沿上,駱湛看著手機界面,俯低了身。
“差點忘了說。這些年染染經歷的這一切,杭薇罪無可恕,所以她不配被原諒或者被同情。至於你。”
少年人側顏凌厲,眼神薄涼冷淡――
“旁觀者或許無罪,但絕不無辜。”
☆、正文完結(上)
第101章
九月,在驕陽似火的炎夏裡,k大開學了。
工科研究生沒有假期,每年暑假時候能放一兩個周回趟家已經是導師們的大仁大義了。而int實驗室裡雖然多半都是少年班拔進來的,但他們秉承師兄師姐們的研究精神――準確說是被帶課題的無良師兄們“壓迫”,就更是一個暑假蹲在實驗室裡沒怎麼挪窩了。
等各自手裡的項目分段進度搞完,對著日歷一抬頭,他們才驚覺新的學期已經拉開帷幕。
“這不公平!為什麼我們都要泡實驗室,隊長卻經常玩消失?這實驗室的考勤制度誰定的啊!”
一大早,實驗室裡就有人開嚎了。
譚雲昶被吵醒,打著呵欠頂著雞窩頭從實驗室裡間爬出來。
他去年就升了自動化系的博士研究生,開始跟著導師做項目,最近那個項目終於告一段落,他昨天半夜才回到k市。
此時烏青著眼圈,譚雲昶面無表情地揪過路過打水的實驗室學弟:“你等等。”
學弟回頭,被嚇了一跳:“譚學長,你這黑眼圈什麼情況,一個月沒睡啊?”
“一個月沒睡我早橫著出去了,”譚雲昶哼笑,“這叫煙燻妝,跟咱祖宗學的時尚。”
學弟笑:“別,湛哥那張臉畫成調色盤也是時尚,我等凡人還是算了。您這就更跟鬧鬼似的。”
譚雲昶佯裝抬手抽他,然後才朝那個還在嘟囔的男生抬抬下巴:“這喔喔雞誰啊?”
“害,上學期剛拔進來的新生,不懂規矩。聽說是他們組那個課題被湛哥罵了,趁湛哥不在撒火呢。”
“朝駱湛撒火?”譚雲昶氣笑了,“我是聽說駱湛最近脾氣好,這是好到天翻地覆還是吃齋念佛了,鬧得團隊裡的新人敢這麼跟隊長說話?還真是時代變了啊。”
“可不是,比起以前,湛哥最近兩年的脾氣可太好了。實驗室裡好多事他又確實不再親自管,都交給千華了。千華那脾氣哪能壓得住這幫刺頭?新來的快上天――哎,譚學長,你幹嘛去?”
譚雲昶已經撸袖子走出去了,聞言哼哼了聲,沒回頭。
“幫你們湛哥盡盡師兄義務。”
“哈?”
“……”
九點整,駱湛跨進int實驗室正門。
門一開,實驗室內迎面就是安靜異常、落針可聞的詭異氣氛。
駱湛腳步一頓。
停了兩秒,他退回去,仰頭看了看門外的牌子――確實是int沒錯。
駱湛微挑眉。
正在此時,他身後走廊裡,林千華甩著手上的水珠子走到實驗室門口,剛抬頭就愣住了:“湛哥,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有點事,”駱湛朝門內示意了下,“裡面怎麼了?”
“啊,這個啊,”林千華笑,“譚學長昨晚上回實驗室了,今早好像被上學期末剛來那幾個菜鳥吵起來的。”
“嗯,然後呢。”
“有一個不滿你定下的考勤制度,一直在抱怨,結果一起被譚學長拎到裡間,在你那幾箱一直收著都落灰了的獎杯獎牌獲獎證書前訓了一個小時――被打擊那麼厲害,現在一個個自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駱湛聽完,點點頭:“真闲。”
林千華失笑:“讓譚師兄聽見,他可要氣死了。”
“我已經聽見了。”門內一個聲音幽幽響起。
駱湛和林千華一抬頭,就見譚雲昶扒在門框上,正眼神哀怨地看著駱湛:“祖宗,我可快一年沒見你了,剛回來就幫你出氣,你就這麼埋汰我啊?”
駱湛不在意地往裡走:“這不是實話麼。”
駱湛走回自己電腦桌前,拉開電腦椅:“到了新地方連多學多看少說少問都不知道,隻會一味抱怨又拿不出過人的成績――這樣的遲早要被int篩出去。你額外管這一道,不是闲的?”
他聲音沒遮掩,在安靜的實驗室內更是人人聽得到。
坐得遠的幾個新人面紅耳赤,恨不能把頭埋進桌子裡。
擱在今早之前他們早就不服氣了,即便不敢當面直懟至少背地也不免闲話。但在譚雲昶那裡經歷了一番打擊教育,現在幾人眼裡的駱湛,連頭發絲都快鑲上金邊了。
見那幾人確實服氣了,譚雲昶滿意地收回視線。他拉過來駱湛身旁的椅子,橫著一跨就坐下。
林千華嫌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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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倆之間什麼你的我的,生不生疏?”譚雲昶說完,嬉皮笑臉地轉向駱湛,“你實話說,你今天來這麼早幹嘛來的?”
駱湛沒說話,懶洋洋地撩起眼皮睨他。
“是不是為了唐……”譚雲昶故意拖長了語調。
駱湛還沒什麼反應,林千華卻猛地一拍桌。沒防備的譚雲昶被嚇得一哆嗦,扭回頭:“你大爺!嚇死我了!”
林千華沒顧得他,驚喜地看向駱湛:“我就說我今早起來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唐染妹妹是不是今天來新生報到了!”
實驗室裡本就一片阒然,此時被譚雲昶和林千華這兩位“老人”難得的一驚一乍吸足了注意力,紛紛好奇地探頭。
譚雲昶驚魂未定,此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問他,他能舍得告訴你嗎?你得問我啊。”
“譚學長,你就別賣關子了――湛哥藏得可嚴實,連唐染妹妹報了哪個專業都沒跟我說。”
譚雲昶得意昂頭:“這我還真知道,自動化系的。”
林千華驚訝:“那不是有可能跟我們方向相近。”
“那就不知道了。控制領域是我男神的地盤,有這麼一位大神爸爸,我看駱湛還真不一定能把人拐來。”
“……”
駱湛終於有了點反應,涼飕飕地瞥了譚雲昶一眼。
譚雲昶嘿嘿地笑:“千華,你就不好奇我怎麼知道的?”
“嗯?對哦,你不是在外地……”
“我跟你說,咱實驗室的指導老師今年可嚇壞了――這上半年的時候天天給我打電話。”
“他找你幹嘛?”
“他聽說我和駱湛熟啊,天天問我駱湛是不是打算離開int了――不然怎麼三天兩頭拿著高中的化學生物課本到處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