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種成熟冷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裡,秘書紅著臉低著頭,聽見頭頂那個溫和裡帶一點疏離的聲音開口:
“謝謝。”
長大衣掠起風裡一陣淡香。
直到腳步聲進到辦公室最裡面,秘書才倉促回神,紅著臉關上門跑回去了。
家俊溪目睹全程,坐在老板椅上,手裡玩著支鋼筆,衝走進來的男人玩笑:“你那點男性魅力能不能收一收?多少年了,在學校裡就這樣,到現在還用來調戲小姑娘?”
“……”
藍景謙和家俊溪是多年至交,彼此說話沒有顧忌。藍景謙也早就習慣了家俊溪不奚落人就不會聊天了的古怪脾氣。
他淡定地走到沙發旁,脫了長大衣,自如坐下,聲音平靜:“我可沒有調戲你的下屬。你看到了,我隻道過一句謝。”
“你這樣的,一句道謝已經是調戲了。”家俊溪從椅子上起身。
藍景謙拿起桌上茶罐,遞到身前輕嗅了下:“雲南的熟普?”
“嗯,這份可比你我都還要大上十幾歲呢。怎麼樣,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回來,我的誠意夠足了吧?”
“夠。”
藍景謙淡淡地笑,手裡茶罐一抬。
“夠抵得上你去年去我那兒敗掉的紅酒的十分之一了。看在它的份上,我就當你是多年不見,把那件事忘記好了。”
“哈哈哈……”
家俊溪被拆穿意圖也不羞,走到沙發前坐下。
Advertisement
等藍景謙那邊動作熟練利落地沏上茶,家俊溪接過一杯:“你們auto員工的體檢都結束了吧?”
“嗯,這員工福利也要謝你。”家俊溪說:“怎麼說你也是第一次回國開闢市場,我又是東道主,不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表示點什麼,那多不合適?”
藍景謙輕笑了聲,情緒淡淡:“承情了。”
“客氣什麼……你自己的體檢沒忘記吧?”家俊溪似乎無意提到,隨手抿了口熱茶,“不是年輕那會兒了,可得注意身體。”
藍景謙淡笑:“上來前已經查完。這才一年不見,上次都不聽你語氣這麼滄桑,這回是怎麼了?”
“咳,人將不惑了,一點感慨而已,多正常。”
“……”
一年不見,藍景謙和家俊溪聊了許久,到那份家俊溪專門為藍景謙的回來叫人送來的山泉水快要喝盡了,聊興這才落了些。
趁最後一泡斟進杯子裡,家俊溪問:“你今年感情方面怎麼樣,有進展了?”
握著公道杯長柄的那隻修長漂亮的手在空中一停,藍景謙垂眼,淡笑裡透著點莫名的疏離。
“這方面我沒什麼欲.求,你不是一直都清楚麼。”
家俊溪停住。
辦公室內安靜幾秒後,有人出聲問:
“你還是忘不了她,是吧?”
☆、變臉藝術
第59章
“你還是忘不了她,是吧?”
“嗯。”
“還能是誰,當然是――”
家俊溪的話聲戛然而止。停了兩秒,他尷尬地回頭:“啊?”
藍景謙淡定抬眸,神色平靜:“我說,嗯,沒忘。”
家俊溪:“……”
藍景謙:“這不就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嗎?”
家俊溪輕咳了聲,尷尬地低頭去喝茶:“不是……正常人這種時候不都該裝蒜問是誰嗎,你這人怎麼還是那麼不按常理出牌呢?”
“沒忘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藍景謙說,“不需要裝。”
家俊溪聞言,茶杯一撂,冷笑了聲:“這還不丟人呢?您堂堂一位作為優質資產上市的創業公司的創始人兼ceo,對十幾年前的舊情人念念不忘,一直到今天也沒再談個戀愛找個對象,說出去不怕被人笑話?”
藍景謙回得淡定自如:“不怕。”
說這話時,他眼神都沒一分波動。
家俊溪語塞幾秒,失笑:“行行行,算我認輸。藍總高山景行,那思想境界肯定不是我們這種凡人比得上的。”
藍景謙嘆氣:“你不嘲諷人,就不會說話了。”
“我就這樣。”家俊溪轉開臉。片刻後,他又轉回來,佯裝無意地問:“既然沒忘,那你就沒再打聽一下那邊的情況?”
“……”
藍景謙停了一會兒,突然沒什麼徵兆地笑了。
進門以來他第一次透露出這樣明顯的情緒起伏,笑裡無奈:“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她已經結婚多少年,我在你眼裡的道德底線就這麼低?”
家俊溪撇嘴:“得了吧。這和道德底線沒關系,我又沒叫你去偷去搶――哪怕隻是多年前的老友,想了解一下近況很奇怪嗎?就算了解了,也不會去做什麼,這多正常。”
藍景謙沒說話。
家俊溪輕哼了聲,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倒是你這樣的。面上一副雲淡風輕,所有和她有關的人和事全然屏蔽在個人世界外,我看倒更像是個放不下、生怕自己聽到一點消息就做出什麼事情來的。”
藍景謙聽完以後想了想,點頭:“你說得對。”
家俊溪:“……”
家俊溪嫌棄地擺擺手,順著沙發坐遠開一個位置:“和你這樣的人想爭執個問題都不行,真沒意思。”
藍景謙但笑不語。
看老朋友這副模樣,家俊溪就有點恨鐵不成鋼:“你想沒想過,當初你要是道德底線別這麼高,或許你和唐世語完全會是另一個結局?”
“……”
聽見那三個字的時候,藍景謙面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停滯。
不是被揭了傷疤的疼,隻是失神。很多年來所有知情人都小心翼翼,在他面前從來不提那三個字,如今乍一提起,當初最親昵耳語的,竟然都讓他恍如隔世。
原來有些名字就算隨歲月長留深刻入骨,一朝從旁人那兒聽入耳中,還是會有驀然驚雷的恍惚。
到底是那印跡太深了。
抹不掉,也拔不除。揉碎了融進骨血裡,所以就算到呼吸和心跳都停止,那人還是在那兒。
等人死身銷,那絲絲成燼的灰裡,那人還是在那兒。
藍景謙垂眼,驀地笑起來。
笑完他搖頭:“沒想過。我這一生注定是我,沒有如果。就算想了,誰能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家俊溪冷臉:“那你這是沒去想,還是不敢去想?”
“不重要。”
家俊溪:“當初我就告訴你,大不了奉子成婚,生米煮成熟飯,那頑固的老太婆也沒什麼咒可念,你非不聽!”
“那對她不好。唐家體面,不會容得下這樣的女兒。”
家俊溪氣哼哼地說:“你就是太在乎她所有的東西,所以最後才會失去她!”
“……”
話說完家俊溪就後悔了。
他雖然一向嘴毒,但知道這件事當初對藍景謙打擊多大,以前就算隱約提起也向來小心,這還是第一次這樣措辭。
到底還是被那個小姑娘的身世疑點給攪得心頭亂了。家俊溪皺著眉看看藍景謙,又低回頭去,拇指指腹無意識地在茶杯的上沿摩挲。
藍景謙回神落眼時正瞧見,不由笑了笑:“你是在糾結什麼重要問題?”
家俊溪恍了下神,本能問:“你怎麼知道?”
藍景謙指他手上動作:“學生時代你不就是這樣的,隻要一碰見難以抉擇的大事,全都一個動作。”
家俊溪低頭看見,手指停在邊沿。
尷尬幾秒,他皺著眉抬頭:“等過幾天,我可能會給你打個電話。”
藍景謙意外挑眉:“和我有關的?”
家俊溪敷衍地嗯了聲。
沉默幾秒,他又補充:“有個事情要確定一下。如果我給你打了電話,你會明白;如果沒打,你就當我沒說這話。”
藍景謙淡定地笑:“你也和大學那時候一樣,謹慎得過了頭。萬事一定要齊備,才謀定後動。”
家俊溪哼了聲,轉開臉,低聲咕哝:“你最好那時候也笑得出來。”
“……”
送藍景謙離開後,家俊溪回到辦公室,拿起桌上座機打了個電話。
一接通,對面聲音毫不意外地開口:“院長,我已經拿到那兩個血液樣本了。”
“順利就好,盡快送去做dna鑑定吧。”
“是……不過,如果沒經過當事人允許,這樣會不會有點侵犯隱私?”
家俊溪哼了聲:“我和我那位高山景行的老朋友不一樣,我的道德底線跟著脾氣走――這件事上,如果能幫我二三十年的朋友找到親生女兒,那侵犯隱私我也認了。”
“那,需要加急嗎?”
家俊溪問:“加急的偏差概率是不是要大一些?”
“是的。”
“那就按正常來――時間上多拖幾天沒關系,但準確度一定越無誤越好。”
“明白了,院長。下周日前,我這邊會給您結果。”
“好。”
.
駱湛載唐染離開家俊溪的眼科醫院後,將車內導航的目的地定為譚雲昶發來的坐標,駕車開了過去。
路上,接到譚雲昶打來的電話,駱湛撥開藍牙耳機。
“祖宗,你們兩位什麼時候到啊?”
“急什麼。”駱湛低聲。
“我能不急嗎?唐家這大小姐的脾氣誰摟得住,千華之前在立交橋上繞,她最後差點都要搶方向盤了!沒辦法我們隻能開下來,在附近隨便找了個地方,說是和你約好的目的地。”
駱湛瞥了一眼導航,冷淡地問:“約好的地方,你們就直接選了一家遊樂場?”
“這不是事急從權嘛。”譚雲昶無奈道。
駱湛:“那等小姑娘去了要怎麼辦?”
譚雲昶反應兩秒,尷尬地撓了撓頭:“差點把這個忘了……你陪著走走?要上設施也不是不行,他們敢不讓都能告他們歧視了。”
駱湛:“再說吧。”
沉默兩秒,譚雲昶問:“從剛開始我就想說了,祖宗你聲音為什麼這麼小?”
駱湛一頓,瞥向身旁,聲音仍舊冷淡且低:“她睡了。”
“害,這可真是――”
“說完了嗎?說完就掛了,我還在開車,不方便講話。”駱湛打斷。
譚雲昶被這冷漠無情的語調一噎。
隻是不等他說什麼,就聽電話對面的聲音突然毫無徵兆地柔和下來――
“怎麼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嗎?”
“……”
“還困?困就再睡一點。”
“……”
“嗯,沒事,他們不急。”
“……”
聽著電話對面那個與方才判若兩人的溫柔聲音,
譚雲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