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憑說:“那是你不想見。若是你想見,怎麽會再也見不到呢?你要是不打算見,那依然是再也見不到了。”
李益無奈道:“見不見,並非我能自主。這世上的事並非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能說了算。咱們都太渺小。”
馮憑說:“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我也在想。”
“想到了嗎?”
“暫時還沒有。”
馮憑抱著他說:“我舍不得你,不能放你就這樣走。你是我的,你得一直陪著我。咱們不會一直這樣分開的,總會有機會的。你願意想就有,不願意想就沒有。事情是變的,形勢也是變的,對不對?兩個人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隔的再遠,隻要肯往同一個方向走,總會相遇的。怕的隻是原地踏步,不肯往一處走。”
李益撫摸她頭發,低聲輕嘆:“好。”
馮憑說:“我想給你一個禮物。”
李益說:“什麽禮物?”
馮憑給他一把小玉梳:“這個是我很久以前的,小時候用的。送給你做紀念,盼你不要忘了我。你可以把它帶在身邊。”
李益看那小梳,是把黃玉梳,月兒似的半圓形,玉質細膩,十分油潤,幾近透明,梳背雕作鳳棲梧桐紋樣,上有小孔,懸著一串五彩的流蘇穗子。梳子小小的,一隻巴掌就能握住,不單用來梳頭,亦可做裝飾,看著別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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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歸屬
李益和慧嫻做了一次促膝長談,再次提起離婚。
這個話已經提了太多次了, 兩個人都已經膩了。這次, 慧嫻沒有明確說反對, 然而她也沒說同意。她聽著, 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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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拿不準她的態度。
不過從這一年來的沉默看來, 兩人就算不離婚, 這日子也過不下去了。
李益要求和離。原本慧嫻出嫁帶過來的財産, 仍舊歸她。並願意給出部分財産的補償。慧嫻聽到這些,感覺很難受,很無趣, 她知道在為人方面, 李益是個相當的好人,絕不會在這些方面吝嗇的。越是如此,越讓人憋屈。他肯付出一切, 就是不肯要她。這樣想,她就感覺心裏堵著一口惡氣。
她去找李羨,希望李羨能給她一點希望和安慰, 然而李羨隻是敷衍她。李羨表示會替他找李益談一談,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慧找知道他不是騙自己, 他找李益談過了,隻是沒有作用。
“我已經盡力了。”李羨說:“他不聽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我看他是要瘋了。”
慧嫻就隻是茫然。
她沒有辦法,然而呆在李羨房中枯坐,又不肯走。李羨勸她, 安慰她,慧嫻聽不進去那些廢話,她隻想被人抱一抱,疼一疼,然而李羨又不肯。這個人成天愛在外風流,唯獨對她避之唯恐不及,隻有兄長的莊重,決不肯越雷池一步。
九月,賀氏臨盆。
賀氏生下一個女兒。
拓拔泓頭一次做父親,自然是十分快樂,太後也高興。唯一不高興的就是李氏了。
賀氏生了個女兒,而她腹中所懷的已經八成確定是個男孩。
她感到很不安,很忐忑。
按宮中的慣例,皇子出生,就要由專門挑選的保母撫養,她是沒有撫養的資格的。
可是自己生的兒子,沒有撫養的資格,她生下他又有什麽用呢?摸不著看不著就算了,如果被立為儲君——宮中的慣例,也一向是立長子為儲,如果她生下兒子,十有八。九是要立為儲的……
一旦被立為儲,就意味著,來日他登基之日,就是她這個生母的死期。
這甚至是最好的情況。
宮中人心叵測,一旦她成了太子生母,誰知道多少人會想讓她死?
當年拓拔泓的生母便是死在常太後手裏。兒子剛出生,根本沒等到太子登基,因為太後想要撫養拓拔泓,所以就找借口殺了她。
她總懷疑自己會重蹈當年李夫人的覆轍。
她不怕拓拔泓,畢竟夫妻一場,拓拔泓想來不會那麽心狠,她怕的是馮太後。
什麽規矩,規矩是死的,執行規矩的人是活的。當年太。祖皇帝為了防範母強子弱,後宮幹政,所以定下子貴母死的規矩。可實際呢?殺了太子的親生母親,後宮就不幹政了嗎?
殺了太子的生母,後宮不也在幹政嗎?
隻是幹政的人變了。
太武帝時有惠太後,文成帝時有常太後,生母死了,有保母。保母當起太後,幹起政來了。而今馮太後,她不也在幹政嗎?
她不但幹政,還公然垂簾聽政,大魏朝連皇子的母親活著都容不下,竟然能容得下她垂簾聽政?太。祖皇帝要是地下看見,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所謂避免後宮幹政,隻是那些野心家的借口罷了,所謂的子貴母死,也不過是後宮傾軋的工具。太。祖定的所謂規矩,到了後宮這些女人手裏,隻是一件工具,一件殺死對手最趁手最好使的利刃。
可以合理合法地殺人,並且不用償命,這樣的武器誰不喜歡?
李氏撫摸著自己一日大似一日的肚子,感覺很憂愁。她想要兒子,這宮裏,得有個兒子依傍才能生存。可是有兒子保不住,也是白搭。給別人做嫁衣了。
李氏在憂愁中,太後那邊,卻已經在準備給即將到來的皇子挑選撫育的乳母,安排服侍的人,並忙碌著打掃宮室了。
衆人歡欣鼓舞,好像真有多高興似的,唯獨李氏快樂不起。這一日,躺在床上,她忽然下定了決心。
她不能讓兒子被人奪走。
晚上,拓拔泓來宮裏,李氏鄭重地向他請求,她要親自撫養孩子。
她要將孩子留在自己宮中,可以挑選兩位乳母幫忙撫育,但是必須要在她的宮中,在她的手裏,她親自撫養。
她想明白了,她決不能讓別人來撫養自己的孩子。否則就是在給自己培養敵人。誰都知道,誰撫養了太子,誰和太子最親近,誰將來就會有權力。就算她是生母,兒子從來沒見過她,又怎麽會跟她親呢?而一旦那人得到了她的兒子,將來就會把她視為最大敵人,一定會想盡辦法除掉她。所以她最重要的事就是留住兒子,親自撫養,這一步如果被人搶了先,她就無法翻盤了。
她自不能對拓拔泓說自己最真實的目的,隻是眼淚滂沱,訴說自己的母愛,如何如何舍不得。拓拔泓聽了也有些震動,然而還是說:
“可是,宮中從來是由保母撫養皇子的,朕不好破這個例。朝臣們也會反對的。”
李氏道:“可這是咱們的家事,關朝臣們什麽事呢?他們愛反對就讓他們反對去就是了。母親撫養孩子是天經地義,它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若是不親自撫養他,誰知道他落到別人手裏會不會受什麽委屈。把它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拓拔泓安撫道:“你多慮了,他是皇子,誰會讓它受委屈。你年輕,又還沒經驗,那些乳娘和保母都是年長有能力的,他們照顧孩子,比你懂得多了。比你照顧的好呢。”
拓拔泓其實有點看出李氏的野心了。
她要親自撫養兒子?要知道,這在有魏以來的歷代後宮中,都是沒有先例的。拓拔泓知道,她愛子之情是一,更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將親生兒子攥在手中,為了將來做打算。但拓拔泓不是很想答應她,畢竟,史無前例的事,對於後宮的女人,他也有和他祖父輩一樣的擔憂。
李氏道:“她們年長有經驗,可我是孩子的親娘。這世上有誰疼孩子能超過他的親娘呢?皇上也不想想,如果親娘都欺侮自己的孩子,那別的女人就會對他真心嗎?如果親娘都不可靠,難道跟他毫無血緣的其他人就會可靠?皇上以為皇子不該信任自己人,該去信任外人嗎?”
這句話多多少少有點刺中了拓拔泓的心思。
李氏的話是有點道理的。
但拓拔泓不好答應她,隻是拿太後當擋箭牌,說:“可這件事,朕一個人做不得主,得聽太後的。”
李氏說:“你是皇上,你的孩子你做主就是,為何要聽她的。皇上連這點事都做不得主嗎?”
拓拔泓道:“這是後宮之事,本就該由太後拿主意,更何況,太後而今垂簾聽政,朕的話說了不算。”
李氏道:“那求皇上去太後那裏說說吧,皇上的意思,太後不好過分拂逆的。”
她邊說變哭:“我不要皇上賞賜,不要皇上晉封,我可以什麽都不要,隻求皇上答應讓他留在我身邊。”
她眼淚滂沱的,拓拔泓離奇的,竟沒有絲毫感動。拓拔泓已經看明白李氏的心思了,這女人挺聰明,也挺有想法和野心。不過他也想知道太後的野心究竟如何,所以他答應了李氏,當真就去向太後商量這件事了。
馮憑聽拓拔泓說了李氏的請求,頓時就明白她的心思了。她沒表態,隻是問拓拔泓:“那皇上的意思如何呢?”
拓拔泓說:“這個,朕想還是要太後拿主意。”
兩人對座著,飲了一會茶,半天沒說話。宦官突然傳報說,京兆王來求見了。馮憑遂讓人請進來,將李氏要求的事說了說,問道:“京兆王認為呢?”
京兆王說:“這?李氏還沒有生吧?怎麽知道是男孩女孩呢?”
馮憑笑說:“這又不作真,隻是提前說說罷了,興許是男孩呢。”
京兆王說:“宮中生下皇子,從來都是保母撫養的,這是歷來的規矩,李氏這要求怕不合理,臣以為不可。”
馮憑便笑了。
這件事不用她反對,就會有人跳出來反對的,所以她並不多言,隻是淡定地飲茶,當著拓拔泓的面一一詢問幾位主要大臣。
完了,她對拓拔泓說:“皇上你聽見了,京兆王這樣說。我不勉強皇上的心思,不過我覺得,皇上應該聽一聽大臣們的意見。”
拓拔泓點頭:“太後說的對。”
她已經對這些大臣們看透了。一件事情,他們會站什麽立場,會考慮什麽利益,會支持還是反對,她閉著眼睛猜也能猜得著。大臣們,並不總是支持她的,也並不總是反對她的,他們都有自己的利益,他們要的是平衡。她想立馮珂為後,是想打破平衡,李氏想自己撫養兒子,也是想打破平衡。有些話根本不需要自己開口,隻需要讓能開口的人來說,點到即止。
拓拔泓將結果轉告李氏,說:“太後不同意,朕也沒有辦法。”
李氏道:“太後為什麽不同意?”
拓拔泓說:“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麽不同意。”
拓拔泓近來心情不好,所以說話的口氣也是冷冷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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