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憑覺得這樣還不夠。
半夜,她緊接著又下了一道旨。
李益已經辭官了,然而李羨人還在朝中,她下旨將其治罪。罷免了李羨的官職,剝奪其世襲的爵位,田産,將李氏一門逐出京城。聖旨當夜寫好,當夜發了出去,宦官即刻就去了李家,宣讀聖旨。
李益回到家中,先是見到了慧嫻的屍體,家裏滿院嚎啕,已經是哭的不行了。而他已經失去了情緒,隻是疲憊不堪。
低著眼睛落了兩滴淚,他忍著悲痛道:“準備喪事吧。”
然後他將自己關進了房中,黑暗中默坐,長久地不發一言。後來李羨來找他,敲門,他也沒有應。
後半夜,宮中傳旨的人來了。
楊信看著哀鴻遍野的李府,又看這李家兄弟,宣讀了聖旨。李家兄弟聽他念完,恭敬地領旨謝恩,臉上沒有半點恐懼或不順,好像這聖旨是天賜的恩德一般。
他嘆氣,說了一句:“李大人,這可是太後給你們格外的恩典。她可是一片苦心啊。”
李羨連忙道:“謝太後聖恩。”
李益則是沒說話,隻是跟著深深叩首。
回宮的路上,秋風蕭瑟。楊信身上衣服薄,也感覺到涼了。他可不是什麽笨蛋,他曉得太後今夜此舉,意味著什麽。
他不曉得太後和李益的爭吵。然而以他的政治敏感,他知道,她怕是要支撐不住了,所以才會貶斥自己人。她不先動手,一旦局勢崩潰,別人就會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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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降生
李氏陷入了陣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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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一陣一陣地出, 好像是有把刀在肚子裏撕割。她身體疼, 心裏又慌得很。
接生的宮婦在一旁安撫她:“娘娘沒事兒的,娘娘不要怕,一會兒就過去了。”
李氏道:“皇上呢?皇上在哪?”
接生婦都是太後那邊派來的,她感覺很不安心, 可又沒有辦法。她隻能把希望寄託在拓拔泓身上。皇上是會保護她的。
“産房裏有晦氣,皇上不能來,皇上在替娘娘祈福呢。”
她疼的想哭,宮婦不讓她哭,說是要留著力氣分娩,要忍忍。她想喊, 也不讓她喊, 她感覺自己疼的快死了。
她趁接生婦出去的空,囑咐她身邊親近的宮女阿德:“待會我不行了,你可一定要把孩子給我看好,不能讓別人抱走了。”
那阿德比她大十來歲,平時倒是能擔當的。阿德滿口地答應了, 但她左思右想,還是感覺不放心。要是別人真要帶走孩子, 阿德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跟阿德說:“要不你去請皇上過來吧,一定要讓他來。”
阿德應了, 忙去求見拓拔泓,去了一問,說皇上不在太華殿, 去太後那裏了。阿德不敢去太後那裏找人,隻得又回去了,跟李氏說:“娘娘,皇上在太後那裏呢。男人進不得産房,娘娘還是安心吧,奴婢會照顧好娘娘的孩子的。”
李氏嘆了口氣。皇上明明和太後不和,怎麽還老愛到她那去呢,這個時候到太後那去。
然而她實在是疼的要虛脫了,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這樣了。
陣痛從早上一直持續到下午,那邊拓拔泓在太後宮中,同太後一起焦急等待著。那是臘月裏,殿外飄著大雪,殿中生著火盆,拓拔泓奏折也不批了,隻等著孩子出生。馮憑坐立不安,一會站起來,一會在殿中走動。她擔憂,不確定李氏生的會不會是男孩,要是生了個女孩,那就煩惱了。
她的情緒也感染了拓拔泓,弄的拓拔泓也有點緊張。目光一直跟著她走來走去。
天黑了。
晚飯送上來,她也無心吃。拓拔泓勸她,勉強用了點羹。那邊宮女過來傳信說,孩子有點難産,這把馮憑和拓拔泓的心都提起來了。後來實在太晚,不知等到何時,馮憑勸拓拔泓:“皇上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要是生了,我會讓人告訴皇上的。”
拓拔泓又不肯,要等。
大約在子時剛過一刻,宮殿中傳出的嬰兒的哭聲。接生婦小心翼翼將嬰兒的臍帶剪斷,身上的血水擦幹,李氏臉色慘白,精疲力盡地擡起頭:“快給我看看它。”
接生婦歡天喜地道:“恭喜娘娘生了個男孩。”
李氏又哭又笑,看了眼嬰兒,滿足欣慰,疲憊已極地睡了過去。接生婦看她閉了眼睛,連忙用布將嬰兒包好,又裹上羊皮的小毯子,連夜運到太後崇政殿去。
那阿德欲阻攔,一看這架勢,根本就阻攔不了。皇上在太後那呢,太後要把孩子抱去,皇上肯定也是同意的,李氏不願意,可又能怎麽辦?她答應李氏答應的好,然而事到臨頭,手都沒敢伸出去,就任著接生婦抱著孩子走了。
馮憑見到嬰兒,歡喜不已。當即從接生婦手中抱過來。
“恭喜太後,恭喜皇上,生的是個男孩。”
接生婦說。
馮憑面帶笑意,招呼拓拔泓:“皇上快來看,是個小皇子呢。”
剛生下的嬰兒小小的,皮膚紅皺皺的,也沒幾根頭發,但是不醜,就看著眼睛就特別大。拓拔泓見到自己的第一個兒子,表情也有種異樣的歡喜:“讓我看看。”
他掀開襁褓一角,看到嬰兒的小雀兒,就跟蠶豆那麽大一點,他登時大吃了一驚:“怎麽這麽小?”
馮憑見他有點幼稚,訕笑道:“他還小呢,剛生下來。”
拓拔泓松了一口氣,他差點以為它發育不全呢。
接生婦笑說:“小皇子很健康,哭的聲音很響亮,分量也足,一定能平安長大的。”
拓拔泓笑說:“哦。”
乳娘上前來,說:“奴婢先抱他去喂奶吧。”
馮憑將嬰兒交給乳娘:“去吧。”
拓拔宏出生了。
長子的出生,是魏宮的大事。正如先前每一位降生的皇長子一樣,拓拔宣布罷朝三日,同時降旨,大赦天下,並請禮部官員至宗廟告祭祖宗,還為他佔蔔,求得了一個好名字,叫宏。宏字跟拓拔泓名字裏的泓諧音,這好像是上天的旨意,他本就是皇長子,天生就該是皇位的繼承人。
拓拔宏被留在太後宮中。原本為皇子準備的宮室,隻是空置著,倒是乳母都搬過來了。罷朝這三日,拓拔泓倒去看了一次李氏,陪她說了會話,然而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崇政殿裏,興致勃勃地疼愛著他的小嬰兒,享受著初為人父的喜悅。
的確初為人父,雖然先前已經有了個女兒,但女兒的感覺,畢竟是兒子沒法比的。
三日之後,皇太後當朝宣布,撤簾罷令,不再過問朝事。拓拔泓正式親政了。
這幾個月來,因為李益的事,她承受的壓力很大,而拓拔泓也一直虎視眈眈地想奪。權。早晚會有這一天的,與其到最後撐不住,被人趕下去,還不如主動宣布罷令,至少還能保存實力,保留臉面。正好借著拓拔宏出生,她將權力和平移交給拓拔泓,就此平息天下人沸沸揚揚的議論。
配合著皇長子的出生,各地屢現祥瑞,有百姓說,皇長子出生當日,看到有五彩雲朵飄散在宮殿上方。又有說某地發現一野獸,長的麇身牛尾,圓頂一角,狀似麒麟。反正不管什麽祥瑞,總之是指向剛出生的拓拔宏。朝中有人上書建議皇上立太子了。
拓拔泓也認為皇長子當為太子,不過這件事不急,他想再等等。
一切看起來都是蒸蒸日上,太後的寢宮中,響徹著嬰兒的哭聲。乳娘和宮女忙忙碌碌。拓拔泓親政事忙,一面要處理朝事,稍得空閑就也到太後那邊去走動。唯獨李氏,生下孩子後,她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隻有幾個宮女陪伴著她。然而她終日發脾氣動怒,一會罵阿德,一會要見拓拔泓,一會又大罵太後。
她的罵聲傳到太後耳中,太後也不搭理她,當沒聽到,隨她罵去。這日當著拓拔泓的面,馮憑讓人將她罵的話學了一通,賤人鼠輩之語,汙穢的不堪入耳。拓拔泓聽的大是不自在,卻也沒法說什麽。他曉得李氏為何恨馮憑。
拓拔泓其實對李氏還是有情的,時常去看她,安慰她,說什麽:“你跟她鬥氣有什麽意思呢,傷了身體。”
或者說:“不要太多心了,你的病一定會好的,朕不會不管你的。”
李氏在病中,聽到他的話,還是有些感動。生病的人了,她無依無靠,隻能抓住這根稻草。一直到最後,她病的形容枯槁,不成人樣,幾乎要與世長辭了,拓拔泓還在安慰她:“沒事的,會好的……”
她臨終之前,忽然感到一種徹身徹骨的涼意。
她一直覺得拓拔泓是愛她的。
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也很動聽,他安撫她也很耐心,像是充滿了愛意。然而她一細想,他什麽也沒為她做。他把她的孩子交給了太後,他對她遭受的喪子之痛和病痛之苦所給出的反應,竟然隻是安慰,然後便轉身去太後宮中說說笑笑了。
她病骨支離握著他手:“皇上,是她害我,她要殺了我,皇上,你得為我報仇啊。”
拓拔泓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你不要這樣擔驚受怕,朕不會讓她殺了你的。”
李氏很絕望了。
拓拔泓其實是愛李氏的。
然而,他對她的愛,太膚淺了。他體貼她的心不夠細膩,他觀察她的眼睛不夠明亮。他細膩的心,他明亮的眼睛全用來觀察另一個人了。李氏的重病確實讓他很心疼,看到她憔悴的樣子,他就心酸酸的,感覺很難受,很抱歉。然而他最近太高興了,他一去崇政殿,抱著自己的小嬰兒,捏捏他的胳膊腿,那滿心的歡喜一升上來,就把李氏的痛苦給忘到了後腦勺。馮憑對這小嬰兒寸步不離,她現在什麽事都不做,每天隻是關心宏兒的吃喝拉撒。拓拔泓看她抱著宏兒,笑的滿心歡喜的樣子,心裏便湧起一種發自肺腑的快樂。他喜歡看她的笑臉,太珍貴了。
他舍不得將宏從她身邊帶走。
馮憑因為有了泓,對他的態度也好了很多,拓拔泓感覺兩人的關系很不一樣了。
他從她懷中接過宏兒,襁褓猶帶著她衣上的芬芳。他坐在她身邊,鼻端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氣。他的心被鬧的癢癢的,一有空閑,就想往她那去。
他是宏兒的父親,而她像宏兒的母親,他們正像一對恩愛夫妻。
他被這種日子迷住了。
他對李氏太粗心了,他知道,因為他最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李氏身上。剛剛親政,突然到手的權力……似是而非的愛情感覺……
太多的東西吸引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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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移權
直到李氏咽了氣, 拓拔泓才醒悟過來。他抱著屍體痛哭了一場, 哭的非常傷心。
那天晚上,他悲痛地沒有再去太後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