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聽說那個唐染眼睛不太好哎,他們偷偷給她往飲料裡兌酒也就算了,還把人絆倒了……會不會有點過分了啊?”
“小三的孩子,活該倒――”
一道陰翳突然被投在身前長桌雪白的餐布上。
手裡還叉著小點心的女孩一愣,下意識抬頭。然後她看到一張清雋俊美的臉。
隻可惜那冷冰冰的、滿溢著暴躁情緒的眼眸破壞了這張臉無暇的美感――
“人在哪兒。”少年人聲音沙啞沉冷。
女孩被嚇得點心掉到桌上:“什……什麼人?”
“唐、染。”
駱湛一把扯掉了白襯衫前的領結,攥緊的白皙指背上繃起淡藍色的血管。
忍耐和理智繃在懸崖前的最後一根發絲般細弱的弦上,少年人聲音字字如顫――
“她現在在哪兒!”
.
唐染是人生裡的第一次,度過這樣一個忙碌卻空乏的生日。
她被唐世新領著,和那些從未見過面的長輩們問好,然後被祝福,還會接到禮物。
禮物曾經是她在生日裡最期待的東西。她期待的不是它的價值本身,而是禮物所寄寓的那份祝福――有人在乎你,在乎你的生日在乎你的感受,感到被愛是永遠幸福的、令人向往的。
隻是在今晚唐染才發現,原來這世上隻有來自極少一部分人的禮物才寄寓著她所期望的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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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大多數並不是――那些應該工於心計和城府的大人們,遞來禮物時甚至連眼底的譏诮和輕視都遮掩不住。
或者是不屑遮掩吧。
畢竟在如今駱家和唐家以外的人眼裡,她仍然隻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女而已。
唐染微垂下眼。
和那些陌生的長輩們問候過後,唐世新讓人送她到了宴廳旁邊的側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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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面積稍小些,還有供客人坐下休息的沙發區。側廳裡人也少了許多,唐染在這裡才覺得勉強能呼吸了。
隻是……
唐染抬頭,看向側廳的另一個方向。
宴廳的燈火非常明亮,幾處水晶吊燈近乎刺目,讓她原本就恢復不足的眼睛視物變得更困難了些。
所以此時即便唐染努力去看了,仍隻能看見那邊站著幾道身影:性別都看得模糊,更別提長相面容和那些人的神色目光了。
隻是雖然看不清,唐染卻能感覺到他們在討論自己――帶著惡意、還會傳回幾聲嘲弄笑聲的那種。
“小姐,”宴廳的侍者端著託盤走到唐染身旁,躬身,“這是您要的果汁。”
唐染回神,抬手去接:“謝謝。”
水晶玻璃的杯體在燈下晃出虛影,唐染握了個空,調整了一兩次才接到杯子。盡管看不分明,但侍者似乎愣住了。
唐染猶豫了下:“抱歉,我眼睛看不太清,所以沒有接到。”
侍者一愣。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唐染手裡的杯子。想起剛剛拐進側廳前被那幾個年輕人拉住然後兌進去的酒精飲品,侍者張口想說什麼,卻聽見身後傳來兩聲譏诮的笑。
“既然是個半瞎子,那還辦這種場合做什麼?”
“就是,空折騰得我被我爸拎著耳朵叫回來,還以為什麼事,結果是參加這麼個生日宴。”
“唐珞淺成人禮那會兒都沒這麼隆重吧,一個小三生的孩子……呵呵,真是可笑。”
“……”
那些刺耳的話傳過來,唐染不必抬頭也知道是那個角落裡的人走過來了。
她攥著高腳杯的手指繃得微顫。
指腹間的杯壁冰涼,冷得她心裡發抖,但她知道自己此時沒有什麼人可以依靠,隻能靠自己。
所以她絕不能露出一丁點怯意,更不能表露一點在乎――否則那些人隻會變本加厲。
唐染指尖輕顫著,匆忙地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想平復心裡的惶然和不安。
然而。
“咳――咳咳……”
一口辛辣刺激的液體嗆下去,唐染猝不及防地咳嗽起來。臉色很快就漲得發紅。
在她身旁不遠處,惡意的笑聲扎堆地響起。
“哎呦,看把人家小姑娘嗆得,多慘啊。你們也太壞了。”
“切,小三的孩子就應得這個待遇。”
“這還咳嗽得沒完了,裝的吧?壞了喲,小心被這個半瞎子賴上負責,那還了得嗎?”
“……”
唐染艱難平復咳嗽,拽住侍者:“這個、這是什麼?”
侍者羞愧低頭:“抱、抱歉唐小姐,裡面可能加了一點,酒精飲料……”
唐染一愣,慌忙起身。
――她的角膜移植手術和拆線過去的時間還不夠久,酒精這類刺激性的東西是家俊溪院長嚴禁她碰的。
唐染顧不得和那些人計較,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心理作用,這猛一起身她就頭暈得厲害。
眼前本就看不清楚的場景和人變得更加模糊。
她必須要,盡快離開這裡。
“哎,唐染小姐是吧?別急著走啊,畢竟是你的生日宴,我們可是客人,再陪我們喝兩杯唄。”
“就是啊,哈哈哈……”
“嘿,這小妞還不理人啊?”
“別愣著,攔啊,怎麼能這麼輕易放她走?”
唐染臉色蒼白,咬緊了唇竭力想要繞開那些模糊的惡鬼一樣的人影。
隻是她小腿前突然被什麼東西一攔――
本就眼前眩暈模糊的女孩毫無防備地踉跄了下,摔到地上。
後面一陣哄笑。
唐染摔得太狠,過去好幾秒她才回過神。等想爬起來時,唐染卻驚覺眼前竟然有些發黑。
“會再次失明”的恐懼一瞬間籠上女孩的心頭。
伴著委屈和磕碰得火辣辣的膝蓋前不知道流沒流血的疼,驚慌無措的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
唐染攥緊衣裙,眼睫和唇都輕顫起來:“駱駱……”
她下意識地喊了聲。
聲音哀哀的,像隻被陷阱折了翼的雛鳥。
恰逢側廳裡尷尬而寂靜。
旁人站在各處看著這邊,或冷眼或猶豫或嘲笑或同情,隻是終究沒一個人上前來。
聽見女孩的聲音,那幾個作惡的年輕人面面相覷:
“她喊的什麼?”
“好像是,落落?”
“我怎麼覺著更像是駱家的駱?你們知道不,前段時間錢家那個二世祖說駱家小少爺新出了個外號,就叫駱駱呢。”
“哈?誰敢那麼喊那位小少爺?”
“你們說,她不會是認識駱家那個小少爺吧?”
“少想那些天方夜譚了,人家駱小少爺前段時間剛為拒唐家的婚受了一頓家法呢。”
“就是。而且那位小少爺不是出了名的怪癖,最喜歡美人眼了嗎――他連唐珞淺都看不上,難道還能看上這個半瞎子啊?”
側廳話聲未落,通向正廳的月洞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亂的響動。
站在廳門內外的安保人員同時向正廳裡跑去,所有客人不知狀況地呆在原地,惶然四顧。
直到一聲模糊的低呼――
“進側廳了,攔他啊!”
隨著話聲,一道穿著侍者服裝的清瘦身影狼狽地跑了進來。那人在側廳的月洞門下停住。那雙漆黑的眸子帶著罕見的焦急和不淡定四下一掃,然後在這個角落裡驀地滯住。
側廳裡眾人愣住。
“駱――那是駱湛??”
在原地僵了足足四五秒,駱湛才猛回過神。
他想都沒想就朝著那個摔在地上的女孩跑過去,隔著幾步便踉跄了下。等到跟前,駱湛已經慌得直接跪到地上――
面前的女孩緊闔著眼,滿臉淚痕,表情裡滿是驚慌和害怕。
“駱……駱駱……我看不到你了……”
駱湛心頭猛地一墜。
巨大的空白之後,像是要撕裂開的疼。
駱湛張了張口,聲帶卻顫得沒說出話。他手足無措地僵在哭得滿臉淚水的女孩面前,好半晌才一點點剝回理智。
他跪在女孩面前,伸出手慢慢抱住她的肩,然後俯下身去虔誠而顫慄地吻女孩微顫的眼睫。
“別哭。”
少年人聲音發啞,疼得幾乎也要帶上哭腔。
“別哭啊……染染。”
☆、母親
第99章
唐家旗下的這間酒店備有應急醫生。宴廳側廳的消息一傳出來,接到電話的負責管事急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把還在吃晚飯的應急醫生拽了出來。
醫生被催得鞋都險些跑掉了,這才緊趕慢趕地來到宴廳裡。
側廳的月洞門已經被唐家的安保人員封鎖住了,謝絕任何客人張望或者進入。
自然也沒人出得去。
側廳裡原本的客人全都僵在各自的位置,各自表情復雜,但視線都是往同一個方向投――
在側廳正中偏左的休息區,生日宴的“女主角”坐在一張孤零零的高背椅上,穿著侍者服的青年半蹲半跪在她身前,眼睛一刻不曾從她身上稍離。
那人的模樣在場的所有人再熟知不過:駱家小少爺,不久前剛剛拒婚唐家的駱湛。
駱家兩位少爺都很少在這類場合露面,他們並不多機會見到這位小少爺。但隻根據僅有的幾次遠遠瞧見或者風聞,大家也都對他憊懶散漫的秉性耳熟能詳。
然而此時,那人眼角因情緒而掙得發紅,眼眸卻冷得覆了冰霜――在場沒人見過駱小少爺這樣緊張又暴躁,像隻快要發瘋的獅子似的模樣。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酒店的應急醫生著急忙慌地趕到,給唐染做了一遍檢查。
等檢查結束,管事受不住駱湛那可怖眼神,擦著汗問:“孫主任,唐染小姐的眼睛怎麼樣了?”“沒事,沒什麼大事,”那醫生這才順過這口氣來,“應該就是情緒激動導致的,基本的感光等反應狀態都很良好――這是鎮靜用的眼藥水,我給她滴上。”
等醫生給唐染滴過眼藥,駱湛連忙替代他的位置在女孩面前蹲下身去,他握緊了唐染的手,小心地問:“染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唐染的指尖涼冰冰的,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怎麼。聽見駱湛的話後,她朝他轉過去,慢慢點頭:“好像,好多了。”
駱湛脹得胸口都發疼的那口氣,終於松了下來。
理智回歸。
駱湛站起身,握著唐染的手沒有松開。隻是那張清雋面龐上的溫柔和謹慎在他起身的這幾秒時間裡已經褪掉了,隻剩下滿眼的冷若冰霜。
碰到駱湛的目光,已經退回角落裡的那幾個罪魁禍首觸了電似的,一個個臉色發白,心虛地避開臉。
酒店的負責人此時小心翼翼地來到駱湛身旁:“駱少,您……”
他話沒說完,駱湛手一抬:“他們是誰。”
“啊?”負責人愣了下,順著駱湛的手指看過,就看見了那幾個眼神瑟縮的年輕人,“他們……”
“不用現在告訴我。”駱湛沒表情地收回目光,“你隻需要把這五個人的名字發給駱家的管家林易就好。其餘的事情,我不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